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定州,刑部。
典藏室。
邴宏才大大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些淚水,對着前面桌案上最後的一些典籍,心中終於升起來了某種苦盡甘來的輕鬆感覺。
不容易啊……
年已三十七歲的追風密捕心中滿是血淚,此時的輕鬆之感,竟是比少年時候,內功突破都來得暢快許多,而在這段時間靜心看書的時候,心中那種稍偏向於暴躁的心緒也時時出現,復又壓制下去,此時回過頭去看,就連心境都似乎有些微進益。
邴宏才將手中的卷宗放在桌案上,不由地怔然出神。
或者,每日裏抽出些時間,來看看這些宗卷,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恰在此時,緊閉的木門打開,一名面無表情的青年手提着食盒,緩步進來,外面不覺已經頗晚,夜色深沉,星月在天,倒是更為安靜。
青年抬目掃了一眼桌上卷宗,將手中食盒放在了桌上,淡淡道:
「開飯了。」
邴宏才嘴角微抽了下,商量道:
「阿流你能不能換一個詞?」
阿流看了他一眼,道:
「大人不喜歡嗎?」
尚未等邴宏才開口,便又自顧自地道:
「確實,屬下也不太喜歡這樣說。」
「每每都會覺得自己如同鄉下餵豬的農夫一般。」
邴宏才臉上笑意霎時間僵硬,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屬下,恨得牙痒痒,卻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吵嘴,自己絕不是對手,只得從心而為,當這件事情未曾發生,抬手搶過食盒來,大笑道:
「哈哈哈,餓死我了,阿流,今日帶來些什麼好吃的?」
「這些天那些廚子做的,味道說實話都不怎麼樣。」
阿流嘴角微微挑起,道:
「今日是屬下親自準備,想來大人定會喜歡。」
邴宏才抬手掀開食盒,笑道:
「那我便拭目以……」
聲音戛然而止,那食盒已經打開,裏頭第一層上面放着兩個白面饅頭,邴宏才呆呆的看了眼滿臉平和的青年,復又垂首,看了看那可憐巴巴的兩個饅頭,不信邪,打開第二層,是一份清炒豆絲,還有一小碟醃製的蘿蔔。
邴宏才已是呆若木雞。
青年坐在旁邊,順手抽出了一卷宗卷,對着呆滯的上司淡淡道:
「好好吃,大人。」
「既然是要讀書,那便清心寡欲一些比較好,那些廚子竟然給你吃葷腥之物,已經被屬下訓誡了一番,往後數日,不會再給大人吃半點肉食。」
說到最後數字的時候,青年眼睛斜瞥了邴宏才一眼,其中散着冷光,令那大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討好地笑了下,抓起饅頭便往嘴裏賽,入口寡淡,心中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我他媽剛剛竟然覺得在這裏看卷宗很好?
莫不是腦門兒被驢踢了……
一邊大口吞咽,在心中流下眼淚,一邊還要看着阿流,滿臉露出豪爽的笑容,含糊不清地道:
「好吃!」
「阿流的手藝果然不一般!」
青年收回目光,淡淡道:
「好吃的話,明日我再給你送來,最好一點不剩,全部吃完。」
邴宏才臉上笑容扭曲變形。
阿流自顧自地開口,道:
「看來,這些卷宗大人已經快要看完了,這些日子正好城裏出了許多事情,若是早一些看完,也好出來幫忙……還請多用些功夫。」
聽到城中出事,邴宏才眉頭微挑,進食的速度稍微放緩了些,方才還有些滑稽的面容變得方正而威嚴,如同猛虎一般,道:
「出事?出了什麼事?」
阿流淡淡回道:
「談府的掌門人去世了。」
「談天雄嗎?我知道,不是前些時日就已經……」
邴宏才不以為意地回答,卻被青年打斷,阿流看了他一眼,加重了三分語氣,道:
「不,是談語柔。」
「今日午時,被人刺殺,當場身死。」
邴宏才神色微有變化,道:
「也就是說……」
阿流點頭,神色也變得鄭重,道:
「沒錯……」
「談府七日之前,有過大亂,此時方才掌控局勢沒有多久時間,掌舵人再度身亡,如今位置空缺,今日又是其下諸多勢力前來拜見談府府主的日子,高手頗多。」
「今天事情剛剛發生,可能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群龍不可以一日無首,江湖中人多是依仗武力橫行者,過上幾日,別有二心之人便會再度浮現出來,彼時這城中恐怕多有騷亂,為了防止傷害到無辜百姓,吾等恐怕,要時時警惕才行。」
邴宏才微微頷首,道:
「那我今日便加緊些速度,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小心行事。」
他未曾說讓阿流給自己求情,畢竟西定州城刑部的總捕大人乃是出身於學宮的法家弟子,古板地要死,若是阿流敢過去開口,搞不好會被施以連坐之刑,到時候兩個人一起在這裏乾瞪眼,也太慘澹了些。
阿流看了皺眉沉思的邴宏才一眼,突然開口,道:
「大人,其實屬下並不建議你參與到這件案子當中。」
邴宏才微微一怔,道:
「什麼?」
青年面無表情,以捧讀般的語氣道:「畢竟這位談姑娘雖然掌握了一地江湖勢力,可本身似乎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和先前那位夢姑娘的年歲類似,更是生得貌美,皎如明月。」
邴宏才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回過神來,勃然大怒道:
「阿流你什麼意思?」
「當某是喜歡那些小姑娘的人渣嗎?!」
青年眸光閃動,如同看着一堆垃圾一般看着邴宏才,嘴唇輕掀,道:
「不是嗎?」
「你!!」
今日成功將自己的頂頭上司氣得險些懸樑自盡之後,阿流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典藏室,看着天空中升起的明月,微微眯了眯眼睛。
「希望這次事情,不會生出太大波折……」
「不過,也不可能罷?」
「除非出現一個如談語柔一樣,能夠壓得住一地江湖人的角色……」
搖了搖頭,手提着食盒轉身離開。
……………………………………
談府當中。
關好的木門嘩啦一聲,被人從裏面推開。
抱肩靠在一旁的公孫靖聽到了動靜,雙目猛地睜開,挺身站起,便看到了身着藍衫,踏步而出的王安風,心中鬆了口氣,踏前一步,下意識開口道:
「少主?!」
王安風抬眸看他一眼,神色依舊平淡,只是在星輝之下,卻又有幾分異樣的疏離,道:「公孫?」
「你一直等在這裏嗎?」
公孫靖點了點頭,偷眼去看,卻未曾從眼前少年的臉上發現任何的異樣,似乎談語柔的假死離開,對於王安風的心境而言,並未曾產生任何的影響波動。
真是有些冷淡啊……
虧得當時還以為談姑娘會變成少夫人的。
男子不由暗自腹誹,面上卻很是恭謹,未曾主動開口去提談語柔,只是道:
「少主,老三他們現在還在扶風郡城當中,要不要將他們喚回來?」
王安風皺眉想了想,道:
「不用了……讓他們現在先呆在夢姑娘附近。」
「等一會兒我寫一封信,你用飛鷹傳過去,還有些事情要老三去做。」
在七日之前,西定州事變以後,公孫靖就已經將厲老三和另外幾名戰友引見給了王安風,所以後者此時也就用老三來稱呼那粗矮漢子。
公孫靖點了點頭,開口道:
「這裏就有書房,要現在去寫嗎?」
聲音落下,公孫靖面上神色微微一僵,右手一顫,險些給了自己一巴掌。
該死,當兵時間長了,後來也是個幫主,行為作風都是直來直去。
現在作為下屬,不應該問問少主有沒有累了,是不是要吃些東西?
一點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公孫靖心中懊悔的時候,王安風卻只是點了點頭,道:
「帶路吧。」
「是,少主……」
兩人順着小路向前走去,王安風自心中暗自思考,原本按照他的計劃,是要親自前往風字樓中,幫着夢月雪他們去找典籍,可此時這裏也有事情絆住了自己,恐怕只能夠寫信給厲老三,讓他代自己去幫着夢月雪去找針對『藥人之毒』的卷宗。
風字樓中的藏書都有各自分類,只要存在,就不難找到。
而用巨鯨幫的聯絡飛鷹的話,即便是此地到扶風郡城,一夜時間也足以抵達了。
王安風的思路頗為理智清晰。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談語柔的離開對他造成的影響,也僅僅如此而已,已經逐漸平復下來。
直到到了書房,公孫靖給他磨墨。
提筆懸腕,在書信的最後面,寫完最後一個字後,下意識畫了一個笑臉。
這笑臉和談語柔信箋後面畫的一般模樣。
王安風看着這封信,突然間便沉默了下去。
公孫靖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信箋,那信卻被王安風抬手直接扯去,神色平靜,將那信箋重新謄寫了一遍,轉身交給了公孫靖。
處理了這件事情之後,王安風靠坐在椅子上,右手輕輕支撐在額頭上,雙目微闔,面上現出三分疲憊,道:
「今日,我不回巨鯨幫了……」
公孫靖微微一怔,隨即恭謹應答道:
「屬下明白,現在就讓人收拾出談府的客房。」
「不……」
王安風搖了搖頭,道:
「我今夜住在原本城裏採買的院子裏。」
「前些天也在那裏住過,多少,也熟悉些……」
ps:第二更奉上……
話說不要撕票啊,這樣不好……
安風的反應,我認真考慮過,是個人都不可能會毫無半點反應,多少也算是朋友,毫無反應也太冷血了。
感謝此生吾自知的萬賞,非常感謝……加更,吶,你看今天上午是二合一,下午,咳咳,不就是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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