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微微皺眉,見趙修傑的模樣還有兩份冥頑不靈,冷冷道:
「少年高手?有多高?」
趙修傑怒目而視,高聲道:
「說起來你不要害怕,他憑藉肉拳就能砸斷山上的硬木,扛下山來,他身上還一直纏着上百斤鎖鏈,行走如常,更是曾經憑藉鎖鏈制服了一頭蠻橫的黑熊!」
聲音落下,秦飛身上冷意更甚,乾脆朝着趙修傑緩步走來,讓後者心裏面有些打鼓,白衫少年在距離趙修傑三步的時候停下,垂下的右拳五指律動了下,隨即緩緩握和,漠然道:
「木材?」
「對,我房裏那新作的家居,便用的他雙拳砸下的木材!」
「……他在哪裏?」
趙修傑此時心中的怒火其實也已經散去不少,可是現在這箭在弦上,又不願意服軟,看着那和方才打翻數人時候神態相仿,如書上所說『殺氣逼人』的秦飛,硬着頭皮道:
「在,在大涼村……」
復又裝出不屑自滿之勢,抬了抬頭,拿下巴對着對方,道:
「怎麼,你還有膽量去嗎?」
秦飛抬眸看他一眼,雙目冷銳,讓後者心裏打個冷顫,後退一步,眼前已沒了少年身影,疑惑之時,卻聽到耳後傳來聲音:
「為何不去。」
趙修傑頭皮微微發麻,心裏面隱隱有幾分闖下大禍的恐慌感,秦飛已經越過了他,清喝道:
「阿大阿二。」
一旁侍從之中有兩名身材高大的力士走出,沉默抱拳一禮。
「將此次帶來的拳甲取來。」
兩位力士沉默頷首,繼而縱身大步而去,腳下似乎有氣浪滾滾,不過數息時間便復又歸來,每人都捧着一個盒子,秦飛隨手打開一個,黑色絲綢之上放着一對拳甲,極為修長,足以將整個前臂包裹,材料為金玉,既有足夠的防護,也可增強拳掌攻殺。
清脆的鳴響聲中,秦飛將這拳甲覆蓋在前臂,一邊調整,一邊淡淡吩咐道:
「另外一套不必放回,你二人與我同去,權當贈禮。」
「阿大,你去向王嬤嬤直取三百兩銀子,說我有用訪友,對了,再於修煉材料之中,取一對老山參,一品血玉泥拿三份。」
趙修傑臉上的神色微滯。
雖不是他所願,可這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由得側過身子,看到一襲白衣的秦飛正整理着手臂拳甲位置,側臉眉目於冬日陽光之下越發清淡,後者平靜看他一眼,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去『收拾』他?嗯?」
趙修傑呆呆頷首。
「不……不應該嗎?」
秦飛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垂目,安靜地調整拳甲,道:
「那個木匠,應該知道你很崇拜那少年,所以拿有拳痕的一面做了個擺設,添水做湖,此為其一。」
「其二你的描述,並非虛妄,江湖之上確有如此修行之法。」
「我只是看不慣江湖騙子,而非狂妄無智,習武之人以立德為先,遇不平之事要管,遇行騙之人要管,卻不是爭強鬥狠,四處樹敵,而且,隨意一木匠尚且看得出你胸中溝壑,將來你要如何繼承家業?」
「玩物喪志,於武道之上無有寸進,而為人進退之道,依舊純如稚童,就是阿霄也比你明白,單從方才一言,雖是無心,但已有挑撥離間,以我為刀劍殺人之實,若今日你非我表弟……」
秦飛聲音微頓,抬眸看了趙修傑一眼,道:
「將於我拳下喋血。」
最後四字雖平淡,卻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感覺瞬間順着趙修傑的脊背向上攀升,令他頭皮發麻,在某個瞬間,他似乎看到了月旬之前那對自己放聲咆哮的黑熊,心臟瞬間狂跳不止。
面色微白,腿腳發軟,下意識地朝後面退了兩步,咽了兩口唾沫,吶吶道:
「不,不打了……那你要去做什麼?」
「誰說不打?」
秦飛收回目光,右手揮出,發出一聲沉悶破空,冷然道:
「如此之人,能有大毅力苦修,如能相識,縱然美人在前,也不過白骨一具。」
「此來忘仙郡數日,本就無趣,得遇此人,又豈能放過?我輩武者,自然當以武交友,只不知……他今日是否有空,此去,可有冒犯之意?」
說到後來隱有兩分猶豫,可是此時阿大已經帶着一份錦盒而來,便乾脆不再多想,偏過頭去,對着那粉嫩的童子溫聲道:
「阿霄,你且在府中等着。」
側身看着面色微白的趙修傑,聲音微冷,言簡意賅道:
「帶路。」
趙修傑心裏滿是苦澀,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震動,明明被自小不對眼的傢伙用不喜歡的語氣吩咐,卻只是沉默着帶路,那喚作阿霄的童子看着自己兩位哥哥離開,故作老成地嘆息一聲。
「都第幾次了……」
「啊呀,一個個的,多大了還不成熟……」
背着雙手,小小童兒偏學着大人一樣走回房中,將房門一合,突地變得極為敏捷,駕輕就熟地翻着趙修傑的房間,找出了紙墨筆硯,一下子竄上座椅,握着毛筆,輕呼口氣,端端正正在白紙上寫道:
「仙女一樣好看的玉兒姐姐,今天一切都好。」
「哥哥夸姐姐是美人。」
「可又說,美人和一個砍樹的相比,就和白骨一樣不好看……」
………………………………
大涼村中。
姜守一房中,傳來琴音悠然,來往的村民們每每走過這裏,都會小心放慢自己腳步聲音,側耳聆聽。
待得走過這條長着老槐的街道,方才含着讚嘆,開口道:
「姜先生的琴音,還是那樣好聽啊……」
一位老者頷首道:「是啊,不知遇見了什麼事情,就是感覺先生心情似乎很好。」
旁人好奇問道:
「你怎麼知道?」
那開口的老者摸了摸鬍子,嘿然笑道:「老頭子也算是走過些地方,先生雖然曲子沒變,一樣好聽地厲害,但是明顯曲調更加清亮,肯定心情好。」
「哦哦,原來如此。」
「張叔你也是深藏不露啊。」
眾人恭維了一番,天上隱隱又飄了點雪下來,便低聲臭罵一聲古怪天氣,匆匆回家,白雪如絮,飄落在那槐樹之上,逐漸累積,輕輕落在了院落之中,琴音轉低,逐漸收斂,泛音飄逸連綿,如雲行於遠空,不可見其蹤跡。
姜守一抬手,拿起一旁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水,贊道:
「不錯,這茶沏的果然不錯……雖仍有燥氣,卻已經可以入口。」
「先生謬讚。」
姜守一搖了搖頭,嘴角微挑,輕聲道:
「但和你這一曲天光雲影相比,仍舊差了數籌啊……」
琴音隨之微停,身着藍衣的少年盤坐在前,手掌輕輕放在震顫的琴弦之上,渾身厚重鎖鏈纏縛,如磐石佇立,氣勢雄渾,眉眼之間卻意態平和,如清溪無塵,輕聲道:
「是先生教的好。」
姜守一不言,抿了口茶,轉而笑道:
「你月旬以來,只學了這一首曲子,其實可以多學些的。」
王安風搖了搖頭,道:
「先生不是說,學琴只是為了自娛,以借鏡調心。」
「既然自娛,便無所謂多,也無所謂少,何況就只是這一首曲子我離先生也還差得遠,遠不能說是學會,又怎能奢望其它?」
姜守一嘴角微挑,卻偏生又問道:
「可你是武者,有控勁之力,再難的技巧都不是問題。」
「其技易習,心境難求。」
那書生聞言終按捺不住心中欣賞喜悅,笑出聲來,其中滿是歡暢,數息之後,笑聲漸歇,姜守一看着眼前少年,道:
「你已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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