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觀。
簡單的說,我們怎麼看待這個世界,我們又怎麼對待這個世界,我們對自身所處的這個世界,持什麼樣的看法和觀點。
關於紅明村里,那個紅衣明王留下來的水葬,張巍在其中,看見了一個偉大的世界觀,一個讓他忍不住嘆為觀止的,人與自然真正的和諧相處之道。
說到水葬,相信很多人跟之前的張巍一樣,腦子裏第一個反應,無非就是這樣的。
神秘。
離奇。
有些可怕。
某個什麼教的教義儀軌。
總之,無論如何,很少人會想到,這種喪葬方式,其實跟所謂的教義,儀軌,幾乎完全沒有什麼關係。
就像很少人會去思考,作為一個獨立的人類個體,或者作為一個龐大的人類種族,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跟這個世界對話,怎麼相處。
說到人類,種族。
我們總喜歡將自己冠以萬物之靈,認為我們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智慧群體,我們天生應該主宰一切,站在這個星球的食物鏈頂端。
可是,在紅明村的水葬傳統裏面,在紅明村的村民看來,在那個早已故去的紅衣明王的理念當中。
人,跟其他所有的生物,是絕對平等的,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眾生平等,這還不夠。
萬物平等。
一個人從出生,到他死去,一直在不斷的從大自然里獲取生存資源。
陽光雨露,水草糧種。
我們確實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一生之中會捕殺不計其數的其他動物,吃進肚子裏面,變成我們身體所需的能量,維持我們的生命。
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
可是,紅明村不這麼認為。
在他們的觀念當中,人類為了生存,吃了其他動物的肉,這是無可厚非的。但是當一個人死去的時候,就要將這些還給大自然,還給其他動物。
所以,他們將死去親人的屍體,餵食給亭石河裏的魚。
這就是紅明村的水葬。
這是一個循環,就像是能量守恆定律在生物界的完美再現。
人吃動物,那麼動物也應該吃人。
在紅明村的水葬觀念裏面,他們將人跟世間萬物擺在一個相同的位置,一個平等的位置,一個和諧共生的位置。
人不再是可笑的所謂萬物之靈,而跟大自然裏面其他的生物一樣,只是這個大千世界裏普通的一個成員。
這樣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這樣的世界觀,難道還不能稱之為偉大?
張巍在心裏感到了極大的震撼,他深深的感到自己之前對水葬的可笑認知。
至少,紅明村的水葬,那個紅衣明王流傳下來的水葬,根本跟所謂的教義儀軌,扯不上半點關係。
毫不誇張的說,這簡直就是一個直指本質的生命哲學。
是的,在張巍看來,這已經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
人與自然的哲學。
當我們貪婪的不斷從大自然中索取的時候,我們有沒有想過,作為自然世界中的一員,我們又能夠給這個世界回饋點什麼?
水土流失?
物種滅絕?
還是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天?
有一些科學家說,人類就是這個地球上的病毒。地球快完蛋了,所以才有了人類這個種族。
這話雖然過激了一些,但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不說到星球宇宙那麼大,就說我們人類本身,就說回這個小小的紅明村。
那些白眼狼,從小到大,只知道不斷的從父母親人那裏索取,他們現在回報給父母的,又是什麼?
這樣看起來,完全不懂得感恩,似乎已經成了根植於人類基因里的劣根性。
張巍在極度震撼的同時,又感到深深的悲涼。
人性啊。
「所以,雖然整個雍坊的人都不吃石魚,但唯獨你們紅明村,對亭石河裏的石魚,卻並不忌諱。」說着,張巍看了一眼那邊靜靜流淌的亭石河。
「為什麼要忌諱呢?我們吃石魚,等我們死了,石魚也吃我們,這沒什麼值得忌諱的。反倒是那些釣魚的人,他們每天從河裏釣起來的魚,比我們一年吃的都多,可他們又給這條河留下了什麼呢?」
當身邊這個女人說到那些釣魚的人時,張巍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快速的下降了許多。
女人的目光看向亭石河的兩岸,就像能夠看見那些隱藏在茅草叢裏的一個一個為利益奔走的夜釣人。這些被石魚的高價熏紅了眼珠子的人,晝伏夜出,簡直已經成了亭石河邊的水鬼。
張巍無奈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身邊這個臉上明顯帶着厭惡神色的女人。
「別生氣了,這時候河風吹着本來就挺冷的了,你再這麼一發功,成心要給我弄感冒了是吧。那些夜貓子,你一周一個的殺着,還不解恨吶?」
這裏不得不提一嘴,或許張巍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在他說到那些夜釣石魚的人的生死的時候,語氣真的是極為淡然,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真的只是出於一個雍坊人對釣石魚的人的惡感?
還是說,他對生命的敬畏,正在逐漸的……
淡漠。
「我這是在幫他們還債!」女人恨恨的說道。
還債麼?
張巍不禁再一次苦笑起來。
用他們的屍體做魚窩子,再用他們屍體上的一塊肉去做魚餌,然後還賣回給這群人。
並且,賣的價格還死貴死貴的。
這哪裏是還債?
這個女人,這個厲鬼,是在拿那群夜釣石魚的人的性命,建立起了一個供養村里老人孩子的養老基金啊。
「以後呢?還要繼續你的無本生意?」張巍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女人轉頭看了張巍一眼,目光中竟然也有些尷尬。
「我是真的想不出其他賺錢的辦法,以前還活着的時候,都是偷偷去河裏弄些石魚賣給對面的農家樂,可現在……」
唉……
張巍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氣了,是啊,現在讓這個女人還去弄石魚?對她來說倒是容易,就她那個「水性」,要多少石魚都有,可那些農家樂也得敢要才行啊。
女人看向張巍的眼神,突然變得充滿了期望。
「你這麼聰明,有沒有什麼辦法?或者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村子裏一段時間,我有件事情要去做,需要離開這裏一陣。」
張巍奇怪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人都死了變鬼了,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你要去哪裏?有什麼事?」
張巍問完之後,突然感覺周圍變得更陰森起來,剛剛那股因為身邊這個女人情緒變化帶來的陰冷,此刻變得更加寒意森然。
就連女人的聲音,也重新變得陰惻惻的。
「我已經從李莎那裏,知道了那些白眼狼的下落,我說過,這些釣魚的人,從來都不是我的仇人。既然知道了那些白眼狼都在蜀都,我當然要去找到他們,跟他們好好的,談一談。」
白眼狼?
談一談?
張巍被這個女人,這個厲鬼,被她的話驚得差點原地跳起來。
你能保證只是去談一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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