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洪波湧起。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浩浩乎,海天一色。
飄渺乎,雲霧萬象。
大日東升,金色流光頃灑乾坤上下,涌動亘古不變的虛空異象,可窺其形,不可尋其蹤跡。
深秋臨近初冬,縱然海域之邊,也是涼風吹襲,施施然,透體而入,若然登臨高山之巔,更為一覺枯寂幽冷。
近年來,隨大秦一天下大勢,齊魯之地湧入太多太多之人,大都山東諸國諸地的舊人。
齊魯之地。
諸國唯一沒有歷經太大戰鬥而結束的地域,商旅百業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許多人和事亦是如此。
只要是稍微有些底蘊的城池之地,都會有人前往,僅僅從官府編戶造冊的數量都可一觀。
桑海之地,有人有城,有山有水。
更為天下儒宗所在,亦是如今諸子百家唯一暫時無礙的大家,墨家……已經淪亡。
殘餘之人,不為大用。
農家!
威名赫赫的六堂不存,六賢冢也是不存。
連帶農家舊地都不存。
儒家!
儒家八脈……十年來,也逐步有了些許微妙變化,諸夏大勢走向歸一,儒家八脈同樣如此。
桑海城外有險峻高山,高六百丈,其名松柏之山,如何得名?因山頂有十多株枝繁葉茂的松柏之樹。
尋常人無法攀登,縱然藉助器物,也是艱難,武者雖輕鬆一些,卻也很少前往。
松柏之山,除卻險峻之外,並無其它特殊,並無天材地寶存在。
反而,數十年來,多為儒家之人修行匯聚之所,連帶山頂的一些松柏之樹都是儒家弟子所栽種。
如此,其餘百家前往之人更少。
近來!
松柏之山的山頂,多了一位常客,一位鬚髮皆白的儒袍束冠男子,年歲蒼老,形容枯瘦。
每日多盤坐山頂一株最為粗壯的松樹之前,一坐便是一整天,或有數日的時間。
為此。
山腳下,已然有儒家弟子看護,以防外人侵擾。
能夠入內者,不出雙手之數。
「伏念見過師叔!」
「師叔修行如風如雲,不可捉摸。」
觀面前還在修行的師叔,伏念拱手深深一禮。
隨即,拂手間,將身側一張草甸的落葉掃去,踏步間,略微衣衫,盤坐其上。
「你的修行需要機緣,方能更進一步。」
「內聖外王,滄浪之劍!」
「昨夜,我修行有覺,略有運轉易道,接下來天下要有小小的變化,天地四極,六合八荒都在其中。」
伏念!
荀夫子睜開眼睛,看了過去。
一身形容雖蒼老許多,然……雙眸澄澈如水,清靜如盈兒之眸,黑白分明如天道自然。
自己的修行?
道路已經有了,不過是為了印證一些道理,數十年來,一直在外行走,追尋自己的道。
雖說沒有完全找到,卻也不得不更進一步。
固非所願,而天下間許多事都非一如人願。
天行有常,道理常在,儒道常在。
「若然儒家可以渡過此處危局,一切會不同!」
「易道有變,天下有變。」
「當以不變應萬變。」
伏念衣衫華美,姿態優雅中正,眼神甚為堅定、嚴厲,迎着師叔的目光,又是一禮落下。
天下會有變?
各處都有變?
變與不變皆在一念之間。
然……師叔此刻的境界不可窺,想來是諸夏間將會有一些大事即將發生,還會和儒家有關。
「儒家之事,有你很好。」
「我近來有所悟。」
「天道常在,此處高山常在,遠處蒼翠常在,那裏……群星常在,儒家的道理也是一樣。」
「你當有所悟。」
「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諸子百家,許多道理都是相通。」
「道家!」
「孔丘當年問道道家祖師,得其精髓也。」
「知其所以成,知其無形,謂之天道,天人相分,順天應人,制天命而用之,順勢為成。」
隨口中之言,荀夫子微微一笑。
儒家的事情,自己多年前就不予理會了,一切自有儒家相合之人,先前是公都子。
現在是伏念。
伏念!
很好!
他此次前來的目的,自己知道,他想要得到的答案,自己也已經說了,是否所得所用。
皆看他一心。
「師叔深意,伏念明矣。」
「終究許多事……非如滄浪之水。」
儒家的難題!
儒家的危機!
接連而來。
儒家不同於墨家,也不同於農家,儒家之所以為儒家,就是因為儒家的與眾不同。
儒家的道!
在無盡滄浪之水中,水潤萬物,無處不在,可……水韻流淌,也會遇到一些艱難之地。
那就是儒家的麻煩。
同樣!
也會遇到一些外力的侵擾,使得滄浪之水不能隨心而動的縱橫遊蕩九州諸夏。
師叔之意,儒道固在,當順勢而為。
何為順勢。
順應秦國大勢。
秦國大勢再和,它需要安穩,它需要穩定,它需要儒家,只是……它也可以不選儒家。
諸子百家可以做到那一步的有許多。
師叔剛才也有提及。
諸子百家,道理盡頭皆相仿,道家……更是其中佼佼者,儒道也從道家受益良多。
「水!」
「善利萬物而不爭,故幾於道!」
「水!」
「可思之,可頌之,可禮儀匡之。」
「可制天命而用之,能者萬物化之。」
「可有聞當年道家玄清子武真郡侯一語而退秦王逐客令?」
荀夫子又是笑道。
輕捋頷下長須,徐徐述說一些事,伏念的確明悟一些道理,卻也被一些道理所鉗制。
直接指明,那就是自己之言。
就是自己的道理。
伏念此行就沒有必要前來了。
就如道理自然長存,天道長存,儒道長存,而諸夏間萬千儒者所修不一,皆此道理。
「逐客令!」
「咸陽那邊,有過傳聞,秦王欲有所動,為武真郡侯所阻。」
伏念頷首。
咸陽之內,有儒家弟子,許多事情,只要發生,就會很快的傳遞至小聖賢莊。
就算是咸陽宮裏的一些事情,也能時而傳出許多。
當年,秦國關中大旱,超越山東、中原之地的大旱,山東諸國欲有動靜,欲要調兵攻秦。
秦國疲憊!
旱災未過,更有鄭國渠之事牽制諾大民力。
加上山東諸國的煽動,秦國朝野上下的略有升起一陣逐客之音,要將朝野之內屬於山東之籍之人盡皆驅逐。
以此,避免麻煩。
省卻侵擾。
甚至於秦王都要頒下逐客令了。
結果,因武真郡侯的緣故,不了了之。
「武真郡侯為何攔阻?」
荀夫子抬手一招,遠處虛空飄蕩的落葉便是入手,是一片形體不錯的楓樹之葉,不知從哪裏飛來。
「具體訊息不可知。」
「想來遵循秦國當年《求賢令》之意。」
伏念搖搖頭。
縱不知曉,也能隱隱猜出一二。
逐客令的目的,是為了避免朝野上下的隱患。
而火來逐客令沒有下達,自然一如舊法,遵從秦國施行百多年的《求賢令》精義。
「地廣者,粟多!」
「國大者,人眾!」
「兵強者,士勇!」
「松柏之山,為一塊塊石頭堆積而成,方有如今雄奇之態。」
「大河,大江,探詢源頭,不過涓涓細流,行過諸夏諸地,成就滔滔之勢。」
「王者不卻眾庶,能明其德。」
「道,無四方上下之分。」
「秦國一天下,是必然,民……何有諸國之分,民就是民,秦國行此道,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秦王所成始皇帝陛下也。」
「儒家!」
「儒家的路,數百年來,之所以長存,之所以壯大,同樣如此,而諸子百家中那些不住凋零、淪亡的小家。」
「大同小異。」
「道家!」
「數百年來,不過一群道者修行,而道的存在,數千年來一直有。」
「非道家而出道者。」
「儒家!」
「上皇三皇五帝歲月的仁德之舉,亦是儒家之道,雖無儒家之名,深涵儒家精要。」
「你為儒家掌門,當知此道。」
道!
大道!
小道!
百家之道!
萬道皆是道,道也是道!
伏念真的明悟,那麼,儒家接下來的危機會輕而易舉的化為優勢,若然執着於一些事情,許多事……當坎坷。
「……」
「師叔!」
伏念沉吟片刻,並未出言辯駁。
「儒家之儒!」
「儒之本意如何?」
「而今儒家上下,能知儒之本意鮮矣。」
或是因談及一些事情之故,荀夫子此刻來了些許興趣。
「儒者!」
「司徒之行,明悟生死,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
「此為儒之本意!」
伏念直接應道。
「哈哈,不錯。」
「不錯!」
「協理陰陽,順應造化。」
荀夫子樂然。
「師叔!」
「你之所言所思,皆大同至理。」
「現今諸夏,非如此。」
伏念無奈搖搖頭。
師叔所言,沒有任何問題。
卻也充滿許多問題。
儒之本意如此,卻也非如此。
數百年來,儒之本意自有所變,非最初形態,儒者,儒家,已非最初的模樣。
「只要這片樹葉可以一直順從天地間風的韻律,它就可以一直飛下去。」
「而不會掉落大地,更不會碎散於泥土之中。」
荀夫子屈指一彈,手中的楓樹之葉便是翩然飛走,順風而動,在此處山峰之巔環繞,未幾,奔向遠處,前往莫名之地。
「這一點!」
「大同可至!」
伏念一禮。
「大同!」
「大同一直都在,卻也有可能不會存在。」
「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情,此處高山……非一日之功。」
伏念多次語論大同。
大同!
上德不德!
性情善惡陰陽之地!
荀夫子搖搖頭,伏念的境界終究差了一些,無論儒家接下來如何,自己都會支持的。
「師叔,伏念明悟。」
伏念躬身一禮。
「明悟!」
「艱難之事。」
荀夫子頷首。
伏念的悟性,自己是知道的,他當然可以聽明白,可是……能否做的明白順暢,就需要好好一觀了。
「扶蘇公子大婚之後,當會先行一步前來桑海。」
「冬日過後的初春之時,始皇帝陛下會車馬東巡。」
伏念提及一些即將發生之事。
「齊魯!」
「桑海!」
「諸子百家!」
「諸國之民!」
「你將身上的擔子背負的有些重了。」
嬴政東巡。
現在已經不是秘密,咸陽那裏早就有消息傳出了,現在未有所知的就是嬴政會走什麼線路。
儒家!
於自己浮雲一般!
於伏念,宛若背負千斤重擔。
「師尊當年所託,未敢忘記。」
伏念又是一禮。
師叔數十年來,一直超然物外,於塵世諸般事都有評點,現在……竟有這般話語。
「你前來的答案,我都已經說了。」
「接下來,就看你了。」
荀夫子訝然失笑。
「師叔,不知您可有推演小聖賢莊將來?」
伏念款款起身。
前來松柏之山,自然為了一些事情。
師叔說的隱晦,大體能夠看出來。
而小聖賢莊?
儒家有易道之法,當有所用。
「大天而思之,我等可制天命而用之。「
推演?
為何推演?
並無太大意義,若然推演小聖賢莊為好,就一定為好?
荀夫子已然擺擺手。
「……」
伏念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提那些事情了。」
「殘劍在江南可有傳文書前來?離去多日,老夫頗有想念那個小丫頭。」
「天明!」
「算着時間,應該到了才是。」
該說的,自己都說了。
儒家的將來,權柄方向落於伏念的手中,有所成,自然再現諸子百家大家之名。
卻也不為諸子百家了。
諸子百家在秦國一天下的瞬間,就不為諸子百家了。
旋即,話鋒一轉,落於另外一事,總是談論儒家之事,怪無趣的。之所以修行松柏之山,也是為了躲避一些人。
「暫時並無,想來過一二日就會有。」
殘劍、飛雪二人離開了小聖賢莊,也帶着他們的孩子離去南下,以觀江南山水形勝!
還要至南海陸豐之地,尋見天明。
天明!
算起來,也有好久沒有見他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一番什麼模樣。
陸豐——此地近年來桑海之地、齊魯之地都有一些名氣,許多特產都有傳開,甚至於,天明還送了一些入小聖賢莊。
那個孩子……很好。
眨眼之間,天明已經長大了,還真快。
遙想當年咸陽宮之事,天明還是頑幼之歲,一晃便是如今,世事、人事皆變幻莫測,墨家……也算他們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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