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皇跑出城以後,參將和幾個游擊都有些約束不住自己手下的隊伍,更別說那些本就各自有異心的其餘人。
許多人見到等待在不遠處的五百戚兵之後,雖然並不怎麼害怕,但卻也不想當這個擋箭牌,眼下這種時候,最穩妥的辦法自然是分開逃命,不干自己的事,最好不要去惹那個嫌。
這亂軍雖多,出城之後卻也是第一時間的散開想要逃,並不是按他們所想的那樣一齊想對方衝殺過去。
參將管束不住,強行收攏又怕激起其它變故,也就只能決定聯合幾個游擊將軍的家丁一塊硬衝過去。
畢竟,就算是他們手下的家丁的人數也要與眼前這些戚兵差不多了,再加上一些收攏過來的潰兵,還怕打不贏三個小娃娃帶着的家僕。
話說回來,這次自己能跑出來本就已經是意外,畢竟若這件事是其餘軍將或者陳奇瑜親自來辦,怕自己此事早就是葬身在城內了,哪裏會逃出城。
現在看來,多半是那三個戚家小子托大,想必他們還以為這幾百人是萬曆年間的戚家軍,幾百號人能追着幾千人玩命的跑。
這次到要讓他們看看,自己這參將是怎麼教訓這所謂戚家軍的。
衝鋒的時候,參將和幾個游擊還在為各自的部下打氣。
當然了,他們所說的無非是「大家不用擔心,這些戚兵和其餘官軍沒什麼不同,甚至有所不及。都是三個小娃娃帶領的,手上只有簡易的藤牌和制式長槍,只要衝過去,定然就是砍瓜切菜。」云云此類。
起初,他們手底下那些家丁和潰兵還真沒覺得這話有什麼錯,往日威震南北的戚家現如今可不就剩下這三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了嗎。
三個小娃娃練出來的兵,甚至連鐵甲都沒有一副,又能起什麼作用。
直到這個時候,那參將還是在想,城內的陳奇瑜和牟文綬他們未免做的也太絕了,大明的王法難道絲毫都不顧了,自己現在可還是朝廷的官身,哪有這麼一言不合就開打的。
等自己投奔了李闖,定要好好與他算算這筆賬!
不過這參將自己卻沒有回想一下多年以來跟着劉良佐的所作所為,可曾是將此時心中所想的朝廷王法放在眼裏。
從先後處理姜襄、王承胤和劉澤清這些事情上,陳奇瑜自然明白崇禎皇帝對這些各地軍閥深深的忌憚與厭惡,將這些擁兵自重、不停朝廷號令的軍將一個一個的處理掉,從哪個方向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自打上任之日起,陳奇瑜就已經將整個中原五省當成了一盤大棋,無論是為了剿匪大局,還是為了崇禎皇帝和大明,左良玉和劉良佐這等人都是必須除掉的。
甚至於,文官集團也是對這些軍將恨之入骨,陳奇瑜有絕對的權利,再加上文官為督師的身份,這等事做起來,自然少了諸多掣肘。
「殺了這批官兵,我等便要投奔闖王,屆時再殺將回來,固關上上下下,都要雞犬不留!女人、錢財、糧食,到時都是諸位的,我等概不相管!」
參將和幾個游擊將門扯着嗓子在嚎,說的都是一些難以兌現的賞格,可就算是這樣,這些沒怎麼經過腦迴路的潰兵們也還是信以為真,一個激動,便紛紛跟着衝殺過來。
「對付這等人,還得是戚爺爺的鴛鴦陣,列陣!」戚元弼等待多時,當下呵呵冷笑一聲,挺起大槍問問立在前頭,雖是二十歲都沒到,但卻讓人絲毫不敢小覷。
訓練這五百戚兵的是原來戚家老將吳忠,平定了海波,鎮守過薊州,對於對付這等亂戰和大規模陣戰的情況都是有所了解。
眼下這種規模其實很小,沒必要用當初對付俺答時候的陣型,對付倭寇的鴛鴦陣用來對付這些毫無章法的亂兵,實在是綽綽有餘。
由於朝廷已經多年沒有糧餉和衣甲發下來,這五百戚兵的一切軍械裝備,要麼是用的原來老物件,要麼就是按照戚家的方式用藤條和竹子等廉價物品重新製造。
說實在的,就連正兒八經的鋼刀和皮甲都沒有幾把副。
戚元弼一聲令下,吳承業趕緊吩咐各小隊長將命令傳下去,其實也沒甚麼好傳的,五百戚兵畢竟人數不多,此時又都聚攏在一起,基本上回頭嚎一嗓子就全聽見了。
亂兵這邊還在鬧分歧的時候,戚兵卻是悄然變陣。
戚家軍的鴛鴦陣可謂聞名於世,破解方法自然也有某些大佬研究出來了,但眼前這些潰兵就連最基本的三國演義都沒讀過,更別提什麼破解鴛鴦陣的方法了。
潰兵的戰法和流賊差不多,就是憑藉人數強行堆。
長牌手拿着藤條製作的長盾牌站在前列,行動緩慢,攻擊的兵器是把短刃,說白了,就是專門抗傷害給後面其餘兵種輸出的。
潰兵還沒衝殺幾步,忽然見到對方前排長牌手往下一蹲,緊接着便是傳來一陣大吼,無數的標槍朝自己這邊疾射過來,轉瞬間就將潰兵掃倒了幾十上百個。
其餘潰兵大驚失色,耳邊充滿了慘嚎,鼻間也全都是血腥的戰場氣息,一下子,剛剛鼓起的勇氣磨掉了大半。
沒過多久,其餘潰兵在參將和幾個游擊玩命兒的鼓動之下,沒有重整陣型,再次紛亂的喊殺過來。
長牌手人數較少,基本每隊只有一兩個,在他們後面,便是拿着輕便的藤盾的藤牌手,這些藤牌手的裝備與長牌手不同,配有戚家自製的標槍和腰刀,正面和這些潰兵廝殺,已經是綽綽有餘。
但是總歸總,戚家這邊作戰時輸出的主力,從來都不是長牌手和藤牌手,按戚繼光《紀效新書》上所說,他們的任務主要是掩護後隊前進和保持陣型。
當然了,藤牌手的裝備比之一般步卒已是不弱,除了掩護外還可與敵近戰,同樣不落下風。
他們邁着步子踏過去,面對眼前幾乎兩倍於自己的潰兵也是渾然不懼,甚至那個參將還觀察到,這些戚兵就連走動的步子都沒有發生絲毫的變動,簡直就和一個人一樣。
忽然有那麼一瞬間,參將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陣營。
直到最後一百步左右的時候,對方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嘶吼聲,整個戚兵的陣型幾乎在同一時間便開始動作,猛地一頭扎到了潰兵之中。
頃刻之間,毫無反應的潰兵直接被有如打雞血的戚兵砍翻了至少一百餘人,而且這人數還在不斷上升。
不過話說回來,畢竟這些前面的潰兵還是炮灰一般的存在,後面那些家丁都是披甲兵,手裏握着的鋼刀可以輕而易舉破掉戚兵身上的簡單布甲。
很快,在這些家丁瘋狂的攻勢之下,戚兵漸漸力有不逮。
接下來出場的則是這批戚兵之中主要的戰鬥人員,幾乎整個陣型都是圍繞着他們運作,他們便是鼎鼎大名的狼筅手。
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長的毛竹,選其老而堅實者,將竹端斜削成尖狀,又留四周尖銳的枝枝丫,若按後世長度計量,每支狼筅長度大約在三米左右,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殺敵人以掩護盾牌手的推進和後面長槍手的進擊。
戚兵雖然只有五百,但卻有異常嚴格的分隊和等級制度,每隊左右站着兩名狼筅手,趁着作戰時的間隙,將三米長的狼筅從遠處捅刺出去,在對方與前排長牌手與藤牌手混戰的時候,造成大量的殺傷。
最氣人的不是你打不過對方,卻是明知能打贏對方,你卻夠不着。
這些狼筅渾身都是鈎刺,似乎知曉對方家丁身披鐵甲,狼筅手從不向正面進攻,一般都是在對方疲於應付之時,冷不丁的從脖頸之處或腳底下手,繼之破防。
這種進攻是最難防禦的,就算是一些戰場經驗豐富的家丁,在拼命的時候也難以兼顧腳下和暗處的襲擊。
一些家丁無意之間被戳中小腿,慘嚎着倒地,這並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是還沒等他們跳起來再戰的時候,便是被一些緊盯上前補刀的藤牌手七手八腳的砍成肉泥。
即便如此,潰兵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之後,還是強行突破了前排藤牌手。
「哈哈哈,給老子先砍光了這些拿狼筅的!」
「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
潰兵們正在興奮,卻見狼筅手毫不戀戰,紛紛退後幾步,緊跟着從他們身側衝出一批手執長槍的長槍手。
這些長槍手在後等待許久,就算衝鋒也是按着既定陣型來的,他們分別照應前面左右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位置進攻。
不僅如此,長槍手衝鋒的時候,身後一般都還跟着手持「鏜鈀「的兵士,不過這些兵士主要是擔任支援工作,並非是要上去廝殺。
潰兵自然不是傻子,對方正面陣型明顯是無懈可擊,參將二話沒說,直接抽出部分家丁迂迴攻擊,想要側面破了這尚不成熟的鴛鴦陣。
可他才走了幾步,卻正巧碰見以逸待勞多時的戚元功,兩方攪和在一起沒多久,那些手持「鏜鈀「的兵士也紛紛抽出短刀衝上前支援。
一時間,參將倒是被困在了戚兵的陣型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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