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碑楊門 第0821章 最慘的永遠都不是血戰

    遼軍衝上了要塞城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老卒們一個個架起盾牌,擋在前面,讓小兵們在後面用長槍廝殺。

    彪悍的劉偏將發揮了他屠夫的本色,殺人如殺豬。

    獨臂提着橫刀,衝進了遼軍隊伍里,就是一陣砍殺。

    他所過之處,遼軍皆被一刀封喉。

    王行扛着他那一杆旗杆,奮力的往前沖。

    卻被霍紅葉一把拽住。

    「你攔着老夫做什麼?那些小娃娃們都能死戰,老夫沒理由不能死戰。」

    王行瞪着猩紅的眼珠子質問霍紅葉。

    霍紅葉擲地有聲的對王行喊道「你抗的是陛下的軍旗,城陷,旗才能倒。城沒被攻陷,旗就不能倒。縱然是我們都死了,旗也不能倒。」

    王行緊緊的握着手裏的旗杆,指甲陷入到了肉里,也渾然未覺。

    霍紅葉差人守好了王行,他抄起了橫刀,也殺入到了遼軍的陣營中。

    「殺!」

    「噗噗噗!」

    橫刀翻滾,殘肢斷臂在要塞城頭上翻飛。

    鮮血將整個好水川要塞染紅。

    匯聚成溪流的血水,順着好水川要塞城牆的四處在往下流淌。

    凡是參戰的人,幾乎所有人都成了血葫蘆。

    「嘎嘎嘎……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老子賺了。哈哈哈……」

    有老卒瘋狂的大笑,然後飛快的奔跑而起,拖着遼軍,就往城下跳。

    一個,兩個,三個……

    他們身體殘缺,戰鬥力比不過遼軍,就只能用這種笨辦法殺敵。

    這種近乎自殺性的攻擊,在老卒們中間不停的蔓延。

    「嘭嘭嘭~」

    老卒們大笑着,遼軍慘叫着,一個個往城下跳。

    遼軍們看着這一群不怕死的老弱病殘,心裏第一次生出了一絲涼意。

    有衝上城頭的遼軍將校試圖勸降劉偏將,「你也算是一位好漢,為了一個即將滅亡的燕國拼命,划不來。只要你肯點頭投靠我們遼國,我保你官升三級。」

    「喝呸!」

    劉偏將啐了一口濃痰,不屑的道「我燕人沒有怕死的。只要我燕國的人沒有死絕,我燕國就不會亡。看刀!」

    「當!」

    橫刀砍在了遼將的彎刀上,震得遼將頻頻後退。

    劉偏將譏諷的笑道「你一個四肢健全的人,連老子這個沒一條胳膊的人都打不過,你有什麼資格在老子面前說剛才那番話。

    死來!」

    劉偏將橫刀揮出直逼遼將腰間,遼將慌忙持刀阻擋。

    卻沒料到劉偏將的橫刀虛晃一下,砍向了他的頭顱。

    遼將避之不及,被一刀梟首。

    就這樣。

    在城頭上老卒們悍不畏死,幾乎自殺式的攻擊下。

    遼軍心生懼意,被逼下了要塞城牆。

    「咳……」

    遼軍退下了城牆以後。

    劉偏將咳嗽了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身旁的親兵驚恐的撲到劉偏將身邊,「將軍,你……」

    劉偏將擺了擺手,搖頭道「不礙事,剛才被遼賊的狼牙棒咬了一口,還傷不到性命。你去看看,老兄弟們還剩下多少。」

    親兵一臉擔憂的去清點人數。

    劉偏將找了一個位置緩緩靠着坐下。

    不停的深呼吸,減弱自己胸膛火辣辣的傷痛。

    沒過多久,親兵匆匆趕到了劉偏將身邊,臉色悲痛的道「還剩下六萬……」

    劉偏將聞言,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遼軍死傷也不過萬人,咱們死的是他們的四倍……戰損有點大……」

    親兵眼角含淚,低聲道「剛才那一仗,打到了最後,許多老兄弟都無力殺敵了,紛紛拖着遼軍跳下城頭。有些沒力氣的,四五個人拖着一個遼軍跳下城頭……」

    劉偏將強忍着淚水,低聲道「老兄弟們不怕死……我們復興老卒,從沒怕過死……」

    「下去讓軍醫迅速給受傷的兄弟們治傷。遼軍這一次雖然被打退,但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必然會再次攻城。」

    「諾!」

    然而。

    這一次劉偏將卻猜錯了。

    遼軍再次退下以後,並沒有再繼續攻城,而是在城外安營紮寨。

    夜幕降臨以後。

    耶律斜軫的中軍大帳。

    所有遼軍將領齊聚一堂。

    耶律斜軫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黑着臉看着跪在膝下的諸將。

    「一群廢物!」

    耶律斜軫盯着他們破口大罵。

    「那好水川要塞里的都是些什麼人?昔日他們是強悍的軍卒,如今不過是一群老弱病殘,許多人更是連刀都握不住。

    你們呢?

    四肢健全,孔武有力。

    是我大遼少有的勇士。

    每一個人扔出去,都足以以一敵二。

    可是你們卻連一群老弱病殘都打不過。

    十次進攻,十次都被打退。

    前九次,敵人有震天雷。

    你們還能把藉口推到震天雷身上。

    可是第十次呢?

    敵人震天雷耗盡,你們已經殺上了城頭,卻被人家一群老弱病殘給打了下來。」

    「啪啪啪……」

    耶律斜軫拍着自己的面頰,憤恨的道「你們不覺得丟人,我都替你們丟人。若是讓人知道了我大遼最精銳的一群勇士,居然連一群老弱病殘都打不過。

    你我還有何顏面去見太后、去見陛下、去見大于越?」

    「大將軍,敵人悍不畏死,拉着手下的將士們同歸於盡。他們人數……」

    有遼將小聲的辯解。

    卻讓耶律斜軫怒火更勝。

    「你給我逼嘴!他們縱然再悍不畏死,也是一群殘兵。他們人數再多,也是一群殘兵。有些人甚至以前是你們各部最溫順的漢奴。

    就是這麼一群人,打敗了你們。

    你們還好意思給自己找藉口。」

    耶律斜軫怒喝着,喊道「從現在起,我不想再聽到有人以任何藉口推脫戰敗的原因。一旦再有人說出此言,以惑亂軍心罪,立斬決。」

    耶律斜軫虎目掃視着諸將,冷聲道「今夜休息一晚。明日,我會親自督戰。強攻好水川要塞,後退着立斬決。

    拿不下好水川要塞,我們就打不開燕國的缺口。

    打不開燕國的缺口,縱然我們戰敗回國,也無顏面對族人。

    不如全部死在這好水川。

    也算是為國捐軀。」

    諸將齊身一震,沉聲答道「諾……」

    這一夜,是漫長的一夜,也是煎熬的一夜。

    無論對遼軍,還是對城內的燕軍。

    對遼軍而言,耶律斜軫下令強攻好水川要塞,不達目的,決不後退,明日勢必是一場相當慘烈的血戰。

    以好水川要塞里老卒們不顧生死的架勢,將會有很多遼軍將士客死異鄉。


    而對城裏的燕軍老卒們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戰死在沙場上。

    而是在行營里,看着一個個同伴,重傷不治,悄無聲息的死在自己的身旁。

    「嗚嗚嗚嗚……」

    小兵們看着一個個熟悉的叔伯們死在自己面前,失聲痛哭。

    他們不懂這個時候哭出聲,會動搖軍心。

    他們只知道,那些疼愛他們,幫他們擋箭的叔叔伯伯們死了。

    喊不醒,叫不動。

    老卒們一個個靠在城牆邊角上,仰着頭在無聲的流淚。

    他們不敢去傷兵營,更不敢去看昔日的好兄弟。

    他們害怕自己哭出聲。

    傷兵營里,葛二蛋身上插着一支利箭,箭矢洞穿了他的肺葉。

    他呼吸很困難,臉色很蒼白。

    軍醫站在一旁,哀傷的道「沒救了……」

    「呼……呼……呼……沒救了……怎麼能沒救了呢……你想想辦法,好歹讓我撐到明天……咱不能這麼憋屈的死在營里。

    那些個小崽子們要是知道了,還不笑話死咱。

    讓咱撐到明天,拖一個遼軍去死。

    這樣死了,小崽子們會很崇拜咱,下去了地下,碰見了老兄弟們。

    咱也能挺直腰板告訴他們,咱臨死還弄死了一個遼軍。

    呼呼……」

    軍醫暗自抹淚,低聲罵道「你個狗日的,也算是一個有本事的,當初你殘了,陛下看中了你的手藝,讓你去復興武院裏當個教習,你偏偏不去。非要去忠義山當一個守陵的,如今被徵召,又重新上了戰場。而且馬上快要死了……

    你說你當初要是去了復興武院,現在說不定不用死……」

    「嘿嘿嘿……呼……嘿嘿嘿……咱就是一個大老粗,哪能去給人當先生。雖說在陛下逼迫下,咱也學了不少字,可是依然教不了那些學生。

    咱不能去復興武院誤人子弟。

    咱能死在這好水川,也算是一件幸事。

    就是死在營房裏有點窩囊。

    咱們也算是多年至交了,你就不能給咱想想辦法。」

    葛二蛋沒心沒肺的說着。

    軍醫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他咬着牙,搖了搖頭。

    他也沒辦法讓葛二蛋活過今晚。

    「葛叔……」

    跟隨葛二蛋的兩個小兵,不知道何時混進了傷兵營。

    看着平日裏嘻嘻哈哈的葛二蛋,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他們悲從心起,失聲痛哭。

    葛二蛋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了一絲笑臉,樂呵呵道「老子還沒死,你們哭個球。咱燕國的漢子,留血不流淚。」

    兩個小兵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止住哭聲,倔強的喊道「我沒哭……」

    可是他們剛擦完了眼淚,又沒出息的流了出來。

    他們努力的憋着不哭出聲。

    葛二蛋滿意的道「這才是我燕國的好男兒。」

    重重的喘了幾口氣。

    葛二蛋又道「老子怕是傷得很重,沒辦法上戰場了。老子征戰了這麼久,一直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沒射死一個姓耶律的。

    當年老子的家人,就是被姓耶律的糟蹋的。

    你們跟了老子這麼久,學了幾成本事。」

    「俺只學了一成……」

    「俺一直射不准……」

    「……」

    兩個小兵一臉慚愧。

    葛二蛋卻樂了,他振奮的道「那你們可錯了。老子這一手本事,輕易不傳人。當年陛下求我去教復興武院的學生,老子都沒去。

    之所以把本事教給了你們兩個,那是因為你們兩個是老子發現的最有當弓弩手天賦的人。

    老子的本事你們已經學到了八成了。

    之所以射不准,那是因為沒多練手。

    明日上了戰場,多練練手。」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兩個小兵先是一臉激動,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

    神色暗淡的垂下頭。

    「可是……咱們的弩槍已經用光了……」

    「嘿嘿嘿……」

    葛二蛋低聲一笑,「你們恐怕不知道,老子一直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喜歡藏一支弩槍。上面刻着專殺耶律氏,就是為殺耶律氏打造的。

    老子一直沒用,就藏在行營的床底下。

    你們現在去,拿出他。

    誰有本事用它射死一個姓耶律的,就是老子真正的衣缽傳人。」

    兩個小兵重重的點頭,衝出了傷兵營,去找那一支弩槍。

    兩個小兵一走。

    軍醫皺着眉頭,低聲問道「老葛,你我相識也有五年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藏着這麼一支弩槍?專殺耶律氏,好大的口氣。」

    葛二蛋臉色慘敗的癱在床上,急速的喘着氣,有氣無力的道「咱哪有那個閒心,都是騙兩個小傢伙的。我不想讓他們為了我的死而悲傷。

    老裴,求你個事兒……」

    軍醫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不會讓我現在去給那兩個小傢伙弄一支弩槍出來吧?」

    葛二蛋重重的點頭。

    軍醫剛要拒絕,但是他看到了葛二蛋哀求的目光,無奈的點了點頭,「算老子欠你的,我這就去……」

    沒過多久。

    軍醫用大槍倒弄了一支弩槍,送給了兩個小兵。

    為了完美的編制這個謊言,軍醫還用他的刮骨刀,在上面刻下了歪七扭八的四個字。

    專殺耶律!

    兩個小兵信以為真,如獲至寶的拿着弩槍去找葛二蛋。

    葛二蛋強撐着,在兩個小兵面前嬉皮笑臉的說這話。

    他額頭上一直冒着冷汗。

    軍醫不忍,從袖口弄出了一支捲煙,遞給了葛二蛋。

    「抽一口?」

    「能讓咱活到明天?」

    「會讓你死的更快,但是也會短暫的降低你的痛苦,讓你不在孩子面前出醜……」

    「那就給咱點上……」

    「……」

    捲煙里有麻痹神經的藥物,確實是止痛良藥。

    可是對葛二蛋而言,只會讓他死的更快。

    葛二蛋抽着捲煙,感受着痛苦離去,頓時喜出望外,拉着兩個小兵,就開始傳授床弩的使用心得。

    ……

    天,漸漸亮了。

    蹲在牆角抹了一晚上眼淚的老卒們,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重新往城牆上趕去。

    一直守在葛二蛋傷兵營的兩個小兵,眼睛紅彤彤的走出了傷兵帳篷。

    他們看起來很悲傷,眼淚止不住的在流淌,但卻沒有哭出聲。

    兩個人只是緊緊的攥着手裏那一支不像是弩槍的弩槍。

    葛二蛋,終究是沒有撐到天明。

    年幼的小兵仰着頭問身旁年長的小兵,「嗚嗚嗚……狗子哥,咱們能殺死姓耶律的嗎?」

    「能!」

    「萬一外面沒有姓耶律的咋辦?」

    「有!有一個,他叫耶律斜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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