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大江山。
分明是深夜,卻有宮殿建築隱隱透出火光。
一隻六米多高,生得虎背熊腰,頭生犄角,赤面獠牙,頭頂近乎全禿,只有幾撮凌亂短髮的鬼族,躺倒在殿內,手上拎着一個酒瓮,大口大口地往血盆大口中灌着酒。
它的身邊,十幾名衣裳華貴的少女,哭哭啼啼地服侍着他。
這隻鬼,有十五隻眼睛,五個犄角,身上穿着格子織物的外衣,腰間則纏着野獸皮,似乎是喝得正酣暢,有些醉意。
「嗝······」
一陣濃郁而難聞的酒氣,迎面撲來,一個年級最小的少女,被薰得一暈,那夾雜着血腥氣的氣味,讓她好似在面對一隻擇人而噬的老虎一般。
不自覺地,腳下一軟,她就跌倒在地。
「咚·······」
光潔的額頭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地聲響。
「嗯?」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鬼,扭過頭來,瞪眼看她。
「不,不要吃我——」
這名少女顧不得額角還在流血,手忙腳亂地在地上膝行着,向着宮殿門口爬去。
一旁的十幾名少女,都是各自掩面垂泣,不敢有絲毫動作。
待在這裏尚可苟活,一旦離開必無幸理。
酒吞童子是大江山霸主,他的宮殿別的妖怪自然不敢擅闖。
待在這裏的她們,都是這隻鬼的儲備糧,無鬼敢動。
可要是自己跑出去,走不了幾步就會被八百米大江山的各種魑魅魍魎吃個乾淨。
「哼哼·····有趣·····」
酒吞童子一個翻身,變成人形,是一位俊美中帶着邪魅的少年。
坐到自己的寶座上,他手臂拖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那企圖逃離的少女。
全然沒有阻止的想法。
夜色深沉,殿外是一片漆黑的深夜。
影影綽綽的,森林的影子裏,潛藏着數之不盡的鬼物。
幽火在林間樹梢間,若隱若現。
低空中,冒着火光的人頭飛來飛去,旁邊同樣有一隻長着人頭的巨大輪子桀桀怪笑。
拖着長長的腸子,無意識地徘徊着的飛頭蠻。
輪入道、陰羅魔鬼、山童、野寺坊·····
樹蔭下,水流里,到處都是些奇形怪狀、陰森可怖的妖怪。
一陣風吹過,烏雲飄開,讓出皎潔的月光。
月亮周圍有些朦朧,似乎透着霧氣。
同時,也照亮了外面那可怖的場景。
原本已經爬到殿門,距離殿外只有一尺之遙的少女,慢慢停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徹底絕望。
雙手捧面,嚶嚶哭泣。
「父親,母親,宮子姐姐,妹紅姐姐,誰來救救我·····」
「光明子再也不逃課了·····嗚嗚······」
光明子的哭聲,觸動了殿內少女們悲傷。
一時間,都是暗自垂淚。
高座中堂變化成俊美少年的酒吞童子,倒是頗為愉悅。
他甚至拍着手掌,笑道:
「好啊,就是這樣,給我哭吧,哭吧!」
這就是他的本性,最見不得不貞潔的女子,象徵着童子的復仇,秉承着那些成千上萬棄嬰的怨憤而生的鬼怪。
他總是變化成俊美無雙的少年,去引誘那些貌美的少女,用着各種花言巧語,說動少女跟隨。
一旦得手,立刻翻臉無情。
因為這些女子,都被他視為不貞。
只因酒吞童子,是集中了棄嬰的戾氣而生。
他的本性,就是童子的怨恨。
所以只要他存活一天,就一定會去勾引貌美的女子,並且在騙走之後,原形畢露,欣賞她們的絕望。
在這個時代,不貞的女子,懷上了不名譽的孩子,就會偷偷墮胎。
這些無辜夭折的孩子,自然戾氣很重,久而久之,就化為了鬼。
大凡八大島的鬼族,都不是幽靈,而是這些因為人的怨恨而生的鬼怪。
「哭吧,繼續哭,你怎麼可以不哭呢!」
聽不到那美妙的哭聲,酒吞童子面色不虞,隨手擲出地上一個小巧的牛角杯子。
「撲通」一下,光明子的身體撲倒在地。
竟然是已經暈過去了。
連續數日擔驚受怕,又驚嚇過度,終於體力不支。
在場所有少女中,她是年紀最小的,才不過十歲。
只是被酒吞童子人形時的魅力欺騙,這才被帶到這裏來。
「無趣!」
酒吞童子瞬間興致索然。
「罷了,你們照顧好她。」
他吩咐下去,旁邊幾名少女,就合力把光明子帶到後殿。
這不是酒吞童子心軟,而是光明子的年齡很微妙。
身為童子怨恨的化身,這就是他的本性,所以他絕不會主動傷害「童子」、「嬰兒」。
他只會對女性「復仇」。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在代替那些咬着的嬰兒們,懲罰那些愛慕虛榮,與男子苟合的女子。
光明子才十歲,其實不是他的目標。
他就算要找目標,也會找那些已經初長成的少女下手。
對於妖怪們而言,誕生的根源是不容違背的,因為那是存在的根源。
酒吞童子誕生的根源,就是那數以萬計的夭折嬰兒的怨恨。
他其實很純粹,純粹地惡,帶來毀滅。
唯獨對孩子絕不會下手,因為他自其中來。
與此同時,只要世上還有被墮胎的嬰兒,還有那些不貞的少女,他就是不滅的。
縱然一時被人消滅,也遲早會有另一個酒吞,在怨恨中重生。
某種意義上,這種層次的大妖怪,已經具備了某種形而上的本質,或可稱之為「神性」。
「京都那邊,好像很熱鬧啊·····」
其實最近酒吞也覺得有些閒了。
往常這大江山,總是會有一些企圖討伐他的浪人武士,或者劍客來到。
然而這個月,居然一個人影都不見。
他在鐵宮殿裏已經很久沒有嘗到新鮮的人肉了。
大江山位於京都府的天田、加佐和與謝三郡的交界處,為進出京都所必經之路。
出現這樣的事情,是很反常的。
「難道,跟京都那邊大打出手的那群傢伙有關?」
大江山距離京都並不遠,尤其是他住在八百多米高的山上,有時候抬頭就能看到京都上方。
這些日子那邊動靜鬧得很大,又是夜晚出太陽,又是陌生的神力,時而還有陰陽師操縱天象,從這裏經常都能看到。
「嗯?那是什麼?」
酒吞童子望向遠方。
殿門大開,遠方的夜空中,一道璀璨的白光,向着這邊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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