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司馬勿憂,季布將軍劫營遇伏,不過只是一場小挫,影響不了整個大局,接下來我軍只需要繼續深溝高壘,堅守金雞嶺營地,待到漢賊久攻不下,一定能夠等到轉機出現。」
這是季布劫營兵敗後,韓信安慰項莊的原話。但是很可惜,韓信說這話時倒是信心十足,項莊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依然還是愁眉不展,半晌才勉強點了點頭,說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能夠長時間守住我們的金雞嶺吧。」
「左司馬放心,就金雞嶺這個地形,漢賊就算是傾巢出擊,日夜強攻,也休想拿得下來。」韓信回答得更加自信,又微笑說道:「而且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周叔那個匹夫冀圖速戰速決,儘快出動軍隊來攻打我們的金雞嶺營地,還規模越大和次數越多越好。」
兵仙韓信當然不是那麼狂妄自大的人,他敢保證士氣正盛的漢軍無論如何都拿不下楚濟聯軍的金雞嶺營地,當然是因為他確實有這個自信,其中也有兩個最為關鍵原因,一是楚濟聯軍雖然決戰受挫,夜襲又遭伏擊,金雞嶺上的楚濟聯軍主力仍然還有九萬多人,用來守衛營地絕對是綽綽有餘,第二則是金雞嶺的地勢實在太適合堅守了。
金雞嶺的地形大概是這樣,只有面向西北的這個方向地勢比較平緩,適合上下進兵,其他方向全都是高達數十丈的陡峭懸崖,極其難以攀登,雖然也有幾條小路可以登上山頂,卻無一不是狹窄崎嶇,只需要少量兵力就可以輕鬆守住,同時西北面這道緩坡也暗藏殺機,除了落差很大適合發揮滾石檑木的威力和方便下山突擊外,又長度足夠,讓漢軍的配重式投石機都無法在山下把石頭砸到楚濟聯軍的營壘上。
最後再加上楚濟聯軍早早就把營壘修築得無比堅固,建立無數的守衛工事,挖掘了多達三道的護營壕溝,漢軍即便擁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兵力幾乎是楚濟聯軍的三倍,也很難說有把握能夠強攻拿下楚濟聯軍的營壘。
知己知彼,百戰才能百勝,通過斥候細作的不斷探察,漢軍主帥周叔當然早就對敵人的營壘情況和金雞嶺地形瞭然於胸,所以成功拿下了歷城之後,周叔並沒有急着出動軍隊攻打楚濟聯軍的營壘,選擇了召集漢軍主要文武官員,安排佈置他醞釀已久的破敵戰術。
讓漢軍眾文武愕然,會議開始後,周叔竟然並沒有安排漢軍各部如何發起進攻,反而分派軍隊,讓漢軍各部圍繞着金雞嶺挖掘壕溝,修築壘牆柵欄,四面包圍金雞嶺並且佈置多道防線,防範金雞嶺上的敵人棄營突圍,祭出了要把楚濟聯軍活活困死的戰術。
還是在周叔把圍山工事的工作任務分配完畢之後,在場眾人中資歷最老的朱雞石才開口問道:「大將軍,看你的安排,你是想把金雞嶺上的楚濟賊軍困死,待到他們的糧草耗盡,不戰自破?」
「目的當然是這樣。」周叔不動聲色的回答道:「不過就我估計,山上的楚濟賊軍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設法反擊,或者是想辦法突圍逃命,所以我們的戰術在圍山過程中肯定會有變化。」
「為什麼不考慮正面強攻?」朱雞石追問道:「楚濟賊軍的營壘是很堅固,金雞嶺的地勢也確實是易守難攻,但是我們堅決強攻的話,也不是沒有機會直接拿下啊?」
「我已經仔細權衡過利弊了。」周叔回答道:「正面強攻,我們確實也不是希望,但是就算能夠強攻得手,我們的損失也一定不會小到那裏,而且一旦進攻不順,我們的軍隊銳氣喪盡,士氣下滑,就有可能給楚濟賊軍絕地反擊的機會,所以與其不惜代價的強攻,倒還不如堅決圍山,把山上的賊軍活活耗死。」
「大將軍,兩個問題。」酈商接過話頭,說道:「第一,我們的糧草問題如何解決?我們的軍隊和燕**隊加在一起,兵力多達二十五萬以上,每天消耗的糧草十分龐大,齊國那邊又出現內亂,沒有辦法給我們供給糧草,僅憑趙地和我們拿下的濟北新佔地,肯定很難保證我們的前線糧草供給啊?」
「這個問題,前幾天我就已經寫信向大王說明了情況。」周叔答道:「我請大王通過黃河水路,給我們送來關中和敖倉的糧食,直接送到平原,再通過馳道大路送抵前線,我們的大後方關中去年糧食豐收,敖倉存糧也還十分充足,供給我們在前線糧草不缺,肯定沒有多大的問題。」
「不必擔心西楚賊軍會在水上攔截我們的糧船。」周叔又微笑說道:「第一,在此之前,東郡境內的船隻已經幾乎都被我們控制,西楚賊軍就算想臨時組建水師攔截我們的糧船,也找不到那麼多的船隻。第二,我會讓沈坷率領我們的水師保護運糧船隊,儘量不給西楚賊軍攔截我們運糧船隊的機會。第三,我們的底子厚本錢大,就算糧船有些損失,三川和關中的後方仍然還會給我們源源不絕的送來船隻和糧食,怎麼耗都不用怕。」
酈商一聽苦笑了,笑道:「大將軍,你信不信,周相國一定會想把你活嚼了!」
漢軍文武哄堂大笑,周叔則笑着說道:「沒事,這點我也早有準備,周相國是出了名的嘴饞,我只要齊地和趙地好吃的東西多給他送點,回去以後再請他吃兩頓太牢大宴,他就應該不會還想把我活嚼了。」
漢軍眾文武再度大笑,酈商又笑着說道:「好吧,那敵人援軍的問題,大將軍你如何解決?別怪末將說話不吉利,齊地戰場這麼重要,西楚王項羽未必沒有可能親自率軍來救齊地。」
「齊地戰場關係重大,這個道理西楚王懂,我們大王更懂。」周叔答道:「所以我可以肯定,以我們大王的英明睿智,不管是想什麼辦法,他都一定會死死纏住項羽,不會給項羽率軍來救齊地的機會。」
「至於其他的西楚賊軍援軍嘛。」周叔稍微拖長了一點聲音,說道:「在這一點上,我們就只能是賭了,賭的就是在楚濟賊軍的糧草耗盡之前,西楚賊軍的後方沒有辦法再給歷城派來能夠對我們形成威脅的援軍。好在西楚賊軍連年征戰,國力已經十分空虛,我們賭贏這一把的可能極大。」
「大將軍,那末將再說一句不吉利的話,如果我們賭輸了怎麼辦?」酈商追問道。
「那我們就從頭再來,收攏兵力,再和楚濟賊軍堂堂正正的打一場決戰。」周叔的語氣變得和韓信一樣自信,說道:「放心,到時候贏的只會是我們,西楚賊軍國力已空,就算是從淮南江東緊急徵調軍隊北上,那些新組建的軍隊戰鬥力也不是很強,我們照樣有必勝的把握。」
酈商當然還是有些擔心,可是見周叔的心意已決,自己的長兄酈食其也沒有說話顯然在支持周叔的決定,便也閉上了嘴巴,周叔則又環視了眾人一眼,然後說道:「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就開始行動吧,儘快把圍山工事修築起來,然後再見機行事,看看能不能逼得山上的楚濟賊軍主動下山送死。」
漢軍眾將一起抱拳唱諾過後,很快的,漢軍各部就開始了行動起來,各自在自己負責的防區里挖掘深壕,修築壘牆柵欄,徹底堵死楚濟聯軍的下山道路,又根據地形,在後方的幾個緊要路口修築營壘,駐軍防範楚濟聯軍突圍,很快就把金雞嶺周邊各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施工工地。
這些情況當然很快就被報告到了項莊等人的面前,結果不僅項莊、劉老三和田達等人,就連韓信都忍不住臉色一變,趕緊登上金雞嶺山頂,居高臨下查看漢軍的工事修築情況。然後基本看清楚了漢軍的安排佈置後,項莊頓時氣得拔劍斬石,怒吼道:「無恥漢賊!又來這一套!不敢正面強攻我們的營壘,竟然想把我們活活圍死!」
「我算是服了周叔這個匹夫了。」劉老三也十分無奈的說道:「明明兵力差不多是我們的三倍,居然一仗沒打就直接修築工事圍山,用兵能夠穩到他這個地步的匹夫,我以前還真是從來就沒有見過。」
「左司馬,得儘快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季布臉色陰沉的說道:「不然的話,如果真讓漢賊用壕溝壘牆把我們困死在山上,我們的糧草可支撐不了多久。」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趕緊出兵下山,破壞漢軍正在修築中的圍山工事就行,但是這麼做肯定正中兵多將廣的漢軍下懷,所以項莊無奈,只能是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韓信,韓信皺眉盤算,半晌才說道:「有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只能碰一碰運氣。」
「什麼辦法?」項莊趕緊問道。
「今天晚上,派一個信使南下博陽,去和守博陽的濟北相田瀏聯繫。」韓信答道:「讓他安排一個不知情的死間,攜帶田瀏寫給濟北王的書信北上,在信上就說我們西楚後方又給我們派來一支援軍,請濟北王安心在金雞嶺堅守待援,然後我們的死間北上的時候,漢賊的圍山工事也肯定修築得差不多了,幾乎肯定會被漢賊在路上抓到,書信落到了漢賊手裏,周叔那個匹夫就有可能改變策略,着急出兵攻打我們的營地。」
「好主意!」田達一聽叫好,說道:「漢賊如果相信我們真的就快有援軍趕到,肯定會着急出兵攻山,他們只要放棄圍山,我們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考慮到這麼做代價極小,一旦成功卻收穫巨大,項莊也立即點頭同意了韓信的計策,韓信卻並沒有多少的喜色,只是把目光轉向了東北面的齊國方向,暗暗說道:「這一計瞞過別人倒是容易,可是想瞞過周叔那個匹夫,卻未必有這個把握。希望齊國那邊能夠順利,我們最大的指望,其實還是齊國的田橫和田旺。」
派去和博陽聯繫的信使當天晚上就走了,再接下來,無計可施的項莊和劉老三等人當然也只能是提心弔膽的等待計策生效,讓周叔自行放棄讓他們束手無策的圍山戰術。然而讓項莊和田達等人大吃一驚的是,過得數日後,當漢軍的圍山工事已經基本完成了的時候,漢軍方面竟然派人手打白旗,給他們送來了一個自稱是濟北相田瀏信使的男子,還有田瀏寫給田達的所謂援軍將到的書信。
趕緊把那名男子帶上山來細問,證明了他確實是田瀏派來的信使後,項莊和田達當然趕緊問起了事情詳細,田瀏信使如實回答,說自己奉命送信北上,在路上不幸被漢軍斥候抓到,從他身上搜到了田瀏書信,然後就被押進了漢軍營地,還見到了漢軍主帥周叔。田達聽得極不耐煩,忙喝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快說,周叔匹夫看到了田相國的書信後,是什麼樣的反應?」
「笑。」田瀏信使的回答讓田達愕然,說道:「回稟大王,周叔匹夫看完了田相國的書信後,馬上就是放聲大笑,好象還笑出了眼淚。然後周叔匹夫除了把書信還給小人,派人把小人送來以後,還讓小人給大王你和西楚軍的左司馬帶一句話。」
「什麼話?」田達和項莊異口同聲喝問。
「周叔匹夫說,就算這道書信是真的,他也奉陪到底,不管我們來多少援軍他也不怕。」田瀏信使又說道:「還有,周叔匹夫還說了,如果大王你和左司馬想派人去博陽西楚求援,不必偷偷摸摸的派人連夜下山,只要你們的信使打着白旗下山,說明是去請求援軍的,他手下的漢賊士卒不但馬上讓路放行,還會送給我們的信使路上乾糧。」
砰一聲,項莊重重一拳砸到了面前的案几上,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匹夫,看來他是算準了我們短時間內不可能會有援軍到來,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
「左司馬,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田達也絕望的說道:「如果你下定決心突圍,小王這次不反對了,先逃出去再說吧。」
「不能急!」韓信趕緊勸阻,向項莊說道:「左司馬,我們絕對不能急着突圍,原因一是圍山不久,漢賊的戒備還十分嚴密,我們突圍把握不大,二是我們還有希望。」
「我們還能有什麼希望?」項莊痛苦的呻吟道。
「齊國。」韓信答道:「不要忘了,田橫已經拿下了臨淄,田假匹夫的餘部群龍無首,其中還有人可能會倒向我們,只要我們耐心堅持上一段時間,齊國那邊只要再生變故,已經無路可退的田橫和他的盟友肯定會全力救援我們。」
「有那麼容易嗎?」項莊苦笑。
「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韓信說道:「尤其是我們現在突圍還不是時候,也只能是等待這個希望了。」
事實上,韓信已經等到了這個希望,因為就在同一時間,一個匆匆從臨淄趕來的齊國使者,已經來到了漢軍營地求見周叔,不但給周叔帶來了漢軍冊封的齊國相國田私已經兵敗身死的消息,還帶來了自封齊王的田廣,還有自封膠東王的田旺,寫給周叔的聯名書信。
周叔當然在第一時間接見了這個齊國使者,向他細問田私突然兵敗的情況時,齊國使者也沒隱晦,老實承認說齊國大將田旺是因為與田私不和,利用和田私聯手攻打臨淄的機會,突然從背後捅了田私一刀,田橫和田廣叔侄也乘機出兵接應,裏應外合大敗田私,還直接幹掉了田私本人。
見齊國使者說得眉飛色舞,周叔不由冷笑說道:「幹得挺漂亮的嘛,這麼不要臉的事,竟然還能說得這麼輕鬆自在,貴使的臉皮,讓本將軍都不得不佩服啊。」
「大將軍恕罪。」齊國使者慌忙請罪,又強笑着說道:「不過小使也是奉命行事,我們齊王和膠東王吩咐了,要小人在大將軍面前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千萬不能有任何隱瞞,所以小使才這麼如實交代的。」
言罷,齊國使者又拿出田廣和田旺寫給周叔的聯名書信,雙手捧着微笑着說道:「大將軍,這是我們齊王和膠東王寫給你的聯名書信,請大將軍過目。」
周叔的衛士正要上前接信,周叔卻斷然喝住,然後說道:「不必看了,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田廣和田旺這兩個匹夫,一定是要本將軍承認他們為齊王和膠東王吧?如果本將軍不答應,他們就會聯手來救被包圍在金雞嶺上的楚濟賊軍,對不對?」
齊國使者乾笑,說道:「大將軍明察秋毫,內容確實是這樣,不過請大將軍放心,如果你能承認我們齊王和膠東王,我們不但不會救楚濟賊軍,還一定會出兵來幫你攻打楚齊賊軍。」
「做夢!」周叔斷然拒絕,憤怒說道:「田橫田廣匹夫背叛我們漢國,擅殺齊王田假自立為王,田旺匹夫臨陣倒戈,殺害本將軍親自冊封的齊相田私,本將軍如果不把他們車裂腰斬,嚴懲叛徒,還承認他們為王,天下諸侯有樣學樣,我們漢王還如何號令天下,令行禁止?來人,把這個匹夫推出去斬了!」
帳中衛士唱諾,立即沖了上來把那個齊國使者拿下,齊國使者趕緊磕頭求饒,憤怒到了極點的周叔卻根本不聽,堅持讓衛士把他推了出去斬首,然後他的首級被呈到了周叔面前後,周叔又向衛士吩咐道:「把他的隨從拿下,嘴巴堵上,押到通往齊國的馳道遠處釋放,讓他的隨從把首級帶回去交給田橫匹夫他們!再有,下禁口令,嚴密封鎖這個消息,絕對不能讓山上的賊軍知道。」
衛士唱諾而去,旁邊的酈食其也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將軍,是不是有些過於衝動了?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和田橫田旺這些匹夫虛與委蛇,暫時穩住他們,等我們幹掉了金雞嶺上的楚濟賊軍,然後再收拾他們也不遲啊?」
「酈大夫,絕對不能開這個先河。」周叔回答道:「一旦開了這個先河,馬上就是後患無窮,不但我們背後的趙王趙歇會生出異心,英布、韓信、彭越和吳芮這些人也有可能會效仿,我們大王絕對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酈食其默默點頭,然後說道:「但是接下來怎麼辦?我們斬殺了田橫和田旺的使者,這兩個匹夫無路可退,肯定會全力來救楚濟賊軍啊?」
「我巴不得他們這樣。」周叔冷笑說道:「到時候讓朱雞石去對付他們,朱雞石最擅長打惡仗硬仗,當初在河內以一軍之力,硬扛趙楚聯軍都不落下風,更何況對付這兩個無恥竊國人心不服的匹夫?我只要再把那支軍隊派給朱雞石,收拾他們易如反掌!而且從臨淄到歷城兩百七十里,空間廣闊,我們完全有把握把他們的賊軍截殺於半道,讓他們沒有機會靠近金雞嶺戰場。」
「可是我們突然分兵前往齊國的話,山上的賊軍肯定會馬上知道齊國出了變故啊。」酈食其又說道。
「這一點酈大夫不用擔心。」周叔自信的回答道:「在楚濟賊軍的眼皮子底下分兵,還能讓楚濟賊軍無法察覺,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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