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碑楊門 第0621章 狼入汴京

    自從曹琳知道了有人要用牽機藥毒害楊七,人就變的驚醒了許多,每日裏像是一個巡視着領地的大公雞,府上上上下下,她都細細盤查了一遍。

    好好的一座楊府,愣是被曹琳折騰的風聲鶴唳。

    稍有一丁點兒動靜,曹琳就會張牙舞爪的撲過去。

    被折騰的最慘的,要數府上的廚娘。

    平日裏好好做吃食,啥事也沒有。

    可是,近幾日,曹琳三番五次的查驗,總能從雞蛋里挑出一些骨頭。

    一碗雞蛋羹,做了十六次,曹琳依然覺得味道不對,要求重做。

    折騰了好幾天,廚娘察覺出不對味了,哭喪着臉去找楊七。

    廚娘碩壯的身軀在楊七書房外盤桓了許久,愣是不敢邁步踏進去。

    楊七的書房守衛並不森嚴,但卻是府上最機密的地方。

    平日裏除了兩位夫人,以及稻草人首領彭湃外,一般人很難踏入。

    上一次偷偷潛入楊七書房的家僕,被彭湃亂刀分成了十六塊,丟出去餵了東城門外的野狼。

    事後大家雖然知道了那人是敵人派過來的探子,可是依然心有餘悸。

    楊七的書房,儼然成了堪比大宋樞密使府上的白虎節堂一樣的軍事重地。

    閒雜人等,不得踏入!

    「別轉了,有事進來說。」

    楊七早已瞧見了廚娘碩壯的身軀,頭兩次廚娘轉悠的時候,他沒在意,時間一長他也察覺出了不對。

    得到了允許。

    廚娘捏着衣角,摳摳搜搜的邁步進了書房。

    「七少爺……」

    廚娘移步到了書桌前,動作滑稽的給楊七施禮,輕呼了一聲。

    瞧她那笨拙的模樣,顯然是很少跟楊七施禮。

    楊七正在御覽的奏疏,抬頭瞥了一眼廚娘,「有事兒?」

    廚娘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不能慫。

    「七少爺,奴家為楊家流過血!」

    「嗯?」

    楊七有些懵,合上了奏疏,看向廚娘。

    廚娘見楊七一臉懵,以為他不相信自己,於是就掀開了胳膊上的衣袖,指着胳膊上一道猙獰的刀疤,激動道:「在汴京城的時候,賊人襲擊天波楊府,奴家隨着府里的府兵們殺敵,這一刀就是那天挨的。」

    楊七哭笑不得,道:「你於楊府有功,這我知道。我楊延嗣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自然虧待不了你們。所以……」

    「你到底找我要說什麼?」

    聽到了楊七說不會忘恩負義,廚娘瞬間多了一些膽氣,她氣哼哼的道:「奴家就是想問問七少爺,是不是奴家那裏做的不對,七少爺要趕奴家出府?」

    廚娘越說越氣,一張胖臉漲的通紅,「七少爺若是要趕奴家出府,只管明言。奴家也不是那厚臉皮的人。只要你七少爺說句話,奴家立馬捲鋪蓋走人。犯不着讓七夫人每日裏三番五次的找奴家麻煩。」

    「琳兒三番五次去廚房裏找你麻煩?」

    楊七愣了愣,瞬間就明白了曹琳為何會這麼做,他莞爾一笑,解釋道:「這件事,琳兒做的沒錯,你也沒錯處。之所以會鬧出誤會,是因為沒解釋清楚。」

    廚娘皺起了胖臉,也不生氣了,她疑惑的問楊七,「這事兒還有其他說道?」

    楊七點點頭,吐出了一口濁氣,幽幽道:「有個恨我不死的傢伙,前幾日派人送來了一瓶牽機藥……」

    「牽機藥?!」

    廚娘驚叫了一聲,胖臉上充滿了驚恐,緊接着她臉上的驚恐化為了憤怒,「有人要害七少爺?」

    不等楊七作答,廚娘又義憤填膺的道:「廚房可是老娘的地盤,居然有人想利用老娘的地盤謀害七少爺,簡直是活膩了。老娘要是逮住了他,非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不可。」

    在這一刻,廚娘全然沒有了剛才的那副摳摳搜搜的樣子,她猶如李逵上身,匪氣十足,恨不得扛着她那兩柄大菜刀,跟敵人血戰十步。

    「不行,老娘得去廚房盯着點。」

    廚娘已經忘了她找楊七的目的,此刻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那就是捍衛自己的領地。

    楊七抬起了手,想要喊住她,提醒她不要外傳,免得弄得人心惶惶的。

    卻沒料到,廚娘那碩壯的身軀移動的飛快,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這算是什麼事啊……」

    楊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轉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外,背對着門,肩頭狂抖的彭湃。

    楊七臉色一黑,「有什麼好笑的,速速去廚房,告誡她不要外傳。再去告訴曹琳,讓她到我這裏來一趟。」

    沒過多久。

    曹琳一身紅衣,風風火火的進了楊七書房。

    「郎君,你找妾身?」

    楊七揉了揉眉心,指了指身側的椅子,「坐下說。」

    曹琳急切的道:「哪有時間坐下說,剛才甲六派人來報,說在東院發現了一些蛇蟲鼠蟻的屍體,妾身正準備過去看看呢。」

    楊七惱怒的低吼了一聲,「坐下!」

    曹琳呲溜一聲,就坐在了楊七身側。

    素手微探,攬過了楊七的臂膀,嬌滴滴的道:「誰又惹郎君生氣了?妾身幫你去教訓他。」

    夫妻四載,曹琳也漸漸摸透了楊七的脾氣。

    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凡是遇到楊七發火的時候,只要自己服軟,楊七一準氣消。

    美人在側,香風入鼻。

    再瞧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楊七胸膛里剛升起的火氣,一瞬間就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府里,除了你,誰還敢惹我生氣?」

    楊七握着曹琳的素手,翻了個白眼,無奈的說。

    曹琳依偎在楊七懷裏,挑了挑眉頭,愕然道:「妾身又做錯什麼了?」

    楊七摟着曹琳,低聲感慨道:「這府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從天波楊府帶過來的。論忠誠,沒有人比他們更忠誠。他們只會幫我,不會害我。所以,你沒必要把整個府里都弄的雞飛狗跳的。」

    曹琳頓時有些不高興,「我爹說過,這府里的家丁丫鬟,時不時就得敲打一番。這樣他們才會更恭謹,更忠誠。」

    「我爹還說,這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誰也不能保證,對你一輩子忠誠。」

    楊七側頭看了曹琳一眼,沒好氣道:「我看你就是借題發揮。」

    曹琳哼哼道:「妾身就是借題發揮。你把府里的家丁丫鬟們慣的沒有個樣子,妾身就是趁着這一次機會,敲打一下他們。好讓他們心裏記住,誰是主,誰是仆。」

    楊七坐起身,捏了捏曹琳的臉,笑道:「我看你就是心裏憋着一口惡氣,順勢那府里的僕人們撒氣而已。」

    曹琳也跟着坐起身,咬牙切齒的道:「妾身就是對趙光義有氣,他找人暗害你,咱們卻不能報復回去。」

    楊七訝然,調笑道:「人家是君,我們是臣。當臣子的,自然要受當君王的氣。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曹琳鄙夷的癟了癟嘴。

    「他算什麼君王!」


    曹琳磨着牙,憤恨的道:「別給妾身逮着機會,只要讓妾身逮着了機會,一定要狠狠的咬他一口出出氣。」

    曹琳也就過過嘴癮。

    她心裏很清楚,以趙光義的地位,想要把氣撒在他身上,談何容易。

    她爹現在還在人家腳下跪着呢。

    楊七拍了拍曹琳的肩頭,安慰道:「你心裏有氣,為夫能夠感覺到。為夫心裏也有一口氣。為夫這一口氣吐出去,可是會死人的。」

    曹琳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楊七話里的意思,她驚喜的坐直了身子,「郎君打算怎麼做?」

    楊七順着書房的鏤花窗戶往南望去,目光深邃。

    「張德林被誅以後,霍紅葉已經帶人去汴京城了……」

    曹琳目光炯炯,光華閃爍,「可帶有火藥?」

    楊七頜首,含笑,「六十斤顆粒火藥,足夠在汴京城裏放一出燦爛的煙花。」

    曹琳激動的渾身都在顫抖。

    「妾身真想去看看趙光義的反應……」

    楊七笑了笑,沒說話。

    他也想去看看趙光義的反應。

    ……

    霍紅葉一行,確實帶着六十斤顆粒火藥南下去往汴京城。

    只是這路途,遠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

    正映證了那句,『上頭張張嘴,下面跑斷腿』的俗話。

    為了楊七想要在汴京城裏放煙花的想法,霍紅葉一行六十人,在解決了張德林以後,就秘密的前往汴京城。

    從大同府到汴京,一路快馬疾馳的話,三日即可。

    可霍紅葉一行人卻花了六日。

    說起來還是張德林的錯。

    張德林在太原府大殺了一通,太原府上上下下的官員,被他殺了個乾乾淨淨。

    這下,可把毗鄰太原府的其他州府的官員們給嚇壞了。

    為了不讓張德林的屠刀落在他們頭上。

    他們在通往太原府的必經之路上,佈下了重兵。

    對過往的行人盤查之嚴,堪稱歷史之最。

    凡是有可疑的人,立馬就會被抓起來,押進大牢裏先關押起來。

    霍紅葉一行,皆不是善類,還攜帶着危險品。

    很明顯成為了盤查的重點針對對象。

    霍紅葉前後帶人六次過道,六次都被扣押了下來。

    他也帶人突破了六次重圍,前後折損了十幾個稻草人。

    最後,迫不得已。

    霍紅葉帶人橫穿太原府,沿着黃河而下,折道洛陽,前往了汴京城。

    可以說,霍紅葉帶人,丈量了半個黃河的長度。

    到達了汴京城的時候,他們都哭了。

    汴河之上。

    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盤坐在船頭上,每人捧着一碗麵條,吃的熱淚盈眶。

    對於船娘子做的鮮美的魚湯,他們看也不看。

    魚,他們吃夠了。

    船娘子是個二八的姑娘,穿着一身翠綠的羅裙,容貌雖然普通,卻顯得清秀可人。

    瞧着一群又傻又可憐的人,抱着麵條吃的熱淚盈眶。

    船娘子生出了憐憫之心。

    一條曬的乾巴巴的汗巾被船娘子握在手裏,揉搓了一下,汗巾變軟。

    船娘子湊到哭的最凶的漢子面前,用手裏的汗巾,細心的幫他沾去淚水,順便幫他擦拭了一下黑乎乎的臉。

    溫柔、憐憫、慈悲。

    似乎有一道神光落在了她身上。

    漢子抬起頭,兇巴巴的眼神,一下子破壞了氣氛。

    船娘子被嚇的後退了一下,跌坐在了船頭。

    漢子雙眼赤紅,凶神惡煞的看着她,「你在憐憫我?」

    船娘子被嚇的有點兒傻了,下意識點點頭。

    撐船的船翁似乎瞧見此處不對勁,提着撐船的竹竿,匆忙的趕了過來。

    船翁趕到了以後,先是護在了船娘子身前,眼中帶着警惕的神色,嘴上卻討好的說道:「幾位客官,小女年幼,不知禮數,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海涵。

    小老兒在這裏,給諸位賠禮了。回頭下船的時候,小老兒給諸位免兩個人的船錢。」

    汴京城裏多權貴,往往一個不起眼的人,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人。

    所以,船翁的話說的很敞亮,態度也很謙卑。

    漢子瞥了一眼船翁身後的船娘子,嗡聲道:「再給我們兄弟們,一人來一碗麵。」

    丟下了這句話,就繼續埋頭扒面。

    「好嘞。」

    船翁笑呵呵答應了一聲,轉頭瞪了船娘子一眼,「還不快去給客人煮麵,不懂禮數就在船篷里別出來,免得得罪了客人。」

    「哦~」

    船娘子委屈的答應了一聲,探身進了船篷。

    船翁明着在教訓船娘子,暗地裏卻是在保護船娘子。

    畢竟,船翁瞧見了那個為首的漢子,看自家閨女的眼神不對勁。

    此後的行程一帆風順。

    船翁在船頭撐船,船娘子躲在船篷里偷偷打量外面衣衫襤褸的漢子。

    漢子們吃飽以後,盤腿坐在船上閉目養神。

    小船沿着汴河進入到了護城河,從西水門進入到了汴梁城。

    由沿着汴河,一路到了州橋。

    小船靠近了碼頭,漢子們紛紛跳上了岸。

    為首的漢子最後一個下船,他從懷裏摸出了兩枚金幣,扔在了船頭上,冷聲道:「南國的金錢,一個頂你半年行船賺的錢。我們兄弟,從來不吃白食。」

    隨後,漢子又看向了那船篷里正在偷瞄自己的船娘子,遲疑了一下,「回頭請你看煙花……」

    丟下了這句話,漢子瀟灑的跳上了岸。

    船翁撿起了金錢,放在嘴裏咬了咬,激動的就衝着漢子們作揖。

    等到漢子們走遠了,船翁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金錢,回頭瞪了自己閨女一眼,「讓你在船篷里待着的,為什麼不聽話?」

    船娘子怯怯的縮了縮脖子,隨後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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