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東華門開。
新科進士,在王繼恩帶領下,魚貫而出。
東華門,里三層外三層,早就圍滿了人。
今新科進士們一出現,各種尖叫聲,吶喊聲此起彼伏。
其中,呼喊聲最高的,人氣最旺的,是楊延嗣的名字。
蘇易簡距離楊延嗣不遠,他聽到了東華門前百姓們呼喊楊延嗣的名字,很吃味。
繞開了寇準等人,蘇易簡湊到楊延嗣面前,憋着嘴,「瞧瞧這呼聲,就跟你中了狀元似的……」
楊延嗣笑了笑,「也許狀元就是我……」
蘇易簡冷哼一聲,一臉傲氣,「陛下可是當着眾人的面讚嘆,愚兄和他君臣千年一遇。這狀元若是不點我,豈不是自抽嘴巴?」
頓了頓,堅定道:「今科狀元非我莫屬。」
楊延嗣被蘇易簡臭屁的自信逗樂了,「蘇兄,尚未張榜,一切皆有可能。」
聽到這話,蘇易簡有些心虛。
俗話說得好,帝心難測,很少有人能摸得准一個皇帝心裏在想什麼……
也許他明着誇獎你,背地裏卻直接把你的卷子放在最後一名也說不定。
不過,這種想法剛在蘇易簡心頭升起,就被他給掐死了。
他是一個自信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自傲的人。
他相信,今科狀元非他莫屬……
四處瞅了一眼其他人。
蘇易簡傲氣的挺起胸膛。
一群土雞瓦狗而已,也配跟我爭狀元?
……
新科進士們在東華門前站定,王繼恩站在東華門前的張榜架子下。
手裏拂塵一掃,高聲喝道。
「制曰:太平興國五年,覆試進士,取三百零六人。一等取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等取一百一十三人,賜進士出身;三等取一百九十人,賜同進士出身。」
「吉時已到,唱名,張榜!」
王繼恩話音剛落地,就有人開始搶戲。
一聲高喝,瞬間傳遍了整個東華門前。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聞聲望去,眾人就瞧見了一位身材瘦弱,一身儒裝打扮的書生,站在遠處的高台上,一手酒杯,一手提着酒壺,高聲吟唱。
書生自斟自飲,步履踉蹌,嘴裏的吟唱卻沒停下。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聽到書生口中吟的詩,蘇易簡一臉鄙夷,「一個鬱郁不得志的爛人……跑到這裏瞎叫喚什麼,朝廷不取你,自然是你學問不夠……」
晁迥撫摸着鬍鬚,湊了過來,感嘆道:「這人在下識得,此番趕考期間,和某家住在同一間客棧……姓陳,名澎年……」
「陳澎年?」
楊延嗣聽到這個名字一愣,傳聞中的北宋五鬼,居然落榜了。
莫非是同名同姓同地域之人?
正當楊延嗣思考此陳澎年是不是彼陳澎年的時候,王繼恩尖銳的聲音響起。
「癲狂儒生,擾亂唱名張榜……左右,給咱家駕下去,看押起來。」
兩個虎背熊腰的宮廷侍衛,聽到了王繼恩的命令,急速的撲了過去,將陳澎年反扣在地。
陳澎年即便被扣,嘴裏的高聲吟唱依然沒停下。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隨着陳澎年被押下去,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輩豈是蓬蒿人……」
「……蓬蒿人……」
「……」
一場騷亂就這麼輕易被鎮壓了。
王繼恩清了清嗓子,喝道:「唱名~」
從東華門口,一直到大慶殿內。
每隔幾十步,就站着八位太監。
王繼恩的一聲『唱名』,被這些太監們接力似的傳到了大慶殿內。
大慶殿前,中書舍人手捏一卷皇榜,展開。
「太平興國五年,帝,御,大慶殿,試進士……」
「陳留李雲龍,三甲,一百九十名,賜同進士出身……」
中書舍人念完,大慶殿門口的太監們,高聲唱名。
「陳留李雲龍,三甲,一百九十名,賜同進士出身~」
「陳留……」
「……」
一聲聲唱名,一直傳到了東華門,匯聚成了一道聲音洪流。
在東華門外,站着三十位身強力壯的宮廷侍衛。
他們齊聲高喝。
「陳留李雲龍,三甲,一百九十名,賜同進士出身……」
聲音高亢,響徹在東華門。
東華門前,里三層外三層的人,都跟着唱名聲激動了起來。
一聲接一聲的唱名聲。
許久許久……
三甲一百九十名唱完。
中書舍人把皇榜交給了宮廷侍衛,宮廷侍衛拿着快步疾馳向了東華門。
爾後,王繼恩一聲張榜。
巨大的皇榜就被懸掛在東華門前。
緊接着,唱二甲。
相比於三甲,二甲唱名的時候,人群中新科進士們的家人就顯得格外的激動。
原因無他,只因他們家裏的子嗣,名次比別人高一頭。
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名次比別人高一頭,就意味着榮耀比別人多一層。
「郴州季春秋,二甲,九十六名,賜進士出身……」
人群中,一位身材痴胖,穿着綾羅綢緞,在侍女攙扶下的五十多歲的富貴商人,聽到了這一聲唱名後。一蹦三尺高。
「我兒中了!我兒中了二甲,九十六名!」
「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啊!」
圍在他周遭的人,並沒有因為他失態的連蹦帶跳鄙夷他,反而以一種羨慕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無論他如何高興,唱名依舊在繼續。
「濮州張詠,二甲,二十四名,賜進士出身……」
「……」
「開封向敏中,二甲,一十八名,賜進士出身……」
「……」
「澶州晁迥,二甲,八名,賜進士出身……」
「……」
人群中,楊家一眾站立在東華門正東方向,聽着一個個唱名聲,佘賽花緊張的碎碎念。
「這都二甲第八了,怎麼還沒有七郎的名字……」
「七郎會不會沒中……」
「陛下會不會因為七郎年齡小,想壓一科……」
「……」
楊業瞪眼,「你就消停會兒吧!為夫剛才瞧見了七郎就在那堆新科進士裏面……能站在哪裏,說明朝廷已經取了他了……」
事實上,別看楊業臉上的表情平靜,實際上他緊握的雙拳完全出賣了他的心情。
或許對於別人而言,子嗣的名字沒出現,那麼就證明比較靠後,名字比較高,他們會因此而興奮。
但楊業不會,楊業心裏覺得,兒子才讀書不過一年多而已。
論學問,怎麼可能跟那些讀了十幾年書的人相比。
所以,隨着一個個名次的攀升,楊業心底里越沉。
佘賽花剛才碎碎念所說的話,一直在楊業腦海里迴蕩……
難道陛下真的因為七郎年紀小,罷落了他?
那七郎為何會站在新科進士隊伍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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