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小學生吵架,就是像兩人現在這樣吧。
臉紅脖子粗的,瞪着眼睛,比着誰嗓門大,再沒半點平時的溫和謙遜以及沉穩。
兩人都有點激動了。
白羽就這麼望着夏新捏碎他的手機,鮮血混合零件散落,他的眼神不變,冷笑道,「歸根究底,還是不敢,不是嗎?」
「……關你什麼事呢?」
「因為你不敢,你害怕,你不怕死,不怕其他困難,不怕其他的陷害,但你害怕失去,因為你失去過最重要的東西,嘗到過那種痛楚,所以你怕了,你不敢再讓自己失去任何東西,不敢讓現在的平衡被打破,不敢讓自己的生活中,再有任何人消失,所以,你根本不敢做什麼的。」
「……呵,你這擺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不是我了解你,是心理學家了解你,我特意,詳細的諮詢過你的情況的。」
白羽正色道,「因為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那種花心,玩弄感情的人,後來又發現不是,因為,你不是要女生的肉體,也不需要他們的錢財,更不會佔別人什麼便宜,然後,這就讓我對現在的情況很不理解,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啊,所以,我特地找過頂尖的心理學家諮詢過你的情況,你的事情,是最特別的!」
「哦,心理學家,那我還真想好好聽聽了,到底有多了解我。」夏新冷笑以對。
白羽也有點火了,「我怕你承受不了。」
「那你倒是試試看啊。」夏新針鋒相對着。
然後,白羽冷着臉,緩緩敘述道,「你的情況,並不是玩弄感情,你只是,不想傷害別人的同時,又害怕失去,這跟你過去的經歷有關。」
「因為你從小就沒有父母,從來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沒有嘗到過被他人愛着的,照顧着的那種感覺,這是孤兒最普遍的問題,缺乏愛。」
「所以,你渴望着愛,就像單親家庭中,缺少母親的一方會渴望母愛,缺少父親的一方會渴望父愛,這對人類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情感,沒有人,是一個人來到這世上,一個人生存下來的,連動物,都會記得自己的父母。」
「可惜你沒有,所以,你打從心底渴求那股被愛的感覺,不管,是什麼愛也好,你貪婪的渴求着,享受着,被人愛着的感覺,不管誰都好,只要愛着你就好。」
「只可惜,別人給予你的,那是愛情的愛,並非親情的愛,你的心底其實很清楚,即使如此,你也很享受被人愛着的感覺,你害怕失去這種感覺,我不是你,這種心理問題,大概跟你過去殘酷的生活,仿佛被這個世界遺棄般的經歷有一定關係。」
沒有錯,在缺少愛的同時,夏新也被整個世界遺棄了,這麼多年來,他是怎麼過來的,也只有夏夜清楚,是夏夜支撐他一路過來的,所以才會說,夏夜才是他的全部。
夏新打從心底渴望愛,渴望親情,直到,他終於發現,夏夜原來不是他妹妹,他所幻想的兄妹,原來是個假象,他早就沒有那樣的親情了。
所以,他才會承受不住打擊,暈了過去。
而且,夜夜的離去,這打擊對他來說也太大了,直接摧毀了他整個世界,讓他整個人也墮落進了無底的深淵。
如果,不是冷雪曈把他拉上來的話……
白羽繼續說道,「我並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這都是心理學家的原話,很可惜,你並沒有能得到親情的機會了,更不可能享受到被父母愛護,呵護的感覺了,所以,即使是愛情的愛也好,你也會貪婪的享受這種被愛的感覺。」
「同時,你本身,也會試圖去回報這份愛,因為,你的心底,是一個重感情,溫柔善良的人,你會回報他人給予你的情感,哪怕是,任何人給予你的愛,然而,問題就是,你回報的,是親情的愛,不是愛情的愛!」
「對,任何一個女孩都一樣,你享受被對方愛着的感覺,同時回報對方,回報以親情的愛,你享受這種感覺,害怕任何的失去。」
「就像在飛機場那裏,我當時就在場,我覺得既然你來了,舒月舞也要留下來了,然而她還是走了,她太驕傲了,因為她已經明白,你從一開始的不報期望,到最後漸漸回應對方的感情,你給予的,也只是親情的愛,不是愛情的愛,那是驕傲的她所無法接受的。」
白羽說道這,直視夏新的眼睛道,「我說的有錯嗎?」
夏新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胸口一陣起伏,咬着牙,死死的盯着白羽。
其實,夏新心中也有那麼一點感覺,他知道,自己渴望被父母所愛着的,渴望享受父母的呵護,渴望在父母懷裏撒嬌的那種感覺。
哪怕是被父親教訓,被母親嘮叨,那都是他所渴望的,平淡的,溫馨的,普通的,有家人的生活。
然而,他沒有了。
永遠也不會有了。
他不滿於,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都有親人,有父母帶着出去玩,有親人過年來給壓歲錢,有父母邊幫着整理房間,幫數落他,有親戚到訪幫着說幾句好聽的,再調侃幾句,今年又長高了,該找女朋友了吧。
這些事情,他都不會嘗到了,而且,時效是永遠,是他的這一生。
在別人一家歡聚聖誕樹前時,他只能在聖誕的夜晚,一個人漂泊在寒風與暴雨中,為了明日的生計奔波。
在別人過年其樂融融給着壓歲錢時,他只能餓着肚子,去打着廉價的工,受着老闆白眼的同時,只為他手中那點微薄的薪水,能照顧自己跟妹妹,今晚不用挨餓受凍。
在暴雨天,別人家的孩子有着父母,或開車,或騎車來接送他們的寶貝孩子回家,抱着其他孩子溫柔關心的着說,「餓了吧,凍壞了吧,快到媽媽懷裏來,快到爸爸車裏來」的時候,夏新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頂着漫天的暴雨,獨自行走在那雖然熱鬧,卻與他沒有絲毫關係的冷清接頭,熱鬧是別人的,他什麼也沒有,只有冰冷的雨水,滲透他渾身的衣服,還有心靈。
他也曾憎恨過,厭惡過,但夜夜,給了他親情的懷抱與溫暖。
他勉強也接受了下來。
所以,他特別想跟冷雪曈組建新的家庭,生幾個孩子那樣,他渴望着親情的懷抱。
說白了,他只是個普通的小孩,普通的缺愛的孤兒,對於親情存在着強烈的渴望。
但是他隱藏的很好,他故作堅強的,不讓任何人發現。
可這,瞞不過那頂尖心理學家的眼睛。
夏新是堅強的,也是脆弱的,他堅強的敢於面對所有的艱難險阻,敢於與生活的不公做鬥爭,同時,他也脆弱的,在心靈上,不堪一擊。
白羽繼續道,「我沒資格管別人的事,更沒資格管別人感情的事,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也站在雪瞳的角度,勸誡你一句,你不能這樣下去,有女孩,對你的是愛情,並不是親情,而你,擅自的把這感情當成親情,你在欺騙其他人的同時,也在欺騙你自己,更傷害着你自己,跟你身邊的人。」
「你夠了,我沒有。」
「你有,也許,你自己都沒發現,正是因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才會來跟你說這些,如果是其他人,我根本懶得跟他說。」
「……別做出你很了解我的樣子。」
「那你又了解自己多少呢。」
「至少比你多!」
夏新也沒想到,在自己大喊着的同時,居然憤怒的已經出手了,本來白羽能輕易的聯繫冷雪曈,這就讓他很不爽,現在白羽居然還來教育他,就更讓他火大,那個拳頭,不自禁的就掃了過去。
白羽也是下意識的反擊,伸手一抬,一個劍指訊若雷電的點了過去。
兩人同時被對方的力道打飛,撞到了後邊的欄杆上,「哐哐」兩聲,都把欄杆撞飛了出去,因為都吃了對方一下,兩人身體失衡的都從二樓跌了下來。
白羽於半空中,一個後空翻,然後「砰」的一下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夏新伸手往牆上一推,借着那力道,在地上稍稍滑出一米多,也止住了身形,半蹲到了地上,然後又緩緩的站起了身。
白羽身子一顫,嘔了下,連忙伸手捂住了嘴唇,吃了李連星那麼多下都跟沒事人似的他,再攤開手時,發現手心已經都是血了。
夏新的嘴角,也溢出了點鮮血,同時,他發現胸口中了這一下之後,自己的力道居然被打散了,握起的拳頭,也毫無力道,僅僅一下,就讓他很難再使力了。
他還想說點什麼,但這騷動太大了,兩人從樓上掉下來的,馬上引起了店員的注意。
經理也連忙跑過來,檢查兩人的傷勢,甚至連40多歲的中年肥胖的店主都匆忙跑過來了。
看看樓上的欄杆,又看看兩人的傷勢,焦急的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是欄杆壞了,讓你們掉下來了嗎,你們倆傷的嚴重嗎,都吐血了啊,我的天,我叫醫生,我馬上叫醫生,媽的,我讓那些個混蛋,別在建築上偷工減料的,給我搞這麼個欄杆,我饒不了他們,我馬上給你們叫醫生。」
「不用了。」
夏新跟白羽同時回答。
「沒什麼大礙。」白羽說道。
「我很好,沒事的。」夏新回答。
「看醫生,一定要看醫生,可別留下什麼內傷,這都是我的錯。」店主一臉的悔恨跟歉意。
這要讓兩人爆料出去,他這偷工減料,欄杆不牢,差點把人摔死,他以後就可以關門大吉了,尤其這種消息在大學生中傳的特別快。
夏新自然明白這老闆的心思,在大學城這,口碑才是最重要的。
夏新搖搖頭,溫和道,「沒事,我是自己不小心掉下來的。」
白羽也回答說,「我看風景,沒注意摔下來了。」
兩人都沒要無辜的老闆擔責的意思。
那中年老闆頓時大為感動,「好人哪,兩位都是好人哪,今晚我請客,你們要什麼儘管點啊,不要跟我客氣,你們,真的不用看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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