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少年郎把摺扇拍在說書台上。
「方才說到,劍神西門吹雪抵達天帝城,便一連三天沐浴更衣,敬香禮拜,等那萬里獨行田伯光上門授死。
「西門吹雪既然號稱劍神,劍法當然是天下無雙,就是天帝城的城主不死老魔帝釋天,也不敢掠其鋒芒。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天空中忽然一道驚雷炸響,萬里之內的晴空,竟突然就變作了烏雲滾滾,在這層疊如墨的烏雲正中,一道雷霆般的五彩電光直撲天帝城而來,真可謂是『黑雲壓城城欲摧,雷霆已過萬重山』!」
少年郎說到興起,不自覺剽了首歪詩。
但下頭一眾人頭攢動的客官們都被他的故事吸引,只有幾個羽扇綸巾的讀書人,眼睛微微睜大,細細品味這兩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詩句。
「九哥兒,快繼續說啊,來的可是那萬里獨行田伯光?」有客官叫道。
少年郎喝了口水,趁機朝酒樓角落裏瞥了一眼。
那裏坐着一個老道,從剛才自己上台開始,這個老道就一直盯着自己,而且眼睛一閉、一睜,一閉、一睜,就好像在跟自己打眼色一樣。
可自己一旦轉頭看他,他卻又滿頭大汗,趕緊把腦袋轉開。
按下心中疑惑,他繼續開始說書:
「那田伯光似一道閃電,雷霆閃爍,頃刻就落在天帝城的紫禁樓之巔。西門吹雪早就到了,剛想拔劍,施展其獨步天下的一劍西來,卻看到田伯光身邊竟然還站了個相貌平庸、打扮邋遢的十六歲少年!」
少年郎故意賣了個關子,等底下各種催促、猜測,才繼續說:
「只聽到田伯光哈哈一聲大笑說:『劍西門,你想殺我,得問我兄弟答不答應!』諸位想,西門吹雪是多高傲的人啊?肯定不理他。
「田伯光就惱羞成怒了,朝他身邊少年說:『阿星,替大哥教訓他!等完事兒,大哥請你去天帝城最豪華的千嬌百媚閣爽快!』
「千嬌百媚閣號稱有佳麗妖媚成百上千,敲骨吸髓,那可是男人的極樂天堂!
「叫阿星的少年一聽千嬌百媚閣,頓時滿臉就通紅了,他兩步走上來,指着西門吹雪叫道:『你聽說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嗎?』」
說到這裏,少年郎自覺停了下來,底下客官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勾起來了:「九哥兒!接下來呢?什麼從天而降的掌法?」
少年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拱了拱手:「這從天而降的掌法究竟是何?西門吹雪又是否能打敗萬里獨行田伯光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諸位,明日請早吧!」
一聽他這麼說,才有人抬頭張望,發覺太陽西斜,天邊已經染上了一層金紅帳色,今日說書的時間又到了。
「九哥兒!再說一段兒!我給你加錢!」
有個豪客掏出一把銅錢,足有三四十枚,丟進說書台前面的儲錢箱裏,叮叮噹噹聲響一片。
「是啊是啊!再說一段兒吧!」
但少年人只笑而不語。
他說起書來揮灑自如,但其實只有十六七歲,皮膚白皙,身材頎長,俊朗不凡,身穿書生長袍,也算得上是溫潤如玉,唯獨頭上一頂不倫不類的掌柜帽,偏偏還戴歪了,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了喜感滑稽。
好在酒樓里的客人多是熟客,知道這個少年的規矩,並沒有強求,反倒就着酒菜,熱烈討論起來。
一個外地客商疑問:「我還從未聽過有從天而降的掌法呢!」
「是啊是啊,從天而降?人要是從天上掉下來,不得摔成肉泥啊?」
一個在這兒聽了半個多月的老客不屑道:「這只是九哥兒說的故事,你較什麼真啊!連一個跟斗萬里雷霆的輕功都有,從天而降的掌法又算什麼?我倒是對千嬌百媚閣更有興趣,不知道比起皇都的春月樓怎麼樣!」
不少男人都流出口水,一陣吸溜溜的聲音。
一時間,眾人就春月樓與千嬌百媚閣的優劣之處激烈交談起來。
既然熱鬧,就要喝酒;
既然喝酒,就要吃肉。
店裏的跑堂在桌子裏左右穿行,不停地加菜加酒,櫃枱後頭的賬房笑得跟菊花開了似的,咧開半嘴爛牙。
說書的少年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他已經從說書台上下來了,又再看了眼那個奇怪的老道。
本待上去跟他搭個話,但那老道一見他看過來,頓時臉色蠟白,抓起桌上的行李,跌跌撞撞就鑽出了客棧,消失在外頭的人群里。
他只得作罷,轉身進了後堂,抓起涼開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壺。
一個粉雕玉琢、穿着樸素的小女孩兒端着一盤炒熟的花生米,跌跌撞撞跑過來,稚嫩的奶聲清脆道:「九哥哥,吃花生!」
她才六七歲,腿短手短,把花生米端在腦袋上頭,兩根羊角辮左右搖晃,跑得太急差點兒摔倒。
幸虧少年眼疾手快,一手將花生米接過來,一手將小女孩兒環抱起來。
小女孩兒被少年抱起來,手腳都懸在空中,不停朝前伸,張牙舞爪一樣,少年奇怪:「小米,你怎麼了?」
女孩兒怯生生道:「花生掉在地上了!不能浪費,我要撿起來吃掉!」
少年怔了一怔,沒由來感到鼻頭一酸,他都快忘了,半年之前,他還沒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小米從小到大連頓飽飯都沒吃過呢!
將女孩兒柔軟的身子抱在懷裏,他想了想說:「掉在地上的花生米可沒有浪費!這些是供奉給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的,以後小米千萬不能再從地上撿東西吃了知道嗎?不然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會生氣的!」
跟小女孩兒是說不通「掉在地上的東西會沾上細菌,細菌會讓人生病」這種道理的,別說她,就是其他人,也至少差了幾個時代的理解,所以他只能編造一個故事。
女孩兒大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兩下:「土地爺爺?他們也跟三爺爺、四爺爺一樣,住在地里嗎?」
小米的三爺爺、四爺爺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入土為安了。
「小米真聰明!獎勵你一個花生米!」
少年捏了一顆花生米,投到女孩兒的嘴巴里。
女孩兒眼睛更亮了,閉上眼睛一口阿姆就把花生米吞了進去,腮幫子跟倉鼠似的,翻動咀嚼,滿臉幸福。
少年不由自主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喜歡那就多吃點,九哥給你講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的故事!他們都是住在地里的神仙……」
少年講完了一個信手編造的小故事,才放開小米,讓她去客棧外頭跟同齡的小夥伴玩耍。
再喝了一口茶,緩解了乾燥的喉嚨,少年長出一口氣,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多了。
少年名叫陳久,本來是現代社會來自地球的一個物理專業的大學生。
說來也是奇葩,穿越那天,他談了三年多的女朋友章馨突然約他到操場,甩手丟了一張卡紙過來。
陳久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張元素周期表,他知道章馨是化學理論專業的,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章馨問他:「你還會背元素周期表嗎?」
陳久懵了一下,元素周期表他自然是會背的……但那是曾經,高中時候,為了高考,元素周期表他可以倒背如流,但是現在三年過去了,他哪裏還能全背?
所以他只是背了幾個自己還有印象的部分,就背不出來了。
於是,他就經歷了有史以來聽過最滑稽最荒唐的分手:「你以前都會背元素周期表,但你現在不會背。你已經不愛我了,我們分手吧!」
這麼奇葩的分手藉口,未免太清新脫俗了吧!理科女孩兒的腦迴路難道就這麼奇葩嗎?
但更奇葩的是,當時陳久脫口而出一句:「你也不會背相對論變換公式啊!」
於是,一對物理專業和化學專業的戀人,因為兩個永恆的科學理論,徹底走到了窮途末路。
陳久記得,自己高中的時候,給章馨寫過一封情書:「我對你的愛,猶如元素周期表,從宇宙大爆炸開始就存於世間,而我只是在短暫的人生中幸運地發現了它,挖掘了它,擁有了它,並將持續到宇宙大坍縮,也永不消亡!」
開始於元素周期表的愛情,也最終在元素周期表上終結。
所以陳久當天晚上發了狠,灌了一瓶白酒,抱着那張元素周期表,一口氣把它全背了下來。
然後第二天醒來……他就穿了,穿到了一窮二白的陳家村,成了陳家村里傻了十五年的陳九,對,排行老九的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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