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耳的計策和臨陣指揮都很不錯,見漢軍突擊隊過早發現自己的誘敵計劃,沒有辦法把漢軍前部困死在瓮城裏瓮中捉鱉,便果斷放棄了用瓮城消滅部分漢軍的原訂計劃,立即發出信號,催動伏兵出擊,直接向城外的漢軍發起進攻。
為了能儘量殺漢軍一個措手不及,張耳還乾脆連千斤閘都沒叫人放下,以免千斤閘落地後阻攔道路,貽誤戰機,寧可給漢軍突擊隊逃出瓮城的機會,也不願意浪費出擊時間。
果斷至此,假設城外漢軍沒有提前準備,或者準備稍微不足,突然殺出的趙軍伏兵至少也能殺漢軍前隊一個措手不及,打擊到漢軍的軍心士氣,同時又有伏兵從漢軍的背後殺來,前後夾擊之下,城外漢軍就是想不吃大虧都難!
但是沒辦法,讓張耳張相和趙軍將士失望,城外漢軍卻偏偏早有準備,甚至早早就已經斷定所謂的開門獻城不過是詐降,所以……
「殺啊!殺啊——!」
興奮的吼叫着,蓄勢已久的趙軍城內伏兵士氣如虹,迅速衝進瓮城,繼而尾隨着漢軍突擊隊沖向瓮城的城門甬道,氣勢洶洶殺向城外應該已經是亂成一團的漢軍將士,然而趙軍伏兵才剛衝出城外,還沒有能夠衝上護城河上的橋樑,馬上就發現情況不對了,密集的羽箭竟然如同狂風暴雨一般迎面迎來,很多衝在前面的趙軍將士措手不及,頓時就被羽箭射中無數,慘叫聲絡繹不絕。
還不止如此,黑夜之中光線昏暗,視線又被城牆阻攔,後面殺來的趙軍將士還根本看不到前方情況,不但依然還在向城外發足衝鋒,還伸手去推前方的同伴,催促同伴趕緊出城作戰,前方的趙軍將士因此回頭逃命,中箭死傷的士卒自然因此更多,只在轉眼之間,就有好幾十名英勇的趙軍將士無辜慘死在漢軍的弓弩之下,傷者數量更多。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趙軍將士當然也有在放箭掩護,無奈敵暗己明,黑夜中看不到漢軍將士的位置所在,城牆上射出的羽箭絕大部分都落了空,起不了多少壓制效果,漢軍將士則根本不用瞄準,只管把箭射向城門位置就行,光是靠蒙都能蒙中敵人,出城衝鋒的趙軍將士抵敵不住,只能是趕緊大呼小叫着退回城門甬道,自行關上城門擋箭。
在城上看到這一情景,張耳氣得錘牆大吼,「給下面的軍隊傳令,叫他們不惜代價衝出去,一定要給本相和漢賊接戰,不能讓我們的城外軍隊孤軍苦戰!」
命令傳達至城下,統兵出擊的趙軍將領無奈,只能是匆匆調整隊列,讓盾手舉牌向前,再度開門向城外發起衝鋒,無奈漢軍的箭鏃如雨,密集連綿,還有很多的弓箭是從左右兩翼交叉射來,讓趙軍將士的盾牌擋得了東擋不住西,死傷依然十分慘重,同時即便勉強衝上護城河上的橋樑,也只會招來更多的弓弩款待,很少能有士卒能夠真正衝過護城河與漢軍將士接戰。
稍微耽擱間,埋伏在北面的趙軍已經衝到了漢軍的背後近處,結果讓趙軍上下和張耳一起魂飛魄散的是,伴隨着一聲原始手雷爆炸時發出的巨響,漆黑的城外曠野中,竟然迅速點亮了無數的火把,當道攔住了趙軍城外伏兵的攔下道路,同時在巨鹿城的東北和西北兩角,也突然燃起了無數火把,吶喊着一左一右向城外的趙軍伏兵殺來。
「中計了!」張耳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也不管城外的趙軍能否聽到,馬上就張牙舞爪的瘋狂大喊道:「快跑!快跑啊!千萬別被漢賊包圍了!」
想跑?有那麼容易就好了!
激動的吼叫着,鍾離昧親自率領漢軍從正面發起衝鋒,迎頭殺向南來敵人,兩翼的漢軍也是個個爭先,興奮無比的左右殺向城外趙軍,城外趙軍雖然全都是仔細挑選出來的精銳勁卒,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是手足無措,軍心大亂。
更糟糕的是,統領城外伏兵的趙軍大將蘇袒還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選擇,覺得如果轉身北逃的話,肯定會被漢軍直接殺潰,死傷更加慘重,倒還不如繼續向前,直接衝進巨鹿城內逃命,又仗着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是主力戰兵,戰鬥力可以靠得住,便果斷下令道:「繼續沖,殺出一條血路回城!」
漢軍和趙軍也因此意外迎來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決戰,交戰雙方的士卒都是精銳勁卒,都是漢軍和趙軍的絕對作戰主力,平時里就算以戰陣決戰,也都是不到最後時刻不會動用的決定性力量,在此一刻,卻是雙雙的正面短兵相接,打一場非死即生的野外決戰。
戰鬥也因此變得激烈無比,兩軍甫一接戰,馬上就是矛戈交織,血花四濺,喊殺震天,雙方將士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瘋狂的把武器往對方身上招呼,刀山槍林中無數士卒各自為戰,長矛戈劍不斷捅穿人體,刀子斧頭接連砍下人頭手臂,殺人者旋即被殺,倒地者馬上就被雜亂的腳步踩死踏傷,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將士在倒下。
也還別說,南下衝鋒的趙軍伏兵靠着局部的兵力優勢,還一度佔據了上風,把必須留下後軍封鎖城門的漢軍鍾離昧所部打得喘不過氣來,然而當左右殺來的漢軍伏兵先後加入了戰場後,局勢卻又陡然逆轉,兵力佔優的漢軍全面反擊,反過來把趙軍伏兵殺得難以招架,被迫後退收縮陣地。
在這個期間,看到自軍伏兵向城門衝鋒,張耳也馬上明白自己的軍隊是想突圍回城,被迫無奈之下,張耳只能是咬牙命令城內守軍加緊出城,不惜代價的夾擊城外漢軍,接應城外伏兵回城。結果靠着前仆後繼的全力衝鋒,在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後,城內趙軍還真的頂着漢軍箭雨強行衝過了護城河,獲得了與漢軍將士近身作戰的機會,無奈漢軍早有準備,馬上吶喊着迎頭殺上,正面迎住了出城敵人,在護城河旁與趙軍展開激戰。
戰事規模也因此更進一步擴大,兩萬漢軍兵分四隊,其中三隊三面夾擊城外趙軍,一隊負責全力阻攔出城敵人,四個陣地都是喊殺震天,火把繚亂,也四個戰場都是血肉狂飈,刀叢矛林,激戰得不可開交,沖天的喊殺聲匯為一股,直插雲霄。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統領城外趙軍的趙軍大將蘇袒才逐漸發現情況不對,自軍士卒分明都是主力戰兵,精銳強卒,衝殺得也十分兇悍勇敢,可怎麼不但死活衝破不了敵人的阻攔回城?相反還被敵人殺得連連後退,陣地不斷收縮?
「難道老子遇到敵人,也全都是漢賊的主力戰兵?」
終於得出了這個正確結論後,蘇袒心中不由開始恐慌,也不得不生出了是否向北突圍的念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讓蘇袒魂飛魄散的事情發生了,戰場西面又突然傳來了隆隆馬蹄聲音,同時那個方向還火光沖天,顯然正有數量眾多的騎兵正在衝鋒殺來!
「我們沒有那麼多騎兵,肯定是漢賊的騎兵!完了!這下子跑都不跑不掉了!」
立即得出這個結論後,蘇袒更是連逃跑的勇氣都不復存在——這個時候下令撤退肯定會導致軍隊全面崩潰,潰散後自軍士卒在漢軍騎兵面前不但形同待宰羔羊,還連跑都跑不過漢軍騎兵!所以蘇袒也沒有任何選擇,不管局勢再是如何不利,希望再是如何的渺茫,蘇袒也只能是踹動戰馬,再次率軍衝鋒,血紅着眼睛大吼道:「殺!殺散前面的賊軍,奪我生路!」
再怎麼吶喊也沒用,這個時候城外趙軍不但已經沖不起來,相反還被漢軍從三面壓縮得厲害,隨後趕到的漢軍騎兵又狡詐無比,抵達戰場近處後,只是稍微觀察一下戰場形勢,馬上就分出一半騎兵迂迴到了戰場北面,向城外趙軍的背後發起了衝鋒,趙軍四面受敵,更是難以招架,還不管如何的左衝右突,都沒有辦法能夠沖得出漢軍的包圍圈,軍隊就象陽光下的雪球一樣,不斷的消融縮小。
在城上看到這樣的景象,即便也算是戰場老麻雀的張耳也徹底慌了手腳,又十分清楚自己在城外被困的軍隊都是精銳勁卒,趙軍主力中當仁不讓的核心骨幹,一旦被殲滅,趙軍主力的整體實力將要被削弱一半都還不止,所以張耳一咬牙一橫心,乾脆命令城中守軍抽調八千軍隊,從東門出擊北上,接應被困的主力精銳!
「恩相,你瘋了?!」幕僚長魏無知第一次在張耳面前說出不敬的話,驚叫道:「巨鹿城裏總共只有兩萬軍隊,還已經有五千軍隊從北門出城,再從東門出兵八千,如果有什麼閃失,我們接下來的守城戰還怎麼打?」
「顧不了那麼多了!」張耳鐵青着臉大吼,「城外都是我們的精銳,如果救不回來,我們的主力就徹底完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只能是賭上一把了!」
推開了魏無知後,張耳再次重複命令,讓他的親兵飛奔到城東傳令,好在城裏的趙軍隊伍也早已全部集結侯命,收到了命令後,馬上就打開了巨鹿東門,大步出城集結,然後北上增援被困的趙軍精銳部隊。
張耳絕對應該後悔他的衝動決定,因為此前北上的漢軍騎兵狡猾無比,並沒有把所有兵力投入戰場參戰,而是留下了一半兵力在戰場外圍預防萬一,發現趙軍從巨鹿東門出城北上後,統領漢軍騎兵後隊的灌嬰只是稍一盤算,馬上就下令道:「迎擊,絕對不能讓趙國賊軍把他們被包圍的賊軍救走!」
還有更糟糕的事,同一時間的漢軍主力營地,因為已經確認了北門戰場上出現大批敵人的緣故,為了預防萬一,漢軍主力不但全部起身備戰,漢軍大將公孫同還早早就統領一萬軍隊出營,在營前集結侯命。而收到了巨鹿守軍從東門出城的斥候報告後,李左車還興奮得虛揮一拳,忙衝着鄭布說道:「鄭將軍,張耳奸相狗急跳牆了,戰機難得,我們的後軍應該立即北上參戰,乘機把出城敵人全部殲滅在巨鹿城外!」
「給公孫同去令,叫他出兵北上,攻打從東門出城的趙國賊軍!」鄭布連眼皮都不眨的下令,又大吼道:「倪季,方子牽,你們兩個,各帶五千軍隊北上,一個負責巨鹿南門,一個負責巨鹿西門,一定要給我堵死趙國賊軍的回城道路!如果讓趙國賊軍的主力逃回了城裏,你們兩個一起給我帶敢死隊打蟻附戰!」
吼叫完了,鄭布除了又給北門戰場派去一萬軍隊幫忙外,還又下令讓更多的漢軍將士出營集結,親自統領後軍擔任總預備隊,紅着眼睛要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殲滅敵人的城外之軍。
各種陰錯陽差加上張耳狗急跳牆的添油戰術,原本應該只是一場中等規模還不敢肯定能打起來的伏擊戰,意外變成了一場漢軍南線主力和趙軍精銳戰兵部隊外加巨鹿守軍主力的全面決戰,同時也是一場雙方事先都沒有預想到的全面決戰,漢軍各部匆匆出動,分別趕往各自負責的戰場參戰,被困的趙軍精銳部隊懼怕漢軍騎兵追擊,不敢往其他方向突圍,只能是全力沖向巨鹿城門,匆忙出城的趙軍拼死接應,在巨鹿的北郊東郊與漢軍廝殺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在這一刻,漢軍的兵力優勢也終於得以發揮得淋漓盡致,不管是在那一個戰場上,漢軍都擁有最為絕對的兵力優勢,還恰好是用精銳部隊包圍住了敵人的精銳主力,以強戰強不吃任何的虧,把被困的趙軍精銳包圍得如同鐵桶一般,同時來自四面八方的打擊讓趙軍將士連氣都喘不過來,死傷數字接連上升,而隨着傷亡的不斷擴大,兵力的不斷減少,還有漢軍後軍的再次趕到增援,被困趙軍也更加沒有了自行突圍的希望或機會。
在這個戰場的旁邊近處,從北門出城的巨鹿守軍,也被士氣高昂的漢軍打得節節敗退,傷亡同樣慘重的同時,還已經被迫退守到了護城河的橋樑旁邊,隨時都有可能潰逃回城。
巨鹿城的東北角,出城北上的巨鹿守軍倒是一度擁有短暫的兵力優勢,可是在下馬而戰的漢軍精銳騎兵面前,戰鬥力稍遜一籌的巨鹿守軍依然還是討不到什麼甜頭,幾次衝鋒都被漢軍騎兵堅決打退,而當公孫同率領着漢軍步兵大隊趕來增援後,巨鹿守軍又馬上落入了全面下風,被漢軍步騎前後夾擊,殺得鬼哭狼嚎,屍橫滿地,士卒不斷逃散。
天色即將微明時,從東門出城的巨鹿守軍率先崩潰,士卒紛紛跳進護城河泅渡過河逃命,投降者不計其數,領兵出擊的巨鹿守軍大將溫公被漢軍生擒活捉。
再緊接着,從北門出擊的巨鹿守軍也潰逃回城,漢軍乘勝追殺進了瓮城,如果不是守軍立即放下千斤閘切斷道路,出城趙軍鐵定只會損失更大,然而即便如此,五千出城接應的巨鹿守軍,也仍然只有一千六百餘人僥倖逃回城內。
最慘的還是被四面包圍的趙軍精銳部隊,到了天色全明時,被漢軍四面包圍的趙軍已經所剩不到千人,再也看不到任何突圍希望,即便巨鹿城池其實就在眼前,也仍然是咫尺天涯。最後見突圍無望,趙軍大將蘇袒只能是自刎謝罪,餘下的趙軍將士也紛紛放下武器投降,一萬精銳勁卒,只有區區數百人在混戰中僥倖逃出戰場。
在城牆上看到趙軍精銳被漢軍徹底全殲的慘景,實際掌握趙國軍政大權的趙相張耳仿佛呆痴,許久都是一動不動,好不容易抬步間,張耳又突然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城上,面如金紙,直接昏死過去。
再接着,眾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費了不小的勁才把張耳救醒後,張耳又抓住了魏無知的手,聲音微弱的艱難說道:「快,給西楚的大司馬周殷寫信,把情況告訴給他,請他趕緊回來救巨鹿,不然巨鹿就完了。巨鹿完了,沒有人給他供應糧草,那他也完了。」
亞馬遜叢林裏的蝴蝶,這也是周殷和項睢突然決定與漢軍北線主力在汦水戰場展開全面決戰的真正原因,因為反漢聯軍在南線的局勢突然全面惡化,周叔一旦與南線漢軍取得聯繫,知道了巨鹿戰場的形勢已經對漢軍無比有利,那麼以周叔的奸詐,絕對是會和楚濟聯軍死耗到底,耐心等待楚濟聯軍被迫南渡汦水再發起進攻!
所以收到了張耳的告急書信後,當時的周殷和項睢沒有任何選擇,也只能是乘着周叔還沒有來得及與南線漢軍取得聯繫,趕緊抓住北線漢軍主動約戰的機會,冒險和周叔打一場北線決戰!
與沮喪絕望的趙軍截然相反,大勝後的漢軍隊伍當然是歡聲陣陣,巨鹿城外也到處可見興高采烈的漢軍將士,或是提着在戰場上砍下來的敵人首級,或是押着抓獲到的趙軍俘虜,笑逐顏開的凱旋迴營,漢軍主帥鄭布更是在漢軍營外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得如同中了大獎——嚴格的來說,也的確是中了大獎。
不過即便如此,也仍然還是有眾多的漢軍斥候四出探察,防範有敵人突然到來,在此期間,向東到沙丘平台一帶探察敵情的漢軍斥候,還意外遇見了一個沿着馳道策馬狂奔而來的騎士……
那騎士雖然穿的是平民服色,但帶着武器,身上還有血跡,又騎着在戰亂中貴比黃金的馬匹,漢軍斥候當然要把他攔住問話,結果被漢軍斥候攔住後,那騎士一邊警惕的打量着漢軍斥候,一邊聲音十分沙啞的反問道:「你們是那一支軍隊的兵?」
「漢王的兵,你是那裏來的?不用怕,只要你別亂來,我最多只是搜搜你的身,不會把你怎麼樣……。」
讓攔路的漢軍斥候意外,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騎士就已經摔下了戰馬,漢軍斥候趕緊下馬小心上前時,那騎士又掙扎着從懷裏拿出了一道染血的書信,呻吟着說道:「快,請把這個交給你們的將軍,快,去救我們……。」
堅持着把話說完,那名體力和精神都明顯已經到了極點的騎士腦袋一歪,直接就昏死了過去,漢軍斥候疑惑上前拿去他手裏的書信,打開一看時,見書信沒有抬頭,並沒有指明送給誰,落款則是四個字——漢將馮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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