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眾人心中,原本對於傅墨是略有些看輕的。
他們都還是少年人,見慣了瀟灑凌厲的劍客,看到過許多豪邁不羈的江湖大俠,對於動作有三分畏縮的老人自然是不大看得上眼的,不至於輕慢,卻也未曾當作值得敬重的長輩,可此時老人說出的一番話,卻令他們心中悚然一驚。
初時還覺得不以為意,可稍做思考卻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可怖,那恐懼不可遏制地在心底里發酵滋長,竟是越想越怕。
對於這個形貌三分邋遢的老人再不敢小看。
白洌神色微凜,此時方知自己小覷了真人。
這一個小插曲很快地過去,壽宴的氣氛總地來看是很和睦的,捨去了許多的規矩,很是輕鬆。
青鋒解有用劍泉釀成的酒,清澈凌冽,入喉的時候就和劍客手中揮出的劍一樣凌厲,這桌上每人皆有,就連拓跋月都很喜歡,連連飲了數杯,姿態豪邁不遜男兒,將數日苦修內功帶來的疲憊掃除,臉上神態漸漸飛揚。
唯獨王安風卻因為師父們的教導,並沒有去碰,只隨意放在了手旁,注意力則是放在了桌上的菜餚上。
做這一頓飯菜的可不是尋常店裏的廚子。
那是一位頗為厲害的武者,雖然說限於自己的天賦,沒能躍過去中三品龍門去,但是卻毫不在意,在仗劍行俠的時候,機緣巧合認識了諸子中,庖丁一脈的傳人,學得了以武入廚的本事。
用內力催動火力去烹飪,口感上確實要更好吃,也更加入味。
或許可以和二師父教的互為補益。
王安風在心中做出了評價。
一旁的傅墨或許是吃得有些急噎着了,突然開始咳嗽起來,百里封無奈起身,手掌拍在老人背上給他順氣,左手拎起來了酒壺,卻發現裏面已經空空如也,不由得求助看向了眾人。
王安風見狀道:「我這裏還有……」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旁邊酒盞,他手上的功夫不差,那酒盞拿起來,裏頭的酒液沒有絲毫的晃蕩,如在平地,正要抵給百里封的時候,兩人的神色卻都微微一凝。
澄澈的酒液面上無聲盪起了漣漪,一圈一圈,極穩定地從中心浮現。
突然便有咔擦脆響,這酒盞在兩人手中登時破碎成了數片。
上等青鋒釀灑落在地,醇厚清洌的酒香彌散在此地。
如同是演奏時落下的第一個琴音,自房門處開始,桌上酒盞一個個開始破碎,王安風右手猛然抬起,握在了背後木劍劍柄之上,卻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感從心底浮現出來,大腦一陣暈眩,似是失去了掌控身體的力量,雙腿一軟,重又坐回了座位當中。
這是什麼手段?!
王安風牙齒咬在嘴唇上,咬出了鮮血。
可刺痛並不能夠抵抗身體本能的反應。
一股沮喪的情緒突如其來浮現在了少年心中,混雜着噁心和昏脹的痛楚,令他心裏面竟然升起了生無了趣,不如自殺的念頭,正在此時,耳畔突然傳來輕響,似有無形之力掃過,心中的厭世和身軀的難受一齊消失不見,隨即浮現而出的便是難言的驚怖。
酒自在手指從酒盞上放下。
那酒盞登時湮滅成了齏粉,傾瀉下來。
而在同時,在此殿之外,演武場上,空氣中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爆響聲音,地面堅硬的石磚因而碎裂,空氣化為了白色的氣浪,一直朝着外面蔓延,氣勢越發暴烈,直至數百米之外,卻又戛然而止。
白色的氣浪突然開始洶湧撥動起來,繼而猛然朝着兩旁分開,一道巨大的黑影正正朝着這大殿之處衝撞過來,發出了極沉悶厚重的破空聲音,以王安風目力之強,甚至於捕捉不到其軌跡,突然一襲白衣自酒宴上躍出,正是宮玉。
衣袂翻飛,眉目清寒,雙瞳之中卻已滿是怒意。
右手握在劍柄之上,錚然拔劍出鞘,便有兩道丈長劍氣斜斬而出,炎炎六月,溫度霎時間暴跌,那兩道劍氣斬在了襲來黑影之上,將其上勁氣卸去,那黑影便在空中顯出了原本模樣。
約有兩米來長,一人之寬,黝黑無光,陰氣森森,正是個大好棺材。
宮玉眉目越寒,右手扣劍負在身後,左手運起太陰決朝前平平揮出,前方空氣霎時間凝聚,隱有鸞鳳齊鳴之音,那黑棺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便裹挾了極強悍的勁氣,朝着其來時的方向爆射而出,排開了層層空氣,其威勢毫不遜色於攻城巨弩。
將前方尚未散盡的氣浪直接撞地支離破碎。
一隻白皙的手掌伸出來,恰到好處地按在了那黑棺之前,似乎傳來了一聲悶哼,那人連連後退,手腕一翻,那黑棺猛烈旋轉,繼而被翻到了正面,重重砸在地上,其上殘存勁氣牽引入地,迸出了道道猙獰裂紋。
一滴鮮血落下,滴在了黑棺上,將那色澤暈染地更為昏沉。
宮玉皺眉,飄身而出,持劍立在地上,冷然喝到:
「何方宵小?!」
那人拭去了嘴角鮮血,緩步踏出,卻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書生。
眉目清朗,雙鬢微白,黑髮只是以藍色布條紮起,嘴角含着坦然輕笑,右手持着一柄玉簫,朝着前方行了一禮,道:
「微末之輩,賤名不足掛齒。」
宮玉聞言神色越寒,正要出手,卻聽得內室里一道雷霆也似的爆響,有黑影朝着外面爆射出來,幾乎是瞬間便出現在了那男子身前,卻不攻擊,只是點在了其身前一側,地面登時裂開,紋路恰好組成了一條線,將這男子和宮玉隔了開來。
其展現出的勁力控制,堪稱驚世駭俗,而那黑影竟然只是一根竹筷,此時倒插入地面,微微震顫,沒有絲毫的破碎,令男子驚愕,酒自在自內一步而出,看着那先是驚愕,繼而又平靜下來的中年男子,眼中浮現果然如此的神色,怒道:
「賀玉軒!」
賀玉軒坦然行禮,道:
「見過前輩。」
酒自在看着這中年男子,胸中一時五味繁雜。
他行走天下數十年,也曾經遇到過如王安風一般頗為喜歡的後輩,眼前男子便是其一,初見時與現在王安風一般年紀,心性也是相仿,數年前一別時,更是已經成家,帶着妻兒隱居,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還做出這等事情!
賀玉軒看着滿臉驚詫怒意的酒自在,似乎知道老者心中想法。
收斂眉目,沉默了下,輕聲道:
「前輩,江湖,不是那般好退的……」
「只可惜,當時我還不太明白。」
酒自在聞言心中震動,卻見前面這曾經的少年自身後拔出了一柄連鞘長刀,重重插入地面,手中那玉簫已經放回,一手搭在了刀柄上,勁氣微吐,那刀脫鞘而出,旋轉一周,落於賀玉軒手中掌握。
刃長三尺,流淌着血液般的光,顯見不凡。
男子抱拳長施一禮,眉目低垂,朗聲開口道:
「晚輩賀玉軒,聽聞青鋒解慕容前輩過壽。」
聲音微頓,男子腰背一寸寸挺直,有渾厚氣息如同潛伏之龍,自他身上長嘯而起,手中長刀血光大放,轉眼之間,黑髮轉白,氣勢卻已經節節攀升,破入了上三品之境界。
「賀壽,敬酒。」
「取命!」
手掌長刀震顫,便有錚然鳴嘯聲音,沖天而起。
ps:第一章
感謝余清嚴的萬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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