劍山與世隔絕在這十萬大山之中,平日裏人跡罕至,江湖除去已經死去的劍山之主花千樹的傳聞之外,對於這劍山卻是一無所知,只知即便如此每年還是有大批劍士前往劍山求劍,只是卻從不曾聽說有人回來過,江湖人說那是因為劍山有無數世人夢寐以求的珍寶古籍,若是能在劍山呆上十年八年,說不定就有機會問鼎江湖百年難得一現的陸地神仙,又有人說那是因為劍山之上其實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亭台樓榭無數,更有小橋流水古道西風,最為稱道的其實是劍山之上還有如同胭脂樓姑娘一般嫰的能掐得出來水的二八女子,並且不在少數,故此才讓每年不少拋妻棄子前往劍山求劍的劍士流連忘返。
張明月想說胭脂樓的姑娘並非全部都嫰的能掐出水來,也有不少老娘們兒化着能刮下一層粉的濃妝冒充小姑娘攬錢,這些老娘們兒大多數比二八女子還會撒嬌,能把男人糊弄的巴不得一頓飯的時間就要獻出全部家產,這些並非張明月親眼所見,只是聽遊俠兒兄弟閒來無事之時喝酒聊天聽古月提起,在自己那位遊俠兒兄弟眼中,仿佛天下女子除了他們家紅玉姑娘就再無其他女子能真正算是良家女子,畢竟成了家仍在外面亂搞的少婦不在少數,某次茶餘飯後他兩人閒談指此,張明月終忍不住問道。
「你說人紅玉姑娘好,究竟好在哪裏?」
那時遊俠兒兄弟約摸已經喝的醉醺醺,他靠在別苑走廊望着漫天星辰猶如夢囈一般輕聲道。
「世間女子老子見得多了,還從沒遇見過人紅玉這樣非但瞧不起老子不過是個流落江湖的乞俠,反而每次老子去胭脂樓喝酒都是她來幫我付錢,完了還偷偷給我塞銀兩,讓我下次去不要再點那麼貴的酒,胭脂樓老鴇黑的很。」
「那你可知道人姑娘為何偏偏對你這麼好?莫非真是因為你說自己要做天下第一的劍客?」
他問這個問題時候古月已經癱軟在地仍大聲吆喝着還能喝兩斤,繼吆喝之後他才呢喃。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老子家祖墳冒青煙了,也說不定是她覺得天下沒有比老子更真實的人了,總之不論怎麼樣都不太會是因為我長得英俊。」
現在自己這位兄弟差不多已經跟人姑娘好上了,非但如此,還說人紅玉有個爺爺,要傳他劍道,最初時他拜老爺子為師學了一些雞毛蒜皮本領,但張明月如何不知道對於一個及冠之年才真正用劍的遊俠兒來說,老爺子的無上劍道莫說是學,恐怕就是看都看不清楚,又如何能真正學到?即便是手把手被老爺子教導的楊幼倩如今又才學到多少?
老爺子的劍意並非什麼人都能學,但一旦學會,誰又敢保證這江湖不會再出一位青衫劍仙?
對於遊俠兒兄弟來說,有盲女相陪,有人願意傳他劍道,這對於自己這位流落江湖無家可歸的苦命兄弟來說,怕已經是最好的歸屬,最起碼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不是?
這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但唯獨這些年來走過的辛酸路從不會欺騙自己。
胭脂樓的姑娘並非全部嫰的能掐出水,劍山之上也並非是什麼亭台樓榭小橋流水,劍山只有劍,還有一片幾近黑色的土地與一具具隨處可見的白骨。
張明月心中惡寒,即便是有老爺子坐鎮,他與昭陽公主也都是面色慘白。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問在前方帶路的活死人劍士。
「莫非你劍山之上所有劍士皆是吃人維持生存?」哪怕已經做好準備,張明月仍是覺得無法接受這天理不容的事情,只聽說往年戰爭年代又適逢饑荒才出了人吃人的事情,卻不曾想到在這太平盛世居然會發生如此令人髮指行徑,但凡正常人都不能接受,更何況是他親眼見證邊關兄弟們戰死沙場引無數禿鷲來食的張明月?
「你想多了,我們不吃人,我們只不過是吃人屍體上長出來的果子維持生存,若是你不介意也可以試試,味道還不錯,跟山下的青果並無任何不同。」
這位活死人劍士突然頓住腳步,有道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他這時才想起好像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吃過青果的味道。
「可能味道比之青果稍微差一點,但也有不少果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果子的汁液是紅色的。」
「所以你們的牙齒才會那麼紅?」
「打住。」
公主並沒有張明月如此好的忍受能力,只不過才聽到這裏便感覺胃裏一陣翻湧,張明月倒不覺得是公主太過矯情,只因任何人在聽到這種事情都不會太舒服,他張明月若非虎狼關守關半年未必就有這麼好的承受能力。
越往前屍體越多,有些甚至看起來剛死去不久,屍體已經僵硬,但並無有一句屍體生蛆腐爛,大抵是因為這劍山之上陰風陣陣,即便是連蛆蟲都不願意生長在這片土地,再往前已然能看到不少屍體之上長出了一人高的血紅色植物,沒有葉,只有枝果。
「也許你們應該在來劍山之前多了解一下咱們這個地方,興許就不會如此吃驚。」
死魚眼劍士淡淡道。
「你劍山素來隔絕紅塵,我們從何處得知你劍山的事情?只知道你們劍山每年求劍之人大多死於自相殘殺,僅此而已,至於別的卻是一無所知。」公主興許是之前的作嘔之感還未平復下來,這句話是張明月說的,死魚眼劍士愣神片刻。
「可能是太久沒下山,所以記不得這些事情。」
「恐怕你們下山只會被人當做怪物。」
張明月總算找到了一個為何江湖鮮有劍山傳聞的理由,一個還算令自己比較滿意的理由。
「你說的沒錯。」
死魚眼劍士似乎已經許久沒和劍山弟子以外的人說過話了,語氣頗有些生硬,但絕對掩蓋不了他渴望交流的一顆心。
「其實劍山以前並非如此,這裏曾經也是一片鳥語花香的地方,只是後來登山求劍的人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大,死的人越來越多,鮮血流進了這片土地,將所有植物全部毀滅,山上劍士沒有吃喝,苦苦熬過幾年,直到後來這些屍體上長出了這些果實,味道很不錯的果實。」
「其實你們可以下山,山下會好很多。」
「如果你們到了那個地方就知道我們為何不下山了,最近幾年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死魚眼劍士乾澀的笑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越靠近中心地帶屍體越多?而最邊緣卻沒有多少。」
「發現了,這又能代表什麼?」
張明月忍不住問道。
「其實在前幾年並非如此,前幾年是外圍的屍體多,真正靠近中心地帶的屍體少,因為這些來劍山求劍的人最多只能走到外圍地帶便再也進不得,所以死在了外面,可最近幾年的劍士走的地方地方越來越遠,而你們都應當知道上山階梯每進一步的困難有多大。」
「這又能代表什麼?」
張明月問,死魚眼劍士不回答,倒是司馬雲搶先一步答道。
「這代表了近幾年的江湖後浪是越來越強。」
「沒錯,本來這江湖後繼有人實在是應該值得開心的事情,可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你們可知道為何?」死魚眼劍士好奇的問道。
「因為這乃是有悖天道之事,天道昭昭,人間氣運自有定數,如今江湖高手層出不窮實在有違常理,有人坐鎮人間擺弄人間氣運。」
司馬雲面色發寒。
那死魚眼劍士大抵是沒料到自己身後這四人之中居然能有人懂氣運之說,一個是當朝公主,一個不過十六七歲少年人,一個不知深淺的獨臂小老頭兒,還有一個就是說出這一番氣運之說的青衫男子,他倒是多看了司馬雲兩眼。
「沒錯,有人坐鎮人間擺弄人間氣運,氣運無常,則天下無常,天下定將生亂,不知此人究竟是神還是人,但不論是神或是人都與我劍山無多大關係,劍山已差不多是這天下最後一方淨土。」
當這位死魚眼劍士嘴裏說出淨土二字之時,張明月啞然失笑,如此鬼氣森森,遍地屍體,血水能將土地染紅的地方竟被稱為淨土,這天下當真有這麼好笑的事情?他想笑,見了司馬雲其冷峻神色之後卻再也笑不出來。
司馬雲道。
「劍山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這天下最後一片淨土,沒有哪位神仙能承受得了如此怨氣衝天地方的侵蝕,也沒有哪位陸地神仙能在這劍山肆意妄為,如此多達數萬柄的劍,怕即便是來了十位陸地神仙都未必能討得了好處。」
「你說的沒錯。」
死魚眼劍士道。
「此劍並非尋常之劍,一劍為一人,劍山約摸兩萬柄,但劍山也將有被濁世玷污的一天,彼時淨土再非淨土,也不會再有劍。」
「這是為何?」
「三年前,悟劍時現異像,在不久將來劍山兩萬劍將全部離開劍山,至於究竟去往哪裏悟劍石並未提示,是被人帶走還是自己走也無從知曉,算算時間,距離那一天也不會太遠。」
五人終至劍山中心,到了此處,張明月一陣駭然,即便是老爺子都瞪大眼睛,更別提大氣都不敢出的公主。
「劍山無劍之時,劍士下山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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