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黃之戰的持續時間不是很長,從少帥軍主力兵臨城下到成功拿下外黃城池並殲滅李由的殘部,前後只用了不到兩天兩夜的時間,但戰事之激烈,士卒的體力消耗之巨大,卻絲毫不亞於經歷了一場大規模的戰役,再加上此前在濟陽戰場少帥軍主力就是連續作戰,沒做任何休息休整就奔襲到外黃髮起攻城,所以即便是成功取得了勝利,少帥軍主力還是從上到下都疲憊不堪,急需時間休息。
項康本來就喜歡表演自己愛兵如子的虛偽面目,發現這一點後,項康便果斷放棄了立即回師攻打濟陽的預定計劃,下令讓少帥軍將士在外黃城外休息三天,然後再回師北上濟陽,重新打通與楚軍主力的聯繫,同時傾盡手中所有,以好酒好肉犒勞三軍,換來了少帥軍將士的齊聲歡呼,喜笑顏開。
項康或許應該後悔自己沒有立即帶着軍隊北上,三天後,秦二世二年的七月初四,計劃在第二天出發北上的少帥軍主力早早就將糧草軍械全部裝車,準備第二天清晨出發北上,不料傍晚時天空陰雲逐漸密佈,星月無光,剛到下半夜時便下起了瓢潑大雨,還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都不見收歇,項康憐惜士卒辛苦,便採納了周曾的建議,下令讓軍隊繼續休息,打算等雨停了再出兵北上。
等待的結果讓項康十分傻眼,這場大雨下下停停,時大時小,竟然接連下了三天都不見天空放晴,到了第四天仍然是雨水連綿,道路更是被連綿雨水浸泡得又濕又滑,難以行進。項康隱約發現不對,忙召集軍中文武議事,討論應對之策。
「右將軍,我們將士的雨具不足,要不再等幾天吧,反正上將軍也沒派人來催促我們北上,我們的糧草也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我們犯不着冒雨行軍,給士卒增添辛苦。」
「再等一等吧,我就不信了,這天真的會下漏,這樣的大雨會一直下個不停。」
討論的結果是為了軍中士卒着想,少帥軍眾將大都認為應該再等幾天,項康雖然也不想讓無數少帥軍士卒被大雨淋出病來,可是心裏卻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樣的連綿大雨不是什麼好兆頭,所以思來想去後,項康雖沒有決定立即冒雨北上,卻還是一邊派人信使北上與主力聯繫,了解主力目前的情況,一邊讓士卒在外黃周邊儘量收購蓑衣和斗笠等雨具,以便在必要時冒雨行軍。
連綿的大雨除了讓項康心中不安外,也讓項康的心情頗為煩悶,為了解悶,是日下午,項康乘着雨勢暫時轉小,披着蓑衣領了一隊親兵在營中隨意巡視,了解軍隊裏的目前情況,不料在巡視到周叔軍的營地里時,項康無意中遠遠看到,兩名女子竟然打着竹傘進了周叔的軍帳,心中驚奇之下,項康還脫口說道:「女人?我們的軍隊裏,怎麼會有女人?」
「右將軍,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旁邊的親兵隊長許季笑道:「你忘了,是你親口答應讓周叔將軍把他認識的兩個魏國女子帶進我們的軍隊裏,還派人給她們送了一輛車。」
還是得許季提醒,已經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的項康才想起是有這麼一件事,不由笑道:「對,是有這麼件事。我還奇怪呢,周叔這個濃眉大眼的怎麼也會叛變革命,私自把女人帶到軍隊裏。」
生出了興趣,又閒得正無聊,項康乾脆領了親兵直接到了周叔的軍帳門前,沒讓衛士通傳就直接看到,又一眼看到,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女子正在周叔面前喋喋不休,周叔卻是滿臉為難,然後還沒等項康聽清楚那中年女子具體說些什麼,周叔就突然看到了項康,忙起身問道:「右將軍,你怎麼來了?」
「閒得沒事,隨便過來走走。」項康順口回答,又好奇的問道:「周將軍,這兩位,就是你說的魏國宗室女了?」
「回右將軍,是。」周叔點頭,又趕緊給項康介紹道:「右將軍,這位便是末將在臨濟時的舊友魏媼,這是她的女兒薄姑娘。魏媼,薄侄女,還不快見過我們楚國的右將軍?」
魏媼和她的女兒還算懂些禮節,馬上就一起向項康盈盈下拜,恭敬行禮,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項康才看清楚那魏媼的模樣,將近四十的年紀,容貌還算端正,但氣質甚是精明強幹,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中年婦女。再等看清楚魏媼的那個女兒模樣時,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虞家姐妹見面的項康又心中一動,原來魏媼的這個女兒竟然是一個容貌頗為動人的美貌少女,姿色雖不及虞家姐妹,卻也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在民間難得一見。
也還好,項康的渣男程度雖然在這個時代數一數二,自制力卻還算不錯,即便心中微微有些動搖,也沒有露出什麼豬哥模樣,只是微笑着向魏媼母女說道:「二位不必多禮,起來吧,魏媼,在我們軍隊裏住得還習慣嗎?」
「右將軍,小女就是為了這事來的。」魏媼也沒客氣,很是委屈的說道:「天天下大雨,小女和女兒住的帳篷地面早就濕透了,只能是睡着木架子上,小女來求周將軍讓人在城裏給我們母女安排一個住處,他又不敢做這個主,一直沒答應。」
「這女的厲害,年紀再大點絕對是一個廣場舞組織者,周叔只和你是朋友,又不貪圖你什麼,給你在軍隊裏安排一個住處管你管你喝就夠了,竟然還要得寸進尺。」
項康心中嘀咕,臉上卻沒有流露不滿,只是微笑說道:「魏媼,別怪周將軍不幫你,是我有命令,除守城軍隊外,任何人不得進城。再說了,幾天前的大戰把外黃城裏燒得厲害,城裏現在連象樣的房子都沒有幾間,周將軍就算想在城裏給你們安排住處,也找不到象樣的地方,所以你們還是委屈一下吧。」
魏媼一聽大失所望,又哀求道:「右將軍,那能不能給我們安排一張床榻,睡在幾根硬木頭釘的木架子上實在是太難受了。」
「魏媼。」周叔有些忍無可忍,說道:「我們右將軍寢帳里都沒有床塌,睡的同樣是木架子。」
「右將軍也睡木架子?」魏媼有些不敢相信,還說道:「右將軍,你這樣的貴人,怎麼能這麼委屈自己?想要床榻,你隨便一張嘴,要多少沒有啊?」
「習慣了。」項康笑笑,又隨口說道:「這樣吧,我那裏還有幾張毛皮,一會我叫人給魏媼你們送來,這樣你們晚上休息可以舒服一些。」
魏媼一聽大喜,忙向項康千恩萬謝,然後也還算懂事的趕緊告辭離開,領着女兒回帳去等待項康派人送來毛皮,項康和周叔也沒挽留。不料魏媼那個女兒走出了軍帳後,又忽然快步回到了項康和周叔的面前行禮,語氣誠懇的說道:「右將軍,周叔父,謝謝你們了,其實小女也不喜歡講究,如果你們不方便的話,也不用特意照顧小女和母親。」
迅速說完,魏媼的漂亮女兒又向項康和周叔行了個禮,然後才轉身飛快出去。
還是在魏媼女兒走後,周叔才滿臉歉意的向項康說道:「右將軍,真是對不住,又給你添麻煩,早知道魏媼這麼難伺候,當初在濟陽我就不該好心收留她。」
「小事一樁。」項康笑笑,又好奇問道:「周將軍,這位魏媼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你都對她這麼照顧了,她還在貪心不足?」
「她真的只是我的舊友。」周叔怕項康誤會,忙解釋道:「不過她也的確是我們魏國的王室之後,男人又死在了江東,無依無靠的,我家世世代代都是魏人,念及魏國的宗室情分,見她可憐,所以就收留了她。」
「周將軍果然是善良君子。」項康笑笑,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暗道:「如果換成了是我,收留照顧沒問題,不過得先把她那個長得還算不錯的女兒送來做報答,晚上幫我捂個腳什麼的。」
坐下來繼續說了幾句閒話後,項康又隨口把話題扯到了現在的戰場情況上,說道:「周將軍,今天升帳議事,眾人都勸我在外黃多住幾天,等雨停了再進兵,我也沒有反對。但我心裏總是擔心,你說我們如果不趕緊北上和主力會合,我們的主力在濮陽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瞞右將軍,其實末將心裏也有一些忐忑。」周叔說道:「雖然我們的主力連戰連勝,已經把章邯匹夫逼得只能是死守濮陽。但我心裏一直在懷疑,章邯匹夫堅守濮陽不出,恐怕未必是真的沒有了還手之力,倘若戰機出現,絕對不能排除章邯匹夫又象在襄賁一樣,突出奇兵,又把我們的主力殺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章邯匹夫的拿手好戲。」項康點頭,又說道:「那我們因為大雨在外黃長期耽擱,會不會導致主力陷入險境?要不要冒雨行軍,儘快撤回濮陽去回援主力?」
周叔沒有立即回答,半晌後才說道:「右將軍,別怪末將言出不遜,倘若你有把握能夠左右上將軍的決策,讓上將軍對你言聽計從,那我們倒是不用猶豫,不管再怎麼辛苦都應該儘快回師濮陽。倘若右將軍你沒有這個把握,那我們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我們這點軍隊,就算回到了濮陽,也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輪到項康沉默了,半晌後,項康才嘆了口氣,說道:「周將軍如果不是真心為我着想,是不會說這樣的話,沒錯,沒把握說服叔父採納我的建議,我們這兩萬多軍隊就算立即回到濮陽,也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相反還有可能被主力連累,賠光我們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本錢。」
話雖如此,兩天後,見外黃一帶的大雨仍然連綿不停,很有大局觀的項康在心中益發不安的情況下,還是下定了決心,不顧雨水連綿道路泥濘,堅持帶着兩萬多少帥軍回師北上,取道濟陽回兵增援主力。
天的確是下漏了,北上期間,大雨依然是下下停停,始終不見半點收歇之勢,不但導致少帥軍主力行軍困難,體力消耗巨大,還讓項康本人在回兵期間染上了風寒,才剛到濟水南岸就發起了高燒。但項康不敢休息,仍然帶病指揮軍隊在河面暴漲的濟水河上搭建橋樑,同時派人把招降書送進了濟陽城內,勸說已成孤軍的濟陽守軍主動放下武器投降。
抵達濟水的第二天上午,兩道簡易便橋在濟水河上搭好,然而還沒等項康下令軍隊開拔過河,此前派去濟陽城中勸說守軍投降的少帥軍使者隨從就哭哭啼啼的回到了項康的面前,不但帶來了濟陽守軍斷然拒絕投降的答覆,還帶來了少帥軍使者的首級。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是自古以來就不成文的規矩,此前即便是項康遣使聯絡章邯本人,章邯也從沒對少帥軍的使者下過毒手。這會已成孤軍的濟陽守軍竟然做得這麼絕情,在場的少帥軍眾將當然是個個暴跳如雷,紛紛怒吼道:「好大的膽子,敢殺我們的使者!過河,馬上過河!過了河馬上攻城,把城裏的暴秦軍隊全部殺光宰絕,一個不留!」
吼叫着,少帥軍眾將還爭先恐後的向項康請令,請求擔任先鋒向濟陽城發起進攻。然而雙頰燒得通紅的項康雖然頭腦昏沉,神志卻十分清醒,盤算了片刻後才說道:「各位,你們沒發現這事情有些奇怪嗎?濟陽雖然距離濮陽有一百多里,但城裏的暴秦軍隊不可能不知道章邯匹夫沒有辦法出兵增援他們,李由又已經全軍覆沒,他們已經是孤立無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怎麼還敢把我們的使者斬首,故意激怒我們?他們就不怕我們攻破濟陽,把他們殺得雞犬不留?」
少帥軍眾將愕住,這才發現情況是有一些不對,然後晁直還疑惑的問道:「右將軍,這麼說,你懷疑濟陽的暴秦軍隊是想故意激怒我們,引誘我們儘快渡過濟水?」
「敵情不明,我們又和主力失去了聯繫,必須得小心一些。」項康強打着精神說道:「而且我們想要攻下濟陽,現在也沒有那麼容易了,連日大雨,我們的弓弩筋弦已經被水氣浸軟,沒辦法開弓放箭,只能全靠蟻附攻城,想順利破城的難度很高。一旦久攻濟陽不下,戰場又突然出現變化,我們肯定很難防範。」
晁直點頭,又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暫時不要過河,先守住便橋,多派人手北上,打探我們主力的情況,然後……。」昏昏沉沉的還沒把話說完,燒得眼睛都在發紅的項康突然腦袋一歪,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等項康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軍帳之中,躺在了一張臨時趕製的床榻上,身上還蓋了兩張厚厚的毛皮,然後項康又動了一動後,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便隨之傳入耳中,「醒了,醒了!許將軍,右將軍醒了!」
坐在地灶旁的許季跳起,趕緊過來查看項康的情況,先是摸了摸項康的額頭,又問了一下項康的情況,確認項康已經甦醒後,這才趕緊派人去通知少帥軍眾將。然後項康才發現,曾經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魏媼女兒竟然也在帳中,還端來了一碗熱湯,用調羹舀了,小心翼翼的吹涼,在許季的幫助下給自己餵水。
嘴裏乾渴得厲害,直到喝完了大半碗開水後,項康才聲音沙啞的問道:「薄姑娘,你怎麼在這裏?」
「是周叔父叫我來的。」魏媼女兒粉頰微紅,說道:「周叔父說你病了,女孩子照顧人細心些,就叫我來幫着照顧你。」
「辛苦你了。」項康微微點頭,又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右將軍,快三更了。」許季搶着回答,又迫不及待的說道:「右將軍,我們和上將軍的主力聯繫上了,幸虧你沒有讓我們過河,我們的主力已經不在濮陽了。」
「我們的主力已經不在濮陽了?」項康聽了一驚,忙問道:「那我們的主力去了那裏?」
沒等許季回答,陳平、項冠和周叔等少帥軍文武就已經一起來到了項康的面前,七嘴八舌的向項康詢問身體情況,項康隨口回答,又趕緊問道:「我們和主力聯繫上了?具體是什麼情況?」
「右將軍,是這樣。」陳平答道:「是上將軍主動派來的信使聯繫上我們的,實際上在四天之前,因為大雨不停,沒辦法繼續發起攻堅戰,上將軍就已經放棄了攻打濮陽,帶着我們的主力南下,準備拿下定陶建立濟水防線,等天氣好轉以後再想辦法殲滅章邯的主力。另外上將軍還讓我們儘快移師定陶,去和他的主力會合。」
「四天前?」項康聽出情況不對,忙問道:「為什么叔父四天前就已經撤離了濮陽,他的信使今天才聯繫上我們?」
「和我們聯繫的道路被濟陽的暴秦軍隊嚴密封鎖,我們的信使沒辦法走濟陽直接南下。」陳平答道:「就只好繞道宛胊,從宛胊直接南下外黃,到了外黃才知道我們已經北上,又追了上來聯繫我們,再加上道路難走,所以耽擱了時間。」
項康無語,再細一盤算後,項康發現情況不對,忙吩咐道:「快,傳令全軍各營將領,明天一早就拔營東進,去定陶和我們的主力會合。」
「阿弟,你病得這麼厲害,再休息兩天吧。」項冠勸道:「叔父那邊如果問起,我回替你解釋。」
「不能休息。」項康強打精神說道:「定陶是在濟水南岸,我軍想要攻城必須要先過濟水,現在濟水又水位上漲,渡河困難,章邯匹夫如果抓到了這個戰機發起突襲,我們的主力就會有危險。我們也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得馬上東進,過去增援接應叔父。」
註:秦二世二年七月的中原大雨並非筆者杜撰,《史記》記載,當時天大雨,三月不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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