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仔細研讀了周叔的軍情奏報,項康才知道周叔向自己求援是真的沒了辦法,準備了一桌飯菜卻迎來了兩桌還多的客人,實在是應對不了,所以才向自己開了口。
項康和周叔一起低估了項羽對於北線戰場的重視程度,雖說項康和周叔都一致認為,項羽很有可能出兵援救趙國,卻全都沒有想到項羽能夠窮兵黷武到這個地步,在滎陽大戰打得如火如荼的情況下,居然楞是從楚地後方抽調了十三萬大軍北上援趙,這一點雖然給彭越乘機在西楚後方攪風搞雨的大好機會,卻也一下子奠定了西楚軍在北線戰場上的兵力優勢。
這還不算,依照項羽的命令,濟北王田都也率領了五萬軍隊加入增援趙國的隊列,而更讓周叔措手不及的是,因為趙相張耳的遣使懇求,還有項羽也派人打了招呼,項羽在幹掉田市田榮後冊封的新齊王田假,居然也跳了出來橫插一槓,出動了六萬軍隊救援趙國,更進一步擴大了反漢聯軍在北線戰場上的兵力優勢。
西楚軍十三萬,濟北軍五萬,齊軍六萬,再加上從河內回師北上的七萬多趙軍主力,反漢聯軍一下子就達到了驚人的三十一萬還多!而北線漢軍即便加上剛剛拿下代郡的王陵所部,還有新收編的代晉翟聯軍降卒和在井陘起義夏說部隊,總兵力也不過才剛剛突破九萬,還不到敵人的三分之一,所以就連周叔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穩操勝算,不得不向項康請求援助。
還好,反漢聯軍雖然兵力眾多,但綜合素質並不是很高,整體戰鬥力趕不上真正的西楚軍主力,各軍之間又各有私心,肯定很難做到真正的齊心協力。所以周叔也沒有向項康提出太過苛刻的要求,僅僅只是請求項康出動部分主力從河內郡北上,乘虛攻打趙國目前的國都巨鹿,切斷反漢聯軍與後方的馳道聯繫,也逼迫反漢聯軍分兵南下救援,為北線漢軍在正面戰場上分擔一部分壓力,然後周叔就有希望能夠扭轉局勢,把反漢聯軍各個擊破。
仔細了解了這些情況後,還沒等追擊西楚軍敗兵的漢軍隊伍撤回來,項康就趕緊在濮陽城外的漢軍旗陣中與張良、陳平等人商量起了對策,討論如何出兵增援周叔。然而陳平在仔細思索後,卻向項康提出了不同意見,說道:「大王,現在的情況,我們是否還有必要分兵增援北線?」
「陳平先生此言何意?」項康有些詫異,然後馬上明白陳平的意思,忙說道:「陳平先生是想建議我們不理北線,乘着現在的機會,全力進攻西楚賊軍的腹地?」
「不錯。」陳平點頭,說道:「濮陽的西楚賊軍已經慘敗,沒有辦法再阻攔我們的主力乘虛進兵西楚腹地,彭越將軍他們又替我們暫時牽制住了西楚賊軍的主力,我們乘着這個機會大舉進攻西楚腹地,和彭越將軍的軍隊前後夾擊,完全有希望直接擊敗西楚賊軍的主力。」
「如果我們做到了這點,北線的西楚賊軍偏師就成了無根之萍,楚齊趙聯軍也會土崩瓦解,就算不出兵增援北線,周叔將軍也有把握把他們直接擊敗。退一步說,就算到時候周叔將軍還是沒有勝算,我們再出兵北上,幫着他夾擊北線賊軍,也為時不晚。」
「大王,這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商山老頭唐秉插嘴說道:「目前周叔將軍正和北線賊軍對峙在東垣一帶,撤回井陘十分容易,我們只要讓周叔將軍退回井陘扼守險要,馬上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堅持到我們和西楚賊軍的主力分出勝負,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這的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項康也難免有些心動,還趕緊把目光轉向了擅長戰略的張良,張良會意,忙拱手說道:「大王,站在外臣個人的立場上,外臣當然十分希望你全力進兵西楚腹地,接應外臣的君主韓成。但是站在大王你的角度考慮,外臣卻覺得我們現在就大舉進兵西楚腹地,未免有些太過弄險,所以還請大王務必三思。」
「子房先生,西楚賊軍目前腹背受敵,還連國都彭城都被我們的友軍佔了,我們乘虛進兵西楚腹地,怎麼還算太過弄險?」另一個商山老頭吳實疑惑問道。
「綺里季先生,我們現在大舉進兵西楚腹地,有兩大危險。」張良豎起了兩根手指,說道:「第一,我們不知道彭越將軍他們能夠堅持多久,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彭城。倘若我們現在就大舉進兵西楚腹地,彭越又已經被西楚賊軍主力打敗乃至殲滅,那麼我們的麻煩就大了,西楚賊軍後顧無憂,可以全力迎戰我們,又有就地征糧之便,軍需糧草比我們更有保障,正面決戰,我們的勝算絕對不會很大。」
「第二,我們大舉進兵西楚腹地後,後方必然空虛。」張良又接着說道:「到時候北線的西楚賊軍乘虛南下,乘機切斷我們的糧道,乃至乘虛攻打敖倉和三川,切斷我們和關中後方的聯繫,我們如何應對?」
誰都不敢否認這個可能,陳平和兩個商山老頭只能是閉上嘴巴,倒是剛剛加入漢軍才個把小時的李左車開口,拱手向項康說道:「大王,罪臣也認為你大舉進兵西楚腹地,目前時機還不夠成熟,最好還是繼續忍耐,延續你之前的正面相持和側翼發展的戰略,待時機真正成熟之時,再出兵滅楚也不遲。」
「請廣武君試言詳細。」歷史稀爛的項康早就想親自試探一下李左車的真正成色,立即開口說道。
「那罪臣就唐突了。」李左車說道:「罪臣認為,現在有三點註定了大王你很難立即滅楚,第一是西楚軍主力還有一戰之力,西楚霸王又英勇無敵,能征善戰,你即便出動主力與之決戰,也未必敢說有全勝把握。所以大王你現在就大舉進兵西楚腹地,實在有些弄險,一旦失敗,就有可能前功盡棄,導致大王你在戰略全盤上重新處於下風。」
「第二,大王你的實力還不足以橫掃天下。」李左車又繼續說道:「目前大王你僅僅只是在戰略全盤上佔據上風,可以在一個戰略方向上採取攻勢,但是在另一個戰略方向上卻必須採取守勢,並沒有實力發起全面進攻,迅速一統天下。在這樣的情況下,大王你放着相對要容易對付得多的北線敵人不打,冒險進攻實力最強的西楚主力,打一場把握不大的戰略決戰,等於是在舍易取難,棄平坦大道而走崎嶇小路,有欲速則不達的危險。」
「那第三呢?」項康盤算着問道。
「第三是大王你目前的敵人太多,隱患也太多。」李左車答道:「北面的趙國,南面的劉季,都是大王你不共戴天的敵人,隨時都有可能乘機在背後捅你一刀。齊國的田假和田都是西楚附庸,很難爭取,即便爭取過來,大王你也絕對不敢對他們完全放心。另外還有燕國的臧荼也在騎牆觀風,一旦看到西楚勢大,同樣有可能突然變成你的敵人,如果不能徹底消滅這些敵人,或者是讓他們真正臣服於你,大王你就無法安心發起滅楚之戰。」
「所以罪臣愚見,大王你目前最好還是優先出兵北線,全力幫助周叔將軍儘快攻滅北線之敵。」李左車接着說道:「如此做既有必勝把握,又可以消滅北線隱患,還可以更進一步壯大大王你的實力,在戰略全盤上更佔上風,然後再發起滅楚之戰,才更有把握。」
畢竟是剛剛才投降過來的人,又對項康的性格脾氣缺少了解,滔滔不絕的說了一氣後,李左車難免有些緊張的偷看項康神情。還好,項康和項羽的脾氣歷來就是兩個極端,類似的話雖然肯定會讓項羽暴跳如雷,項康聽了以後,卻逐漸露了笑容,說道:「到底是廣武君,果然名不虛傳,老實說,我也覺得我們現在的實力還不夠發起滅楚之戰。」
李左車鬆了口氣,項康又說道:「陳平先生,東園公,我知道你們的建議也有理,現在我們是還有乘虛大舉進兵西楚腹地的選擇,但是沒辦法,目前我真沒有把握可以打敗我的霸王阿兄,所以還是優先剪除他的羽翼吧,等我們先把他的幫凶走狗幹掉,然後再集中全力收拾他,這樣我們才有必勝的把握。」
都很清楚項康的脾氣,知道自己的意見就算不中項康的意,項康也不會因為這樣的事疏遠自己,所以陳平和唐秉馬上就拱手行禮,表示擁護項康的決定,然後陳平還問道:「大王,既然你決定出兵增援北線,那你是打算親自統兵北上,還是另派大將北上給周叔將軍幫忙?」
「交通不方便,距離又太遠,我不能冒險親自領兵北上。」項康馬上搖頭,否定自己親自率軍北上的可能,又說道:「讓鄭布去吧,帶着鍾離昧、灌嬰和公孫同他們一起去,儘快幫周叔解決北線問題。」
張良和陳平的眼皮動了動,暗暗佩服項康在選擇援軍主將上的周密考慮——灌嬰和公孫同都年齡較小,資歷也不及鄭布,肯定不會出現指揮不動的情況,鍾離昧的資歷年齡雖然與鄭布相仿,卻在武關道戰場被鄭布救過一次,欠下了鄭布的大人情,讓鄭布做援軍主將,他也不敢不服——而相反的,倘若是換成了讓丁疾或者龍且做援軍主將,最起碼鍾離昧就很難如臂使指的指揮得動。
倒是商山老頭唐秉提出了意見,說道:「大王,鄭布將軍性格穩重,做事謹慎,的確是率軍增援北線的理想人選,但是老臣愚見,鄭布將軍行事似乎有些缺少機變,這一點當如何解決?」
「太容易了。」項康笑笑,向剛剛投降過來的李左車一努嘴,說道:「我們現在不是新添了一位足智多謀的廣武君了嗎?讓廣武君隨軍出征,幫着鄭布出謀劃策,不就行了?」
「讓罪臣去?」李左車吃驚的張大了嘴巴,說道:「大王,罪臣可是才剛剛投降過來的人啊,趙國又是罪臣的母國,你就對罪臣這麼放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向就是本王的用人原則。」項康神情輕鬆的回答,又說道:「就這麼定了,廣武君,本王現在封你為漢國的諫議大夫,隨鄭布將軍出征趙國,幫他出謀劃策,殺敵建功,等你們凱旋歸來的時候,本王再給你論功行賞,升遷官職。」
萬沒料到項康會這麼快就重用自己,驚訝項康與項羽行事用人的截然不同之餘,李左車當然是趕緊向項康行禮道謝,項康則揮了揮手,說道:「不必了,廣武君你能棄暗投明,選擇幫助本王儘快平定天下,結束戰亂,就已經是對本王最好的感謝。」
就這樣,綜合了各方面的考慮後,才剛第二次拿下濮陽的同一天,項康就敲定了優先進兵北線的戰略決策,又很快決定從漢軍主力中抽調七萬軍隊交給漢軍大將鄭布統領,在附近的白馬津直接渡河北上,沿馳道直取趙國目前的國都巨鹿城,圍魏救趙逼迫反漢聯軍分兵南下救援巨鹿,同時全力爭取切斷反漢聯軍和齊楚後方的馳道聯繫。
事實證明項康做出了一個相當正確的決定,因為鄭布率領的漢軍偏師還沒有來得及北上出發,後方就送來了急報,說是劉老三和西楚大將利幾(真名)在宛城聯手打敗了英布軍主力,英布軍損失慘重,已經被迫狼狽逃向了南郡,漢軍的南線局勢又出現了反覆,有再度告急的危險。
對此消息,就連陳平和張良都十分驚訝,說道:「怎麼可能?申陽也就罷了,怎麼連英布都不是劉季匹夫的對手?記得當初中原大戰的時候,劉季匹夫的戰場表現連英布的一半都不到啊?」
「沒什麼奇怪的。」項康倒是毫不意外,說道:「實話告訴你們,這才是我目前不敢大舉進兵西楚腹地的真正原因,劉季本人不難對付,但是他只要重用那個叫韓信的大將,就是我都不敢說有把握能收拾得了劉季的軍隊。」
依然還是很不明白項康為什麼會忌憚被人嘲諷為胯下小兒的韓信,陳平只能是改口問道:「大王,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如果英布被劉季迅速滅了,劉季騰出了手來,我們的南線肯定又會有危險,要不這樣如何?讓酈商將軍從漢中出兵,走武關道攻打析縣丹水,圍魏救趙替英布分擔壓力?」
「陳平先生,記住,千萬不能小看了劉季。」項康的語氣嚴肅,說道:「酈商手裏的兵力,在劉季的面前本來就不佔任何優勢,還叫他主動發進攻,那是拿酈商將軍和我們漢中守軍冒險,稍有不慎,酈商他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見項康語氣嚴肅,陳平也只能是無奈答應,項康則又吩咐道:「叫酈商從房陵東進,直接增援英布的本土,明白告訴酈商和英布,就說我不指望他們發起進攻,只要他們能夠守住南郡,替我長時間牽制住劉季的主力,我就給他們記大功一件。」
陳平唱諾,趕緊替項康提筆擬令,項康則又把目光轉向了西南,心中極是忐忑的暗暗說道:「英布能夠順利逃回南郡嗎?他如果在逃命路上就被劉老三給幹掉,那我的南線問題就肯定只會更麻煩了。」
這次輪到項康變成烏鴉嘴了,事實上,甚至還沒有等項康收到英布軍在宛城慘敗的消息,西楚軍叛徒英布和他的殘部數千人,就已經被劉項聯軍的追兵追上,沒能撤過漢水逃回本土,直接就被重重包圍在了漢水河畔的鄧縣城裏。
被困之後,英布倒是一度打算堅守待援,等待漢中的漢軍或者本土的後軍出兵來救,可是劉老三卻抓住戰機,日夜攻城不斷,同時故意讓開鄧縣通往房陵的小路,網開一面引誘英布軍突圍西走。最後見劉項聯軍攻打勢猛烈,英布想要活命的自私心理還是佔了上風,一咬牙一橫心,乾脆帶着殘餘的軍隊出城突圍,抄小路逃往房陵,劉老三乘機出兵追擊,在山道上再次大破英布,英布殘軍幾乎全軍覆沒,英布本人和漢軍使者陳恢最後只帶着不到二十騎僥倖逃到房陵保住性命。而此時此刻,駐守漢中的漢軍大將酈商,才剛剛收到項康要求他出兵增援英布的命令。
此戰過後,群龍無首的南郡等地自然成了劉老三的嘴邊肥肉不說,漢軍的南線也馬上重新出現危險,同時劉老三還態度十分明確,公然對自己的麾下文武說道:「接下來,我們只能是傾盡全力幫西楚王滅漢,絕對不能讓西楚王輸在項康那個小奸賊手裏。楚漢大戰只有西楚王贏了,我們才有希望保得住土地和城池,但如果項康那個小奸賊贏了,我們就是南方打下再多的土地和城池,也遲早會被他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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