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半晌,場內卻鴉雀無聲,南京禮部的官員們都是面面相覷,你瞅着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平日較為勤勉的尚書張爾岐這時候去哪了。
曹化淳很快就發現事情的不對勁,咳咳兩聲,走下來朝站在群臣前列的大學士王鐸問道:「張爾岐呢,快叫他來,大典還要他主持。」
聞言,王鐸悄悄看一眼崇禎皇帝已然是略微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心中譏諷,忙站出來道:「公公,臣今晨才派人去找過,連張府的門都沒進去,這時候怕才剛起身。」
聽見這話,曹化淳有些慍怒,心道這個張部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如此重要的事情,三軍將士殷殷期盼的敘功升授大典,身為南都禮部尚書,這種事兒居然也能來遲,他的心中究竟有沒有大明的皇上。
想歸想,曹化淳卻是不能讓大傢伙就這麼幹瞪眼等着,若是皇上說了話,這種事怕就不能善了了,他趕緊揮手道:
「高弘圖呢,他也做過禮部尚書,對禮儀之事頗為了解,找他來先頂一頂!」
王鐸心下又笑,面上卻恭恭敬敬說道:「不行啊公公,高大人方才去尋張大人了,還沒有回來。」
「這」曹化淳第一時間看了一眼崇禎皇帝,發現這位爺剛好也在看向自己這邊,頓時心下一驚,急的團團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才趕緊說道:
「劉侍郎,你去,你去宣佈大典開始。」
「啊,我?下官,下官」被點名的南都禮部侍郎劉若可將脖子一縮,第一反應竟是推脫。
說來也是,這麼重大的事情,只有對禮儀之事精通才能完全駕馭,旁人草草頂上去,只怕會鬧出更大的笑話。
若皇帝不在也就罷了,可眼下的敘功升授大典,卻是三軍將士人人期盼,自己一個不慎說錯了話,就以皇帝這種狠辣的心性,難免用自己的頭來平復將士怨憤。
這種事兒常人看是難得的機遇,然而劉若可卻只是從中看見了轉瞬即逝的殺機,自然不敢擔待。
「你呢,馬主事,你去!」
「不行啊公公,下官學識尚欠,恐難擔大任哪!」馬主事比侍郎劉若可更加驚慌,甚至直接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請求不要讓他去。
曹化淳看到哪裏,哪裏的官員就是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偌大個南京禮部,竟然找不出一個人能在關鍵時刻有點用處的。
曹化淳搖搖頭,不在這幫人身上下功夫。
真是一幫廢物,平日裏誇誇其談,個個好似胸有萬卷書一樣,真到了用得上的時候,都特麼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甚至不如自己這個無根之人。
「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下面將士已經開始有嗡嗡的議論聲,雖然在將官的制止下減弱半分,但過不多久,就連將官之中都發出同樣的聲音。
顯然,大家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道今日的敘功升授要出什麼么蛾子了不成。
聽到崇禎皇帝略微惱怒的詢問,曹化淳擦擦額頭滲出細汗,訕笑着上前將方才的事情如實稟明,果不其然,崇禎皇帝面上已經能明顯看出來憋着怒火。
「曹化淳,你來喊!」
「這,陛下,臣是宦官,按規矩宦官是不能做大典主事的啊!」曹化淳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推脫,說出口的完全是實情。
崇禎皇帝笑了笑,說道:「宦官又如何,還不是我大明的子民,朕開的先河不少了,今日朕就再開一個,這敘功升授大典的第一日,就由你西廠提督曹化淳來主持!」
聽出皇帝口吻中不可置疑的語氣,曹化淳也知多說無異,只好應承下來,轉身走到台子上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
「皇上命我為主持,那敘功升授大典,開始吧!」
實際上,底下將士並不會對誰做這個主持多說什麼,在他們看來,無論是誰,只要不把他們用命換來的功勳給整沒了,整少了,那就可以了。
一眾西廠番子心下不免有些豪氣,這等盛大典禮的主持,不是禮部尚書也不非當朝大學士,卻是他們西廠的提督太監,這若傳了出去,西廠的風頭必然會更高。
他們西廠與東廠分庭抗禮的日子,不遠了。
「皇上萬歲!」
「大明萬勝!!」
聽見這話,底下將士和將官全都鬆了口氣,排山倒海一般的喊出來,繼而個個呼吸急促,激動得臉色紅。
這聲音直入萬里雲霄,聽得圍觀群眾都是目瞪口呆,驚嘆大明官軍之強。
他們這些人中,很多人只見過把總、百總這種級別的將官,平日就連千總和守備都難得一見,今日來參加大典的各地將官,守備算上是其中最低的。
除卻諸多城鎮、衛所的守備以外,南直隸各府游擊將軍,還有分管幾府境內安防總務的參將,甚至一些獨鎮各路的副總兵,總兵級別的大帥,都是來了不少。
文官方面就不提了,這些戰場上拼命的漢子們普遍對玩弄筆桿子的文人普遍沒甚麼好感,岳飛不就是被那個叫秦檜的奸臣害死的,就算官做的再大,這幫文人還都是一個德行。
除了文武,更讓眾人激動的,是皇帝親臨敘功升授大典。
他們中許多人就連稍微高一些的軍將都難得一見,至於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他們坐在一起,為他們敘功、升授,這種事放在此前簡直想都不敢想。
當然,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算得上是跟崇禎皇帝並肩戰鬥過了。
大典剛剛開始不久,幾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校場內,其中一人身上公服尚未穿戴齊整,引得一眾文官面有譏諷。
這人全無平日淡然風度,為自己耽誤大事兒悔恨不已,直接跪在地上喊道:「臣張爾岐,有負皇恩,罪該萬死!」
「皇上,張部堂也是有難言之隱。」一塊跑回來的高弘圖同樣是累得不行,張口就要替張爾岐申辯。
王鐸早就等着這個時候,趕緊出列道:「皇上,縱是有千般難,聖上之事,便是大明之事,如今更是三軍將士之事,有什麼事會比大典更加重要?」
張爾岐也道今日自己是千錯萬錯,垂下頭不再吱聲,王鐸見勢又要再說,崇禎皇帝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行了,一邊待着去吧。」
「可是皇上。」王鐸有些不甘心,又要再說,崇禎皇帝脖頸上顯露青筋,盯着他說道:「朕最後再說一遍,一邊待着去,明白了嗎?」
「是,臣明白了!」
王鐸這次非常識趣,直接回到隊列中一聲不吭,就連雙手都在不斷顫抖,因為他方才分明從皇帝看向自己的一道眼神中,看出了森然的殺氣。
「皇上,臣」
張爾岐見崇禎皇帝喝退王鐸,心下更加感動,更要說什麼,卻見崇禎皇帝也朝他看過來,面無表情的道:
「張尚書,你和高大人也一邊待着,今日就不用你們二人主持了。」
張爾岐和高弘圖聽到後心下一沉,各對視後,也是點頭轉身進入隊列當中,王鐸則是心頭暗爽。
崇禎皇帝此前都稱他張愛卿,這次叫張尚書,顯然心中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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