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臣塗節密奏陛下,此事皆由戶部左侍郎魏英籌劃,臣假意受其囑託而彈劾熊浹也,魏英言左都御史杭淮對熊浹之欲言開海事也不滿……」
朱厚照又看了一遍來自吏科給事中的塗節的密奏,心裏也是頗為驚駭,只問着劉瑾:「杭淮到了沒有?」
「回陛下,已經在外面等候許久了」,劉瑾回道。
「傳他進來吧」,朱厚照說着就對劉瑾吩咐道:「朕交待給你的,你都記清楚了吧。」
「內臣都記得,陛下放心」,劉瑾回了一句後就退了下去,沒一會兒就帶着左都御史杭淮到了朱厚照面前,旋即便退了下去。
而杭淮也沒想到皇帝朱厚照會在這個時候召見他,心裏也很不安,暗想不會和熊浹的事有關吧。
表面上,杭淮還是強作鎮定的拱手行了禮:「陛下!」
「嗯,來人,給杭愛卿賜坐!」
說着,朱厚照又道:「朕想了想,熊浹這個御史還是不能草率處之的較好,你是他的上司,朕想問問,你對他的看法如何?」
杭淮心裏不由得一震,心道:「果然是跟御史熊浹有關,但看陛下的意思似乎也沒知道自己逼熊浹自殺的事,自己這時候可不能露出半點蛛絲馬跡,讓陛下有所察覺,聽陛下的意思,肯定是對熊浹是很看重的,自己得夸這熊浹幾句就行了。」
於是,杭淮便說道:「回陛下,熊浹此人,臣也觀察他許久,此人做事精明幹練,但卻不迂腐,敢為人先,要不然那日也不會敢第一個站出來欲言開海之事,不是臣唐突,在臣看來,熊浹將來不為閣臣便為部堂。」
「想不到你對這熊浹評價這麼高」,朱厚照笑着說了幾句,而這時候,劉瑾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朱厚照忙喝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陛下,外面傳言,熊御史暴斃而亡!」劉瑾說道。
「什麼!」
朱厚照一聽此言,就忙站了起來,且偷眼瞄了杭淮一眼。
杭淮沒覺察到皇帝陛下在看自己,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些許得意之色,旋即也忙驚駭地說道:「這,這,為何會這樣,熊浹怎麼突然就暴亡了?」
杭淮說着就拭起淚來:「可憐我都察院難得有一幹才!就這麼沒了,真正是天妒英才啊!」
而朱厚照這時候,也沒心思再看杭淮演下去,只忙說道:「把熊浹帶出來吧。」
於是。
熊浹變成裏間屏風後走了出來,朝朱厚照作揖道:「臣監察御史熊浹見過陛下!」
朱厚照點了點頭,說了聲免禮,就問着劉瑾:「朕剛剛傳見過熊浹,還沒讓他來得及走,因聽熊浹說了些重要的話,就傳見了左都御史杭淮,你又是聽誰說熊浹暴斃而亡的?」
「陛,陛下,是臣聽外面的錦衣衛說的,說都察院傳出的消息」,劉瑾回道。
而朱厚照則看向了杭淮:「杭愛卿,你們都察院也愛傳這種流言蜚語了?」
杭淮此時自然能猜出來自己逼熊浹自殺的事已經暴露,也沒多說什麼,就匍匐在地:「臣有罪!」
朱厚照淡淡一笑,沒多說什麼,只吩咐道:「東廠督察司,將他帶下去吧,抓捕魏英!」
……
「今日一過,熊浹必死,看從此之後,朝野中,誰敢再言開海之事!」
魏英此時正對塗節笑說道。
「那可未必,開海是天下大勢,人心所向,江南士紳如何能擋」,塗節笑道。
魏英不由得變了臉色:「伯遠(塗節的字)兄,何處此言,你不是也反對開海的嗎?你怎麼今日突然換了口吻?!」
砰!
木門這時候突然直接被撞開。
兩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闖了進來,其中一名錦衣衛直接亮出木牌:「我們是東廠督察司所屬的,奉旨,帶戶部左侍郎魏英回去問話,希望魏大人配合我們的行動!!」
魏英驚詫地站了起來:「這裏是城外郊野,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塗節淡淡一笑,只喝着茶。
而兩錦衣衛已經抓住了魏英的臂膀:「走吧,魏大人,我們只是替陛下問你話而已,魏大人不必驚慌!」
魏英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看着塗節:「是你!是你!好你個塗節!枉我把你當知己,卻沒想到你出賣我,你竟然出賣我!我魏英真是瞎了眼!」
魏英被拖了出去。
而一名錦衣衛則來到塗節面前,笑道:「塗大人受驚了,請繼續飲酒,陛下已經下旨吏部,轉遷都察院監察御史,魏英一案,就靠你立案了。」
「請陛下放心,臣不必負陛下所託」,塗節起身拱手受命。
而魏英此時依舊在大喊:「塗節,你這個無恥小人!」
……
左都御史杭淮此時已從東廠督察司的黑屋子裏走了出來,整個人已然憔悴了一大半,而此時,東廠的人也帶來朱厚照的旨意,旨意內容則是將杭淮貶黜為民,流放至在佛得角(好望角)大明新開墾的殖民地挖礦服役,二十年不得回鄉。
杭淮孤身一人乘坐大明三級風帆海船「錢塘江號」去了佛得角,次年便卒於佛得角。
話轉回來。
魏英也同樣因為謀殺徐愛與熊浹一案而被監察御史塗節揭發,而被刑部判處死刑,家產亦被籍沒。
而熊浹則很快就上了奏請朝廷全面開海的奏疏,朱厚照准予,一年內先開松江府,五年內實現大明海禁全面開海,詔令南京芷江造船廠擴大造船規模。
熊浹很快也被任命為南直隸蘇淞兵備道兼松江知府兼市舶司提舉,負責松江府開海事宜。
同時,朱厚照還下詔,關稅自正德十三年起歸朝廷,同時下詔免天下徭役,天下諸司與王侯官紳不得無償役使民力,違者按逼人為奴之罪處置。
「自有王朝以來,便無免除天下徭役之言,饒是強漢盛唐,也未有如此惠民之舉,如今陛下下詔永久免除天下徭役,足以堪為千古第一聖君,臣嚴嵩僥倖生於此朝,逢此盛舉,只感恩上天有德,讓我大明有如此賢君!」
嚴嵩一來到朱厚照面前,就不遺餘力地奉承着朱厚照,又正逢着朱厚照剛剛下詔免除了天下徭役的時候,自然也給了嚴嵩拍朱厚照馬屁的素材,因而,聽得朱厚照自己都快受不了,忙把手裏的奏疏一放:
「行了!若不是因為你在南直隸乾的好,朕還真的以為你只是一個善於諂媚的佞臣,知道朕今日召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嗎?」
「臣不知,請陛下明示」,嚴嵩說道。
「聽說你和戶部的王廷相這些人搞了個什麼氣學理論,朕聽着有些意思,你倒是說說看」,朱厚照問道。
嚴嵩聽朱厚照如此說,還以為皇帝朱厚照是要怪自己也不務正業,忙道:「請陛下恕罪,臣,臣只是與他們瞎扯了一些而已,臣……」
「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且說說你們的氣學是什麼?」朱厚照問道。
「臣遵旨,這還是陛下給的臣靈感,陛下之聖學讓臣知道了許多事物皆有其秉性,比如鐵堅硬,而炭易燃,濃度高的綠礬(硫酸)可極易腐蝕他物,而水銀則放之便易揮發不見,但萬物又可互相變換,比如濕法煉銅之術,所以,臣以為萬物皆為氣,不同的氣可組成不同之物,而富於萬物之不同秉性!」
嚴嵩說道。
朱厚照知道嚴嵩這個意思就和後世認為物質是由元素組成的意思差不多,不同的元素組成不同性質的物質。
朱厚照對此很欣悅,在他看來,嚴嵩這個氣學思想的確算是一大進步,明顯是有唯物主義思想的意識,又問道:「說的很有道理,難得你有如此悟性,不過,你這個氣到底還沒說到根子上,不同的氣,天地萬物的氣無色無味,你怎麼知道不同,朕認為當不以氣來賦予你所言之物,用元素更為恰當,元即根本,素即純,皆在秉性上已無可再分之物。」
「比如,這木桌之元素,可令之為碳,因為他易燃,和爐中木炭全然一類,還有火山口之硫磺則可令之為硫」,朱厚照說着就用毛筆在紙張上寫了起來,給嚴嵩看。
嚴嵩看後不由得大驚,忙道:「陛下不但可為臣之君父,亦可為臣之師也!元素,此詞甚好,水可為元素,金亦可為元素。」
「此言欠妥,求學當應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水與金可不可為元素,還得看可不可分,比如這水也不一定就可為元素,因為你無法確定水還能不能再分。」
朱厚照這麼一說,嚴嵩就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又覺得這很難去證明,因為在他印象里,水用火燒的話會變成氣,氣按照自己的理解就是萬物之根本,就是元素,水無疑就是一類元素。
朱厚照也不好直接給嚴嵩說,水不是單一元素組成的物質,不能代表元素,水是化合物,他還是希望嚴嵩自己去證明。
但朱厚照決定還是依靠元素周期律的知識,先給嚴嵩傳授一些化學元素的總結方法,因而,朱厚照將嚴嵩叫到了自己書桌面前,用毛筆畫了一張簡易的元素周期表基本框架,但沒有直接填上元素,事實上,大學畢業這麼多年的他也記不清所有元素的位置和排布,只記得常用的幾個,便對嚴嵩說道:
「這是朕臨時想到的一張表,我們可以把我們已知道的元素填在裏面,假設我們現在所認為的物質的確代表一種元素的話,比如這金,鐵、銀、銅、鋅、硫、我們分別填進去,也許能把所有的元素填出來,而且可以發現更細微的規律。」
「陛下,還有水、火也是元素,也可以填進去」,嚴嵩說道。
朱厚照頓時沒了和嚴嵩交流的興趣,把筆一放:「你要說水、火是元素,那就是吧!孺子不可教也!」
嚴嵩有些詫異,心想自己說錯什麼了嗎,讓陛下如此生氣,忙道:「聽陛下的意思是覺得水、火不是元素,既然陛下說他不是元素,那就不是元素,臣有罪,臣認識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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