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大門關上,那些說話聲、腳步聲都暫時停止。
「家裏有人?」陌生的年輕男人疑惑問了一句。
這句問話打破了沉默。
周平的身體已經僵硬,只是保持着舉着手機的動作。他的大腦中一片混亂,根本沒心思去聽電話那頭的頭在說什麼。
嘭!
又是一聲關門聲,比剛才更響亮。
周平聽到了女人喊破了音的尖叫。
「你搞什麼啊?」
「我沒有。我跟在你們後頭呢。」
黎海明的弟弟妹妹爭執了兩句。
電話那頭的腳步聲變得急促。
嘭嘭!乓乓!咔、咔咔!
周平聽到了拽門、開鎖的聲響,可門並沒有被打開。
砰砰砰!
「怎麼卡住了……」
「是外面反鎖了!肯定是從外面反鎖了!沒有卡住!」
「誰——」
黎家那些人的聲音變得愈發暴躁。
忽然,那個女人就衝着手機吼起來:「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在外面?你故意的吧?你想要幹什麼?喂!說話啊!」
周平的身體正在發抖。他感到了寒冷。
「開門啊!你他媽開門!」黎海明的弟弟也衝着手機怒吼起來。
周平沒吭聲。
他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着。
「周先生?」張鑫茜擔憂地推了一把周平,就見周平猛然跳起來,手機摔落在地。
嘭!
手機落地的聲音好似和另一個聲音重合起來。
那對叫囂着的中年兄妹忽然就閉嘴了。
年輕的男聲重新響起來。
「是窗戶。呼——窗戶……爸……爸,姑姑……不是你們點的吧?你們剛才,誰都沒有點香吧?」
「……」
「……」
周平聽到了兩個沉重的呼吸聲。
他瞪眼看着地上的手機,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隻手。
張鑫茜將手機撿了起來,猶豫着,按下了免提鍵。
手機中傳出的聲音更響了,那音效,像是在電影院中看電影。
腳步聲一下又一下。
「他在屋子裏。他在屋子裏……就在這裏……」女人用古怪的聲線說着,「哈!抓到你了!」
嘭!
她喊了一聲,緊接着就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碰撞聲。
叮鈴哐啷一陣響動。
周平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他也不想知道。
「掛掉。你,掛掉。」周平衝着張鑫茜急忙喊道。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是怕有人聽到。他還拼命對張鑫茜使眼色。
張鑫茜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平。
「那個,周先生,怎麼……」張鑫茜的疑問被手機中再次傳出的聲響取代了。
「誰?!」黎海明的那個弟弟一聲暴喝,尾音卻是卡在了嗓子眼,「誰……阿、阿雲?」
他難以置信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手機屏幕一閃,通話戛然而止。
包廂內陷入短暫的靜默。
張鑫茜手一抖,手機又落到了地上。
「剛才,那是誰的電話?周先生,剛才那通電話……」張鑫茜急忙看向周平。
「我不知道!」周平粗暴地喊道,喘息了一聲,耳邊儘是自己的心跳。
張鑫茜抿了抿嘴唇,「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你想死嗎?」周平不客氣地瞪着張鑫茜,「你是不是嫌那天死的不是你啊?」
張鑫茜張着嘴巴,呆愣地看着周平。
周平跨了兩步,從張鑫茜身邊走過,一把抓過了自己的行李箱。他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外跑,沒到門口就站住了。他將行李箱扔在地上,手忙腳亂地翻找起了自己的口袋。他從大衣的外側口袋中掏出了兩把鑰匙。兩把鑰匙只有一個鑰匙圈,很簡陋。周平直接將鑰匙扔在了地上,又抓起了行李箱。
「你的手機……」張鑫茜在後頭提醒了一聲。
周平置若罔聞,埋頭就往外走。
他拉開了包廂的門,迎面撞上一個經過的服務員。兩人頓時滾作了一團。
服務員盤着的長髮被周平的袖口勾到,頓時散落,掃到了周平的臉頰。
周平像是被火燙了,發出了慘烈的叫喊,拼命掙扎。
「啊!」服務員的頭髮還纏在周平的扣子上,周平一動,她的頭就被拽着,撞到了周平的下巴。
張鑫茜低呼一聲,連忙跑過去幫忙。
店裏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你別動啊!」
「放開我!快放開我!啊啊——」
「唔!好痛!我的頭髮!」
「你們壓住他!」
一群人忙出了一頭汗來,終於壓制住了周平,將服務員的頭髮從扣子上解下來。
服務員疼得直掉眼淚,捂着腦袋,狼狽不堪。
周平躺在地上,身體癱軟,還時不時抽搐一下。
「抱歉。抱歉。」張鑫茜只能苦着臉,幫忙善後,「真的對不起。」
「你朋友是不是羊癲瘋啊?」店老闆皺眉看着地上的周平。
張鑫茜連忙拉住了周平的胳膊,「不是。剛才有些事情……」她想要將周平拉起來,卻是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你們兩個幫幫忙。送到包廂裏面。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啊?」
「不用、不用。真的對不起。對不起……你的頭沒事吧?要不要去看看?」
「我沒事……」服務員委屈地低聲道。
「真的對不起。」張鑫茜連聲道歉,又對着幫忙的人道謝了幾次。她為難地看看周平,再看看老闆,「老闆,不好意思。我加錢可以嗎?再用你們包廂一會兒。我們一會兒就走。」
「也沒客人,你們要談話就繼續吧。」老闆擺擺手,讓自己的員工們都離開,自己最後離開包廂的時候,還幫張鑫茜帶上了門。
張鑫茜隱約聽到門外的議論。
飯店的人似乎當他們是吵架的情侶,對張鑫茜碰到渣男的事情頗為同情。
張鑫茜苦笑着,轉身看向癱在座位上的周平。
周平垂着頭,身體佝僂着,衣服被拉扯開,看起來像是那種深夜躺在街邊的醉漢。只是,他身上並沒有酒氣,臉上也沒有醉意,有的是一種恐懼。
「我前幾天也是這樣。」張鑫茜說道,「好幾天,我都睡不着。我上下班看到路上的at機,都馬上轉頭。還有眼睛……我不敢看別人的眼睛。黎雲……就是我那個相親對象死了之後,我就不敢看那些小鳥了。聽到鳥叫聲都會害怕。」
張鑫茜在周平身邊坐下。
「我現在也很害怕,所以,所以我想要做點什麼。」她鼓起勇氣說道,「不管是什麼,讓我不再害怕,不再逃跑,就好了。」
周平抬起頭,看向張鑫茜。
「他們死了……」
張鑫茜「嗯」了一聲,「他們都叫黎雲,你說過,我覺得你說的也對,死的都是……」
「不是。不只是,」周平吐出了那個名字,「黎雲。」
張鑫茜下意識看向了地上的手機。
「我表哥的父母,今天死了。剛才那電話,是我姨父家的親戚打來的。他們去了我姨媽姨父家裏。我表哥,還沒落葬……都在那個家裏……」
骨灰、牌位、遺照……都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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