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半夜,黃河北岸的漢軍營地中燈火寥寥,到處都是鼾聲如雷,露宿在營外的漢軍後隊將士同樣是東倒西歪,鼾聲夢囈此起彼伏,雖然哨兵還在努力睜大眼睛,打着呵欠小心警惕着河面與周邊動靜,卻也是睏乏不堪,眼皮如有千斤之重。
漢軍將士的這一表現十分正常,白天的激戰中,因為嚴重缺乏火箭、火油等水戰利器,漢軍將士主要是靠近身戰和肉搏戰守衛陣地,體力消耗十分巨大,中午時趕到的漢軍後隊將士更是在急行軍後立即投入戰鬥,體力消耗只比前隊友軍更加巨大,上上下下都是疲憊不堪,這會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機會,漢軍將士當然是一個比一個睡得更沉。
也就在這個時候,水流平緩的河面上,數十條快船借着夜色的掩護,搖櫓划槳,悄無聲息的迅速逼近黃河北岸,還十分狡猾的避開了漢軍哨兵重點監視的碼頭陣地,斜沖向碼頭下游搶灘登陸。而在這些快船之後,又有整整二十條滿載着士兵的大船悄悄跟隨,不點燈火,也儘量不發出聲音,鬼鬼祟祟的駛向渡口碼頭。
第一條快船成功衝上淺灘,船上士卒跳進淺水,貓着腰以最快速度衝上河岸潛伏,後面的快船紛紛效仿,也很快就有許多精挑細選出來的河南軍勇士成功登上南岸,在夜色掩護下迅速集結成隊。
還是在超過三百名河南軍勇士成功上岸後,在附近站崗的漢軍哨兵才發現情況不對,趕緊敲響銅鑼報警,聽到鑼聲後,河南軍的突擊隊也再不掩飾行蹤,還未登岸的士卒人人奮力,拼命搖槳衝上淺灘登陸,已經上岸的河南軍勇士則飛快舉起一面旗幟,吼叫着沖向露宿在曠野之上的漢軍後隊。
與此同時,聽到報警鑼聲,尾隨的河南軍大船也馬上一邊點起火把,一邊奮力搖擼發起衝鋒,以最快速度沖向燈火寥寥的渡口碼頭。另外早已裝滿了士卒的河南軍船隊大隊也一起出動,擂着戰鼓直衝黃河北岸,率軍發起這次夜襲的河南軍大將孫寅還紅着眼睛不斷大吼,「快!快!快衝!」
和李左車預料的一樣,連帳篷都不敷使用的漢軍果然準備嚴重不足,即便是哨兵及時發出了報警信號,疲憊不堪的漢軍將士都沒有能立即集結出動,增援碼頭抵擋河南軍登陸。河南軍的突擊隊又戰術十分明確,就是突擊漢軍的露宿營地殺亂漢軍,掩護河南軍的大隊登陸,所以露宿在營外的漢軍將士基本上是才剛被驚醒,河南的突擊隊就已經殺到了他們的面前,只能是被迫倉促迎戰。
以有備攻無備,全都由精銳材士組成的河南軍突擊隊自然在混戰中佔盡上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將蟲達率領的漢軍後隊殺得大亂,不要說是出兵增援碼頭了,就是自保都相當吃力,措手不及下吃了大虧。
乘着這個機會,河南軍的運兵船也先後衝進了漢軍的碼頭陣地,船舷才剛靠上碼頭,船上士卒就紛紛跳舷登陸,舉着武器兇狠的殺上河岸,與守衛碼頭的漢軍將士展開激戰,登陸士卒還源源不絕,很快就佔據了局部的兵力優勢。
與此同時,駐紮在營地里的漢軍前隊倒是匆匆出帳集結侯命,可是漢軍大將周叔在這一刻卻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就是把首支集結成隊的援軍派遣了增援被敵人殺亂的漢軍後隊,並沒有優先增援碼頭,阻攔河南軍的後隊登陸——這一點河南王司馬卬倒是絕對可以原諒周叔,畢竟是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項康好不容易從魏國挖來的周叔偶爾出現一點失誤,司馬卬殿下絕對可以理解,還巴不得周叔多犯幾次類似的糊塗。
周叔的戰術失誤當然給了河南軍迅速登陸的機會,乘着漢軍還沒來得及給碼頭派來的援軍,二十條運兵船上的河南軍將士吼叫連連,接二連三的衝上碼頭迅速登岸,象一隻只下山猛虎一樣殺向碼頭漢軍,漢軍將士手忙腳亂,應顧不暇,雖然也鼓起了勇氣奮力迎戰,卻還是擋不住河南軍不斷衝來的士卒,被殺得節節敗退,接連丟失多處要害陣地。
還是在河南軍前隊差不多全部衝上北岸的時候,周叔才如夢初醒的亡羊補牢,匆匆給碼頭派來了援軍,可是這麼做已經太晚太晚了,拒馬鹿角的防線早已被河南軍攻破,羊馬牆陣地也被河南軍盡數奪取,柵欄被搗毀殆盡,箭樓也大半被點燃,工事優勢徹底不復存在,完全只能靠近身肉搏抵擋河南的如潮攻勢。
即便這樣,漢軍將士依然還是沒有放棄,第一線的士卒咬着牙齒拼死抵抗,後面的援軍也在不斷趕來,吼叫着發起了多次反衝鋒,試圖重新奪回渡口陣地。可是沒辦法,沒能獲得充分休息的漢軍將士體力不足,首批上岸的河南軍將士卻全都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又戰術目的十分明確,就是死死守住渡口陣地,等待主力大隊上岸增援,所以不管漢軍將士如何衝鋒,始終都沒能把河南軍重新趕回河裏,搶回至關重要的渡口陣地。
激戰了小半個時辰後,河南軍的後續運兵船隊也成功靠上了黃河北岸,更多的士卒打着火把衝上了陸地,徹底粉碎了漢軍將士重新奪回渡口陣地的所有希望,還在迅速完成了集結後,僅用一次衝鋒就殺潰了對面的漢軍將士,吼叫着又沖向被河南軍敢死隊攪得一片大亂的漢軍露宿營地。
事情到了這步,漢軍的敗局基本上已經註定,但周叔的神情依然鎮定無比,帶着自己的直屬軍隊在漢軍大營里繼續耐心等待,還是在激戰到了將近五更,河南軍的第二支船隊運兵過後,周叔才吩咐道:「鳴金吧,向軹關撤退。」
金鉦敲響,事前得到過交代的漢軍諸將立即率軍北撤,周叔也帶着他的直屬軍隊放棄營地,從北門出營,親自擔起殿後重任,掩護已經編制嚴重混亂的漢軍大隊向軹關撤退,河南軍將士歡呼着盡情追擊,把白天攻堅不利積攢的怒氣盡數發泄到漢軍敗兵頭上,也結結實實的給漢軍製造了大量死傷。
同一時間的南岸高地上,看到漢軍敗走,司馬卬當然是興奮得手舞足蹈,對獻計偷襲的李左車讚不絕口,李左車卻是神情冷靜,還頗為遺憾的說道:「周叔匹夫果然善於用兵,他如果再撤遲一點,我們今天晚上肯定可以獲得更多的勝利。」
「沒關係!沒關係!」司馬卬笑哈哈的說道:「只要奪回平陰渡口就行,拿回了北岸的渡口,我們的主力就可以輕鬆渡河,然後再想收拾漢賊軍隊就可以容易多了。」
「大王,臣下正想對你說這件事。」李左車忙向司馬卬說道:「奪回了渡口後,我們的主力千萬不能過河,派遣一支偏師北上去封堵軹關就足夠了,不然的話,我們的主力如果全部渡過了黃河,項康小兒又從函谷關大舉殺出,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廣武君還在懷疑漢賊只是在佯攻河內?」司馬卬十分詫異的說道:「漢賊在河內攻得這麼猛,今天晚上又為了平陰渡口拼得這麼凶,那一點象是在佯攻了。」
「周叔為了引我們過河,當然要裝得越象越好。」李左車十分冷靜的說道:「總之請大王千萬慎重,千萬不要冒險渡過黃河,否則不要說我們的三川重地會陷入危險,我們的主力也會徹底陷入被動。」
實在搞不明白李左車為什麼會堅持認為漢軍在河內只是佯攻,司馬卬也不想和剛為自己立下大功的李左車爭執,只是拿定主意要儘快弄明白北岸的具體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親自率領河南軍主力北渡黃河。
北岸的激戰直到第二天的天色全明才宣告結束,河南軍也終於取得了與漢軍開戰後的首場勝利,斬首兩千六百餘具,俘虜漢軍將士也達到三百餘人,成功奪回至關重要的平陰渡口控制權不說,還奪取了漢軍被迫放棄的營地輜重,很是出了一口被漢軍無恥偷襲的惡氣。司馬卬在大喜之餘,又在第一時間派人北上探察軹關情況,還有就是派人審問抓獲到的漢軍俘虜,掌握漢軍的後援情況。
審問俘虜的結果也很快就被呈報到了司馬卬面前,漢軍俘虜的口徑也十分一致,都說是項康正在親自率領着漢軍主力向河內殺來,不日就將抵達軹關,司馬卬聞報大驚,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下令河南軍主力全部過河,李左車忙攔住他,說道:「大王小心,小卒之言,豈可輕信,要防着周叔匹夫故意對他的士卒散播謠言,借他的士卒之口,迷惑我軍判斷。」
司馬卬無比猶豫,半晌才說道:「那就再等一等吧,反正渡口已經拿回來了,我們也不爭這一天兩天。」
事實證明李左車懷疑確實很有道理,下午的時候,陝縣那邊果然傳來了急報,說是漢軍大將朱雞石在兩天前率領一萬六千軍隊出關,向着位於三川郡最西端的陝縣殺來。司馬卬聞報不敢掉以輕心,趕緊向陝縣信使問道:「漢賊可有後軍?」
「大王恕罪,漢賊已經在四天前就已經封鎖了函谷關,不許任何人出入,所以我們不知道漢賊有沒有後軍。」陝縣信使如實答道。
「廢物!」司馬卬罵了一句,又盤算了片刻,然後向左右心腹說道:「項康小兒會不會是在佯攻三川,實攻河內?不然的話,他為什麼只派一萬多軍隊西出函谷關?記得之前我們有細作探報,項康小兒可是調派了三萬多軍隊搶先西進的。」
「大王,絕對不能排除這個可能。」都萬達趕緊說道:「項康小兒故意派遣一支偏師從函谷關東出,引誘我們主力西進迎敵,然後他乘機大舉進攻河內,就可以輕鬆拿下了我們的河內郡了。」
「都少府,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的分析?」李左車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如何敢肯定朱雞石賊軍之後,沒有漢賊的賊軍大隊?」
「只有朱雞石一名賊將出關,這就是證據。」都萬達馬上就答道:「此前我們的細作探聽得準確消息,朱雞石是和龍且一起率軍東進,如果漢賊真的準備主攻三川,為什麼不見龍且出關?」
司馬卬微微點頭了,結果也是湊巧,恰好在這個時候,北岸那邊又送來了急報,說是河南軍細作清楚探明,又有一支漢軍趕到了軹關增援,司馬卬趕緊問漢軍的援軍數量時,北岸細作則無奈的答道:「回稟大王,漢賊軍隊嚴密封鎖了軹關,我們的人過不了軹關仔細探察,還不知道來敵多少。」
「廢物!」司馬卬又罵了一句,然後喝道:「快去仔細再探,一有情況,馬上來報!」
細作領命而去,司馬卬又盤算了一下,然後才向李左車問道:「廣武君,都愛卿剛才問得很對,龍且和朱雞石兩員賊率軍東進,為什麼只有朱雞石一支賊軍出關?」
「因為漢賊軍隊沒有必要一起出關。」李左車答道:「陝縣連遭兵災,城中兵少糧缺,朱雞石一支賊軍就足夠迅速拿下陝縣,龍且就沒必要和朱雞石一起迅速出關,可以從容押解糧草軍需東進。」
司馬卬又點了點頭,然後才說道:「不急,再等一等,本王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弄清楚項康小兒的主攻方向,本王絕不輕易過河。」
「大王英明。」李左車由衷的贊了一句,說道:「只要大王能夠沉住氣,不被項康小兒佈置的假象所迷惑,他的花招就一定會很快徹底暴露。」
李左車讚譽得太早了,才到了當天的天色全黑時,司馬卬就又開始動搖了,因為北岸細作又送來急報,說是周叔率領敗軍撤回軹關後,並沒有直接撤過軹關躲避,而是選擇了軹關東門之外建立營地,同時河南軍細作還清楚看到,軹關背後的漢軍旗幟眾多,兵力絕對不在少數。司馬卬聽了心裏打鼓,暗道:「難道項康小兒真打算全面進攻河內?不然的話,周叔匹夫應該是撤過軹關守關才對,為什麼還要立營在軹關東門之外,保護漢賊進兵河內的道路?」
給司馬卬致命一擊的,還是第二天來自澠池的河南軍急報,說是朱雞石率領漢軍東出之後,並沒有火急火燎的向陝縣小城發起進攻,而是建立營地徹底包圍了陝縣縣城,同時還封鎖交通,不許任何人通過陝縣,不給河南軍斥候細作探察漢軍的函谷關情況。結果這麼一來,不要說是司馬卬了,就是李左車都難免疑心大起,暗道:「難道項康小兒真打算主攻河內?不然的話,他為什麼不急着拿下陝縣小城?」
李左車尚且如此,之前一直和李左車意見相反的都萬達當然是更不客氣,很快就向司馬卬說道:「大王,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漢賊從函谷關東出,絕對只是佯攻,想調虎離山把我們的主力騙進崤函道。不然的話,以朱雞石小兒的兵力,怎麼可能會選擇對陝縣圍而不打?他就不怕浪費時間麼?」
司馬卬猶豫着不說話,都萬達更是大急,忙又說道:「大王,不能再遲疑了,如果不乘着漢賊主力還沒抵達之前,搶先拿回軹關,給了漢賊主力大舉殺入河內的機會,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河內告急,趙國肯定會對我們的邯鄲趁火打劫,我們被漢賊堵在南岸沒辦法過河,讓漢賊順利拿下河內,進逼敖倉,那我們就徹底的首圍難顧了。」
考慮到漢軍大舉殺入河內的危險後果,司馬卬又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言之有理,傳令全軍,立即過河,先把我們的軹關拿回來再說。」
「大王……。」李左車無比猶豫,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要不,再等一等?」
「廣武君,不是本王不聽你的勸,是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不能再等了。」司馬卬神情嚴肅,說道:「戰機稍縱即逝,我們如果不能儘快奪回軹關,給了漢賊大隊增援河內的時間,我們就會落入徹底的被動,只能是乘着現在漢賊主力未到,儘快奪回軹關,我們才可以萬無一失。」
言罷,司馬卬又主動說道:「西線方面,我們也不必過於擔心,崤函道易守難攻,我們又搶先派遣魏亨率軍一萬西進澠池設防,項康小兒就是百萬大軍,也絕無可能迅速突破崤函道,如果有什麼變故,我們也可以立即掉頭西進,救援澠池。」
李左車眉頭緊皺,在同樣有些懷疑漢軍主攻方向的情況下,李左車也沒有過于堅持自己的主張,只是說道:「大王,謹慎起見,最好在河南縣留下一支軍隊,預防萬一。」
司馬卬點頭,當即分派一萬軍隊南下河南縣設防,同時去令魏亨,讓澠池駐軍在漢軍殺來時只許堅守險要,不許冒險出戰。然後司馬卬再不遲疑,當天就率領河南軍全面渡過黃河,氣勢洶洶的向軹關殺來。
還是在河南軍主力全面渡過了黃河後,李左車才想到了一個可能,暗道:「項康小兒該不會是放長線釣大魚吧?故意犧牲一點時間,對陝縣圍而不打,以此更進一步迷惑我們的判斷。」
…………
李左車這一次猜得很對,因為同一天的上午,項康已經親自率領着五萬漢軍主力抵達了函谷關,與此前暫時駐紮於函谷關的漢軍大將龍且所部會師一處,然後立即攜手東出,浩浩蕩蕩的向着河南軍的西線大舉殺來,在出關的同時,項康還又派人給包圍陝縣的朱雞石傳達了一個口信,道:「本王已經出關了,如果將軍你能在本王抵達陝縣城下之前,替我拿下陝縣小城,本王會非常高興。」
少帥軍老將朱雞石沒讓項康失望,下午時,項康才剛抵達陝縣近郊,第一眼就看到陝縣城上飄蕩的已經是赤紅色的漢軍軍旗,項康開心大笑,又把龍且叫到自己的面前,吩咐道:「龍將軍,都是先鋒,朱雞石將軍沒讓我失望,現在就該看你的了。」
「末將明白!」龍且馬上說道:「末將立即領兵先行,一定在大王你抵達澠池之前,替你拿下澠池!」
「不對,本王不是要你去拿下澠池。」項康搖頭,說道:「澠池城池堅固,司馬卬小兒又提前派遣了一萬軍隊增援澠池,光靠你的一軍之力,拿下澠池肯定非常吃力。」
「那漢王要末將去打那裏?」龍且疑惑問道。
「新安!」項康的三角眼中射出綠光,凶神惡煞的說道:「只帶四天糧草,繞過澠池奔襲新安,在糧草用盡之前替本王拿下新安,龍將軍可有這個膽量?!」
「大王放心,末將願立軍令狀!」龍且一字一句的答道。
「很好,去吧。」項康微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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