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朱厚照,朱厚照不在乎言官怎麼罵,怎麼說,反正軍權與政權在自己手裏,自己想讓怎麼統治還不是就怎麼統治。
但是,朱厚照真正惱火的是,閣輔尚書這樣的官員會因為言官造起的輿論而選擇辭官。
當然,夏言辭官自然不是真辭,自然是假辭,但也因為這樣做,明顯是把鍋甩給皇帝,意思是自己並不貪戀權位,是陛下需要我,需要讓我執掌大權。
當然,朱厚照也不在乎君王名聲,見夏言寫了辭官疏,只冷言一笑:「朕倒是不怕做昏君,只是不知何時才能碰上一個不在乎聲譽的首輔。」
旋即,朱厚照自然還是駁斥了夏言的奏疏,不准夏言辭官,還讓侍從室的御前文人對其好生寬慰了一番。
但朱厚照也沒因此打言官韓一右的板子。
夏言對此是很鬱悶的,因為他巴不得皇帝為了自己廷杖韓一右,或者直接砍了韓一右腦袋也好,也或者最好是把韓一右下詔獄揚言要處死,然後他來求個情,免個死罪,表示自己這個首輔還是很寬宏大量的。
但朱厚照沒有再這樣做,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現在又不是朕登位初期,掌權未穩時,豈能讓你們做了君子,只讓朕一人落了罵名,夏言啊夏言,朕讓你們對抗清流,何曾沒有讓清流對抗你們的意思,無論如何,國家要求的是平衡,想做權臣就做權臣,何必要裝出自己沒有權欲的樣子。」
朱厚照暗自感嘆了幾句,就依舊在深宮中釣魚,或者沒事微服走訪一下民間。
但夏言也有自己的辦法,便是不停地上辭官疏,目的自然是搞煩皇帝,意思是皇帝你不重懲韓一右,我也就辭疏上個不停。
而韓一右這些言官也不願意就此罷休,皇帝你不處理夏言,我彈劾夏言的奏疏也上個不停。
朱厚照一開始也一邊繼續駁回着夏言的辭官疏,也一邊對韓一右等彈劾夏言的行為也置之不理。
但久而久之,朱厚照的確是煩了,甚至是很惱怒,因為把國家大事擱置在一邊,卻整天處理這些辭官和彈劾的雞毛蒜皮之事上簡直是在怠政,也是在耗費國家公權!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辭官疏和彈劾奏疏一直這樣上個不停,也很浪費國家公共資源,畢竟奏疏紙張也是要錢的。
朱厚照知道自己要是把韓一右抓進詔獄裏,打了韓一右板子,夏言才會高興。
但他也的確不願意把自己的皇權拿來替首輔打抱不平,也不想被首輔利用。
朱厚照已經不是年輕的時候,而且現在的他也不是不明白這些官員們彼此這樣爭鬥的內因,自然也不會只憑表面上的好惡先把言官殺了再說,為自己信任的大臣出口氣。
畢竟這樣,殺了倒是殺了,但也會讓被自己信任的官員開始變得肆無忌憚,以為自己真的好糊弄,逼得自己又要大開殺戒,走馬燈似的換人,使得朝政難以一直風平浪靜。
這些年,好在自己這個皇帝以前還年輕,儘管弄得朝堂血雨腥風,但對外擴張和對內改革的大方向沒有變,把持朝權的也都是干實事的改革派官員。
即便是夏言也是改革派官員,即便自己現在真的替夏言出了頭,也沒什麼影響,讓改革派官員把持朝政,對帝國大方向而言沒什麼問題,猶如萬曆初期讓張居正專政一樣。
但朱厚照現在不希望把對立的官員的政治鬥爭搞得太激烈,步入老年的他開始認為,要讓帝國平穩過度,維持政治清明,得讓這些官員彼此互相監督,不能把任何一方打壓得太狠,尤其是後世的君王繼位更需要自己給他們留下一個平衡的政治局面。
不然,就會跟自己年輕時候一樣,滿朝都是清流當政,豈不會為王朝內部動盪埋下禍根?
但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內閣首輔夏言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而徐縉等代表商人階級的官員也有自己的想法。
夏言想逼皇帝打壓言官,進而打擊其背後的徐縉等文官。
而徐縉等文官又想利用言官製造輿論逼迫皇帝打壓夏言,進而否定議政處制度。
朱厚照一時間被逼的必須有個態度,這讓他很鬱悶,既鬱悶夏言為什麼就不能別管這些輿論好好幹事,也鬱悶這些言官能不能消停一下,別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一日。
因關稅收入增幅再次下降,讓朱厚照意識到對外他國對白銀外流限制可能已經更為嚴厲,同時,國內走私貿易也許會變得更為猖獗,便讓內閣首輔夏言主持戶部官員與國稅局官員召開廷議,討論如何處理這兩件事。
但一開始廷議,戶科都給事中魯恭就先站了出來:「陛下,臣有奏本彈劾夏言專權擅政,包藏謀逆禍心,且勾結武臣,禍亂朝綱,請陛下誅夏言,廢議政大臣,撤銷議政處,恢復先帝所遺之廷推制度!」
「陛下,臣也附議,首輔夏言黨同伐異,以勾結其走狗聞淵,貶黜異見之臣,大開後門,其心可誅!」
國稅局右侍郎閔獻也站了出來。
「彈劾官員乃是都察院之權,現在議的是關稅收入增幅下降的事,都給朕退下去!」
朱厚照冷言說了一句,他的底線這些人鬧歸鬧,但不能影響朝廷正事。
而朱厚照說後,這些對夏言不滿的文官倒也安靜了下來,但徐縉這時候則微微一笑,他知道這樣是不可能讓皇帝厭惡夏言的,要想讓皇帝厭惡夏言,只能不停彈劾夏言,然後逼得夏言反擊,到時候讓皇帝就會厭惡夏言沒有肚量,不配為宰輔。
所以,徐縉向自己的親信之一,戶部雲南清吏司郎中張隗使了個眼色。
於是。
張隗便站了出來:「陛下,臣彈劾韓一右、鄧棟等誣陷元輔,陷害忠良,捏造歪曲事實,名為匡正朝綱,實為其謀私之舉!臣請陛下罷免這些目無法紀之言官,仿當年之舉,以鐵血懲宵小!」
「陛下,臣附議,元輔夏言實乃國之干臣,大明無元輔佐政,天下豈能有此太平,而這些小人如韓一右等輩不知恩義,沽名釣譽,擅加彈章,不殺不足以正臣心啊!」
審計署福建司的郎中柳都宇也站了出來。
朱厚照冷眼看了夏言一眼,他沒想到夏言也和其他非改革派的文官們學,居然也在這種朝堂議事的時候來攻訐政敵。
自己這個皇帝撥冗前來參加朝會,難道就是來看你們彼此爭鬥的嗎?!真是荒唐!
夏言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幫官員幫他說話,這倒讓他有些覺得意外,心想自己好像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夏言甚至有些想幫一下這些幫自己說話,還替自己彈劾那些彈劾自己的官員。
但當夏言注意到皇帝朱厚照那凌厲的眼神時,才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仿佛被人澆了盆冷水一般,開始意識到這也許不是人家的好意,是徐縉這些人在故意以此挑撥自己和君王的關係。
一時間朝堂上吵得越來越凶,彈劾夏言的官員指責護夏言的官員是夏言的走狗,而護夏言的說彈劾夏言的官員是小人。
而這些人吵的越凶,徐縉內心是越高興,尤其是當他看見皇帝朱厚照那越來越黑的臉色時。
徐縉想要的就是借着朝會的機會,通過演這一場彈劾夏言與護夏言的戲給皇帝朱厚照看,讓皇帝朱厚照逐漸討厭夏言,至於關稅增福下降與走私猖獗的事,他才不關心,甚至也不願意讓這件事被朝廷重視,因為走私與逃避關稅的無疑就是自己背後的商人階級。
朱厚照這時候的確是很生氣,他既不清楚為何這兩派要在這個時候不論正事卻互相攻訐起來,也不清楚這到底是誰在主導這一切。
但朱厚照很討厭這種不是由自己掌控的局面,所以,他已經在快要到龍顏大怒的邊緣。
「陛下!請恩准臣來主持這個局面!」
夏言知道這時候不能讓這種爭吵在持續下去,無論這些為自己說話的文官是好意還是故意,這個時候越是這麼吵下去,陛下會對自己越不滿,因而,便趁着兩邊對罵得歇了口氣時,就立即站了出來,大聲說了一句。
「准!」
朱厚照見夏言這個時候敢於站出來,也很是欣慰,忙答應了下來,如果夏言處理不好這件事,他會先殺了這些文官。
「安靜!」
夏言大聲喊了一句,在場的官員都安靜了下來。
但在這時候,魯恭大聲喝道:「我呸!爾乃奸臣!豈能容忍你在這大殿之聲喝斥百官!」
夏言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要是維持不了這朝堂持續,皇帝陛下就會考慮換個首輔。
有時候做首輔就得替皇帝背鍋,做皇帝的影子,得替皇帝想干而不能幹的事,不能真指望皇帝會站出來會自己主持局面,尤其是皇帝現在越老,越願意在背後支持自己,越不願意讓自己這個首輔全身而退,而讓皇帝落一身罵名。
夏言決定了,自己也不要什麼面子了,還是跟皇帝陛下學習一下,與其逼着皇帝替自己出頭,不如自己替自己出頭,也別指望着皇帝替自己出頭讓這些人下詔獄然後自己求情撈名聲,現在的自己要想保住權力,只能和這些言官徹底決裂,徹底不要了這名聲!徹底成為一個奸臣才行。
於是,夏言在看了這魯恭一眼後,直接轉身對朱厚照請求道:「陛下,魯恭擾亂朝堂,干擾政務,臣請陛下恩准錦衣衛將魯恭罷官奪職!逐出朝堂!」
朱厚照點了點頭:「准予愛卿所請,將魯恭奪職,逐出朝堂,着吏部註銷其官身!」
在場的文官們都被驚呆了,都沒想到夏言在朝堂上會直接要求皇帝將魯恭奪職。
給事中鄧棟這時候也要站出來,替魯恭分辯,而這時候,魯恭自己倒也先吼了起來:
「陛下!臣並未乾擾政務,擾亂朝堂,臣只是不容奸臣蒙蔽聖上,奸臣夏言挾陛下之恩寵,在御前專橫跋扈,可謂目中無人,臣請陛下誅殺奸臣夏言,以正朝綱!」
「陛下,魯恭不但不知己過,還污衊上官,更意圖脅迫君上,臣乃內閣首輔,有權主持朝廷內政之秩序,當應從嚴處理,請陛下恩准臣請動錦衣衛廷杖魯恭六十!」
夏言也毫不示弱地說道。
朱厚照繼續點了點頭:「准夏愛卿所請,將魯恭拖出去!」
於是,錦衣衛便走了過來,把魯恭拖了出去。
魯恭繼續大罵夏言。
但沒多久,便是棍棒噼啪之聲響去,足足六十下。
在場的官員都還沒反應過來要救魯恭,但就在有人要站出來時,夏言直接問道:「也有要擾亂朝堂,誤國亂政,想被廷杖且被罷官奪職的嗎?」
如今夏言這麼一問,眾人怕受廷杖又不想丟官,更兼夏言威勢凌人,也沒人敢站出來。
徐縉也驚駭不已,但也暗自感嘆夏言也果然非簡單的人物,為了保住陛下的寵信,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竟也敢放棄名聲,不惜在朝堂上打人!
當然,也有年輕而衝動的官員看不慣夏言這種朝堂上專橫跋扈的行為,在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後,最終還是想站出來繼續參劾夏言。
但這時候,嚴嵩忙站了出來:「元輔所言極是,下官等不敢誤國,元輔是遵陛下旨意主持局面,魯恭罪有應得,下官認為,吾等當立即議正事,以不耽誤朝廷要事!」
嚴嵩一開始也驚駭夏言為何突然在朝堂上要求皇帝動用錦衣衛打人,做出如此瘋狂的行為!但旋即,他也知道皇帝陛下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讓朝堂上安靜下來,讓朝臣們議正事而互相攻訐,而夏言這樣做無疑是對的,無疑是會讓皇帝陛下滿意的。
因為皇帝陛下才不會在乎你怎麼做,只要你能讓朝堂安靜下來,讓朝臣干正事就行。
所以,嚴嵩這個時候搶着第一個站出來迎合夏言,看上去是在迎合夏言,實際上在順着皇帝朱厚照的心意做。
甚至嚴嵩也知道皇帝朱厚照肯定是願意看見內閣首輔位居百官之首的,所以,他自己儘管已經是內閣三輔,也自稱起下官來,表明自己是唯夏言馬首是瞻的。
當然,他也要有個小心思,知道自己這樣唯夏言馬首是瞻,甚至連其當堂杖責朝廷命官都不反對,肯定會讓徐縉等文官也瞧不起自己,而更恨夏言的專橫,而這樣對他嚴嵩無疑是更好,畢竟只有徐縉與夏言斗得你死我活,他才能漁翁得利。
徐縉這時候的確很厭惡嚴嵩這種立即站出來替夏言開脫的行為,不由得暗自罵了一聲:「走狗!」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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