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碑楊門 第0655章 銅台關前

    銅台關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場,廣闊無垠,藍天白雲和草場連成一片,羊群和馬隊在草原上肆意的奔跑,似乎一躍就能攀上雲端。筆神閣 bishenge.com

    捧日軍的將士們,身披着重甲,邁着沉重的步伐,出現在草地上,為這一片安靜祥和的草地添上了一絲肅殺氣息。

    高處恭套着一身明光鎧,一馬當先。

    李沆一身布衣長衫,緊隨在高處恭身側。

    在他們二人身後,就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捧日軍將士。

    自他們從瓦橋關出擊開始,一路就勢如破竹,高歌猛進。

    這讓他們的士氣空前的高漲。

    隊伍里唯一不高興的,恐怕只有呼延贊。

    他擰着眉頭,吊在隊尾,美曰其名叫做壓陣。

    事實上他是被發配出了軍隊權力的指揮中心。

    此前涿州城一戰,軍隊輕而易舉的奪下了涿州城,呼延贊覺得這其中可能有貓膩,所以嚴詞拒絕了李沆繼續進軍的請求,要求在涿州城內休整幾日。

    李沆當即就請出了金牌令箭,剝奪了呼延贊雄建軍節度使的職責,而已經降為副將的王超,一躍而上,重新擔任起了雄建軍節度使的職責。

    如今呼延贊就像是一個局外人,被派遣到了後方當壓陣的軍需官一類的角色。

    他能指揮的兵馬,只有隨他一起出征的呼延家家將。

    高處恭率領着大軍到了銅台關外,給這片碧綠的草場上添上了一抹漆黑。

    抬頭遙望銅台關。

    已經被民夫重新修建好的銅台關關門緊閉,吊橋被拉起,城頭上耶律字號的大旗隨風飄蕩,還有為數不多的遼軍警惕的盯着城外。

    高處恭拽緊馬韁繩,望着銅台關疑惑道:「耶律學古的軍旗,並沒有看到耶律休哥的帥旗,守城的軍卒,似乎也是耶律學古的部下,看起來人數不多。」

    王超策馬上前,躍躍欲試道:「那就打吧!反正耶律學古那小兒不經打。一鼓而下,今晚我們就能在關內飲酒慶功了。」

    高處恭並沒有理會王超,他看向了李沆,問道:「陛下的意思呢?」

    李沆笑道:「這銅台關具體怎麼打,什麼時候打,聽高將軍的。本官只是代替陛下監督諸位的進軍和撤軍,以及是否有臨陣脫逃,其餘的本官不管。」

    高處恭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城頭上並沒有看到耶律休哥的帥旗,想必耶律休哥本人不在幽州城,就在飛狐口。飛狐口那邊有什麼消息?」

    提到飛狐口,李沆臉色明顯有些發黑,他不悅道:「飛狐口的石守信,他的遭遇和咱們差別不大。遼國名將蕭干,率領着二十萬遼民攻擊飛狐口,被他一戰擊潰。

    但是他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固守在飛狐口。

    本官派人去向石守信傳達陛下命令乘勝追擊的旨意,可是他卻稱病不出。

    本官已經去信給陛下了,陛下已經知曉了此事,並且決定派人來接替石守信的位置。」

    說到這裏,李沆握緊了拳頭,惡狠狠道:「可惡的石守信,仗着自己是兩朝老臣,肆意妄為,完全不顧陛下的旨意。等到本官回到了汴京,一定要好好參他一本。」

    高處恭挑起眉毛,遲疑道:「石伯伯這麼做,莫非是別有內情?難道是耶律休哥在飛狐口?」

    李沆冷哼道:「哼!什麼別有內情,本官覺得他就是貪生怕死。安撫司的探子已經刺探過了,蕭乾等人兵敗以後,就盤踞在靈丘,並沒有發現耶律休哥的身影。」

    高處恭聞言,眯着眼,若有所思。

    石守信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他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

    高家作為石家多年的老夥伴、老兄弟、甚至老對頭,對於石守信的脾性摸的很清楚。

    高處恭可以肯定,石守信在飛狐口內稱病不出,必有原因。

    至於是什麼原因,他就不好猜了。

    不過,這對高處恭並不重要。

    他之所以問石守信的事情,就是想側面的旁證一下,看看耶律休哥是不是在飛狐口。

    若是耶律休哥真的在飛狐口,那麼他攻打銅台關的事兒就要緩緩。

    戰爭這種事,很容易現入到膠着狀態。

    一旦他掀起了攻打銅台關的大戰,耶律學古突然死咬着不放,飛狐口的耶律休哥突然回援,他很容易陷入到兩面夾擊的危險當中。

    現在確認了耶律休哥不在飛狐口,高處恭也就放心了一些。

    至少不用擔心被人抄了後路。

    蕭干雖然有機會抄他們後路,但高處恭相信,石守信在得知了他們在進軍銅台關以後,就算不乘勝追擊,也會想辦法幫他們拖住蕭干。

    這就是將門之間的默契,在真正的大戰面前,從來都是一致對外的。

    所以說,耶律休哥是高處恭最擔心的變數。

    高處恭又問李沆,「安撫司的人,有沒有查到銅台關內的情報?」

    李沆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銅台關內有安撫司的人,但是他們至今沒有傳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高處恭點點頭,吩咐躍躍欲試的王超道:「佯攻一場,探一探虛實。」

    王超領命,興沖沖的帶着他手下的人馬,去攻擊銅台關。

    捧日軍的將士們就地開始安營紮寨,雄建軍的將士們被王超領着去攻城。

    經過了一番戰火的洗禮,五萬雄建軍的將士,剩下了不到兩萬。

    而這兩萬人,已經有了幾分精銳的樣子。

    這跟呼延贊的磨礪是分不開的。

    可惜呼延贊好不容易通過這一次的戰爭磨練出了一些精兵,卻被王超摘了桃子。

    王超打仗很中肯,中規中矩的。

    兩萬兵馬被他分成了十個攻擊梯隊,正面壓向了銅台關。

    十個攻擊梯隊相互配合,連綿不絕的向銅台關進攻。

    雄建軍的將士們,嗷嗷叫的殺向了銅台關。

    投石機、攻城弩、重弩,三種重型攻城武器輪番轟炸,為雄建軍將士們開道。

    第一梯隊的將士們,推着攻城鑿,扛着雲梯,推着登城車,舉着盾牌,頂着箭雨向銅台關殺了過去。

    隔着老遠,可以清楚的看到箭雨在他們頭頂上交錯。

    雄建軍弓弩手射出去的石彈、弩槍,在城頭上打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

    剛修補好的城牆,被他們弄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豁口。

    城頭上的遼軍,在宋軍到達了城外的時候,就已經進入到了戒備狀態。

    等到他們發現了宋軍開始攻城以後,就開始進行了一場有力的反擊。

    當宋軍衝到了城牆下一百丈開外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投射。

    遼兵一個個都是從馬背上成長起來的。

    所以他們的射術很精湛。

    每一次射出箭矢都能準確的命中目標。

    但是,遺憾的是,相比於裝備,雄建軍更勝一籌。


    箭矢落在雄建軍將士們的魚鱗甲上,成功的被抵擋掉了。

    雄建軍將士們的魚鱗甲,雖然不是全身甲,可是身體上的重要部位基本上都已經被遮擋。

    剩下的就是胳膊腿,以及面部。

    就算遼兵的箭矢射到了他們的胳膊腿上,也很難做到一擊致命。

    而面部本身面積小,目標小,在奔跑起來的時候,即便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遼兵,也很難做到一擊必殺。

    所以遼兵的箭矢雖然命中率極高,但是殺傷力有限。

    雄建軍的將士們撲到了城下,開始了慘烈的登城作戰。

    硬碰硬的廝殺,雙方殺的極其慘烈。

    雄建軍的將士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城頭上的遼兵的戰鬥力並不強,可是他們卻表現出了頑強拼搏,抵死保城的戰鬥意志。

    「登上城頭了!」

    經過了慘烈的廝殺,雄建軍的將士登上了城頭。

    正在督戰的王超,興奮的叫了起來。

    眼看着大功在前,雄建軍的將士們就顯得更加英勇。

    攀上了城頭的雄建軍將士們,面對的廝殺更加慘烈。

    遼兵們就像是不要命一樣往他們身前沖。

    即便是被長槍捅穿了身軀,他們也會揮舞着彎刀,繼續撲向雄建軍的將士。

    哪怕是死,他們也要給雄建軍將士一刀。

    就這樣,在遼兵們頑強的抵抗下。

    雄建軍的將士們被趕下了城頭。

    一直在遠處觀戰的高處恭,對身旁的傳令兵道:「你告訴王超,佯攻已經結束,撤軍吧。」

    傳令兵領了命令,快速的去找王超傳令。

    沒過一會兒,王超就滿臉焦急的到了高處恭身前,他單膝跪地,激動道:「將軍,在給末將一次機會。眼看着這城就要破了。這個時候讓兄弟們撤下來,之前的兄弟們可就白死了。」

    高處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城頭上的遼軍,一直在拼死抵抗你麾下的雄建軍。看他們的架勢,分明是背水一戰,抵死相拼。

    這個時候的遼軍才是最可怕的。他們不會有一個人投降,只會戰死到最後一人。

    你麾下的雄建軍,雖然有奪城的可能。但是也有可能全軍覆沒。」

    「將軍!」

    王超不甘的咬牙低聲道:「將軍是要搶雄建軍將士們即將到手的功勞嗎?」

    他抬起頭,露出了一雙赤紅的眼神,他先看了李沆一眼,然後又看向了高處恭,聲音顫抖的道:「將軍若是真要搶我雄建軍將士們即將到手的功勞,末將可以相讓。只求將軍戰後分潤一些功勞給雄建軍戰死的弟兄們一點。」

    這話說的很悲壯。

    李沆聽着都想流淚。

    而王超剛才在跟高處恭說話之前,之所以他看一眼,就是想讓他幫忙撐腰。

    但是,李沆並沒有這麼做。

    目前在這裏,最能打的兩位將領,一個是呼延贊,一個就是高處恭。

    呼延贊已經被他發配了,再得罪了高處恭,那就不太明智了。

    他不會幫王超說話,但是會原原本本將今日的事情,寫在他給趙光義的密奏上。

    高處恭在朝堂上混跡多年,又怎麼看不出王超的心思。

    他冷哼一聲,不屑道:「貪圖你的功勞,你也太小看我高處恭了,更小看了我高家。一個銅台關而已,還不至於本將軍如此下作的去貪圖你的功勞。更何況,還是個沒到手的功勞。

    戰場之上,變數良多,沒有拿到手的功勞,就不算是功勞。

    本將軍之所以讓你撤軍,也是為你着想。

    銅台關上遼軍的抵抗你也看到了。

    他們有多兇殘你不會不知道。

    照眼下這個情況打下去,你有可能會贏。但是贏了,也只能是慘勝。

    到時候,你手下的雄建軍將士們全打沒了,要功勞又有何用?

    僅供你王超一個人晉升嗎?」

    高處恭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本將軍身為行軍總管,總管的是捧日軍和雄建軍兩部兵馬。本將軍看的是全局,本將軍要做的就是用最小的代價,打出最大的戰績。

    有更強橫的捧日軍在,本將軍為何不用?偏偏要讓你帶着雄建軍去送死?」

    李沆聽完以後,明顯的愣了愣。

    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從各方面驗證來看,高處恭的話一點兒也挑不出錯處。

    那麼,就真如高處恭所說,王超是想貪功,所以才不顧手下的死活,只顧自己一個人?

    王超被高處恭拆穿了心裏的想法,臉色漲紅,他咬着牙,辯解道:「將軍要以勢壓人,末將無話可說。」

    高處恭差點被氣笑了,他冷冷的盯着王超,譏諷道:「王超,一個自私的人,在戰場上是很難有朋友的,更難找到兄弟情誼。

    最難的是,一個自私的人,縱然是功高齊天,也只能是一方將領。

    將門,於你王家無緣……」

    訓斥了一番王超,在王超憤怒怨恨的目光中,高處恭高聲下令,「擂鼓,撤軍。」

    「咚咚咚……」

    撤退的鼓點敲響,雄建軍將士們猶如潮水一樣退出了銅台關戰場。

    高處恭整頓了一下雄建軍,然後開始重新佈置進攻的戰術。

    遼兵如此不怕死,背水一戰。

    那麼他就要先消磨掉遼兵身上的這一股銳氣。

    銅台關內。

    一座行軍大帳中。

    耶律學古聽到了城外宋軍撤退的聲音,輕聲道:「王爺,宋軍退了……」

    行軍大帳正中,耶律休哥把玩着手裏的酒杯,笑道:「退了就退了,再送一些刀兵去給那些百姓,讓他們去城牆上防守。宋軍,很快就會進行第二輪進攻。」

    高處恭做夢也沒想到,他認為待在幽州城裏的耶律休哥,根本就沒去幽州城,反而一直待在銅台關內。

    如果高處恭能進入到銅台關內,他一定會看到,連成一片的行軍大帳。

    在那些個大帳內,塞滿了隨時準備整裝待發的遼國精銳兵馬。

    而那些和他們拼死作戰的人,依舊是遼民而已。

    那些遼民之所以變的很勇敢,是因為耶律休哥下了屠殺令。

    凡斬宋軍一級者,家中妻兒可得一隻羊。

    凡後退一步者,舉族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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