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沒有打通,忙音持續到通話自動掛斷。
牛海西不死心地又撥了一遍電話,心中焦急萬分。
這一通電話十幾秒,放在平時是無所謂,但眼下生死關頭,牛海西生怕就在這十幾秒的時間發生什麼變故。
第二通電話仍然沒有撥通。
牛海西看着手機屏幕,不知道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還是那個管家身上。
是那個東西將他和外界的通訊給中斷了,還是管家已經意識到他惹了麻煩,主動拒絕和他的聯繫?
牛海西煩悶又恐懼,慌忙在通訊錄中找到了顧天師的聯繫方式。
電話撥了出去,響了幾聲後,就接通了。
牛海西心中歎氣。
「阿牛啊,你怎麼樣?」顧天師語氣平靜,招呼了一聲後,沒有多問。
牛海西想想那毀壞得渣都不剩的青銅古劍,硬着頭皮道:「你的安全屋被破了!我剛才差點兒就死了。你安排的保安和保姆也不見了……」
「什麼?!」顧天師喊破了音,尾音又是消失在他的喉嚨中。
之後,便是幾秒鐘的靜默。
「你還有辦法嗎?錢不是問題。你介紹其他人也行。你趕緊的!我不一定……不一定能逃過下一次……」
牛海西說到此,恐懼感都變成了無奈。
他泄了氣,坐在地上,用力扒着自己的頭髮,「媽的……早知道這樣,我就早點洗手不幹了……嘿,金盆洗手這事情想都不能想啊。」
他自嘲的話,讓顧天師詫異。
顧天師原來都沒聽說過他有金盆洗手的念頭。
牛海西到這時候,也不敢提教堂和管家的事情。
他到這時,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招惹了什麼東西。
他沒懷疑到管家身上。
他給管家跑腿,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警察有可能關注到他,那些修煉者、圈內人,或是被管家和他手下鬼魂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都沒可能盯上他。
牛海西懊惱不已。
將自己這段時間做的事情整理一遍後,他懷疑上了自己前幾次做的中介生意。
尤其是他給張和介紹的幾單生意。
張和是他確定的、已經出事了的圈內人。
最有可能連累到他的就是張和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找上門,詳細打聽張和的事情。
他很清楚,他們這圈子的規矩,就是了解越多、死得越快。
畢竟他們接觸的瘋子太多了,瘋子是不講理的,和它對上眼,都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肯定是……」牛海西越是想,越是不甘心,到嘴邊的話,卻還是因為理智,咽了下去。
顧天師心中咯噔一下,想要掛斷電話,別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牛海西及時住口,讓顧天師心中一松。
牛海西沒有自暴自棄就好。
顧天師想要安撫住牛海西,別讓牛海西狗急跳牆了,發瘋亂咬人。
「安全屋都沒用的話,我可就沒什麼招了。你是知道我的……那些畫像出問題了?」顧天師話鋒一轉,像是在關心牛海西。
他提着一顆心,卻是不敢趕到安全屋察看現場的狀況。
他還肉痛着,生怕自己生錢的寶貝毀了。
牛海西看看屋子裏的鐘馗畫像,「沒,畫動過,又好了。」
牛海西仔細觀察那些畫作,心中稍安。
沒了青銅古劍,還有這麼多鍾馗畫像鎮壓着,他應該暫無性命之憂。
顧天師對青銅古劍很有信心,聽鍾馗畫像無事,就沒多問青銅古劍的情況。
「那你先在那兒住着吧。我給你找人打聽打聽。你手上的門路也不少,想想辦法啊。」顧天師沒有催促,他用一種擔憂的口氣說着這話,並不引人反感。
不過,牛海西不是普通人。顧天師這話暗含的意思,他太清楚不過了。
解決不掉的麻煩,還是儘早趕走為好。
要不是不敢過來,顧天師肯定親自來檢查安全屋的狀況,再將牛海西趕走,接着請人做一場法事,清理乾淨安全屋,編個故事,將牛海西這次的事情模糊掉,然後,他就能繼續做他的生意了。
牛海西不是沒聽聞過顧天師的這些小手段,只是顧天師的這間安全屋的確很可靠,足以抵擋大部分的鬼魅邪佞,他才想要暫居於此,趁着安全的時候,找一個真正可靠的大師來解決他的麻煩。
牛海西更清楚,他目前最大的麻煩不是生死難關,而是他沒錢。
他有積蓄,只是那點積蓄不足以他請真正的高人出山;他也有人脈,可他的人脈質量層次不齊,難以找到特別可靠的高人。
牛海西苦笑着。
他混了那麼久,始終是圈子裏的邊緣人而已。
要是張和還在,他或許還能求助於張和。
不,如果張和還在,或許他根本不會遇到這種麻煩。
牛海西的神色不斷變化。
他打發了顧天師,掛斷電話,看着通訊錄中張和的名字,眼神莫名。
張和是有真本事的人,說話也靠譜。
他的實力可能沒有某些人自吹出來的高,也沒有到達真正大師的地步,但實力就是實力,比騙子厲害多了。
牛海西左思右想,決定相信張和。
他只有這麼一個機會了。
他收起了手機,乾脆卷上安全屋裏的鐘馗畫像,就往外走。
他都要死了,也不用管得罪顧天師的事情了。
顧天師再能耐,也不過是比他有錢,比他多認識一些有錢客戶。
再說了,青銅古劍毀滅,他和顧天師已經是結了死仇,這仇恨再加一層,顧天師也不可能使出更多的手段來。
他更清楚顧天師那種人的性情。顧天師沒了這兩樣足以傳家的寶物,卻還有足夠多的錢和他這些年淘來的寶貝,他是不會和人魚死網破的。顧天師再生氣,也頂多是請人下個詛咒。
牛海西想想自己被那種東西盯上,真要死了,也是不得好死,還怕什麼詛咒?
牛海西想了好多的可能性,下定了決心。
他既然能入行,還能好端端活到現在,賺到錢,就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不管能力高低,這都是他的依仗,能讓他信心十足地面對很多危險。
他開啟房門的時候,充滿了信心,也充滿了毅然決然的勇氣。
說起來有些可笑,不過牛海西此時的確像是個戰士,還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顧天師的這處房產位於瑤城旁邊一處小縣城中,距離瑤城市中心,需要開車三個小時才能到達。房子是一棟複式別墅,建在農村里,周圍少有鄰居,很是清幽。這樣的少人煙,也是一種安全措施。凡是接近這裏的人,不說百分之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都是不懷好意。
牛海西找上顧天師,除了看中安全屋、除了顧天師正好搭理了他之外,還因為這地點合適。
他不可能坐飛機、高鐵離開瑤城。上了那種交通工具,等於是進了監牢,他無法自由行動,想要殺他的東西倒是掌握着進入監牢的鑰匙。到時候,就是瓮中捉鱉了。
顧天師這地方,就比較合適了。
開車就能到達,而且不用走高速公路。
遇到任何事情,牛海西都能離開,想辦法脫困。
牛海西出了門,直奔車庫。
他在瑤城的時候租了車,還是長期租車,暫時不用擔心租車公司來催促。
車中汽油足夠。
牛海西只是瞄了一眼,就發動了汽車。
車子駛出了車庫,行駛了一段距離後,才看到村中其他房屋。
這村子早就因為年輕人流失,變得人煙稀少。
據說前兩年還有一些老人和留守兒童住在這兒,隨着顧天師賺的錢越來越多,那些人也被他打發走了。
牛海西注意着周圍。
如果看到人,他就得小心了。
他正這麼擔心着,就看到了遠處走來的一個人影。
他猛地踩了剎車,臉色變得煞白。
來人走動的樣子很是詭異,搖搖晃晃,像是腳步不穩。
他稍微靠近了一些,牛海西就認出對方是顧天師僱傭的那個保安。
保安又走了幾步,抬手捂住了腹部,另一手舉起,像是衝着牛海西招手。
牛海西哪敢靠近?
可離開這裏的路就這麼一條,調轉方向,就要開更久的車,而且得上高速公路,才能到達下一座城市。
牛海西想到自己的計劃,摸着副駕駛座上的鐘馗畫像,將它們全部抖開,鋪在車內。
他一咬牙,踩了油門。
車子的速度飆了上去。
牛海西目不斜視,從保安身邊飛馳而過。
他不想看,但他依舊看到了保安的模樣。
保安胸腹部都有傷口,血滲透了衣衫,但也沒有染紅他全身,那傷勢好像也不是特別嚴重。
牛海西正這麼想着,就又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次的人影躺在地上,斷成兩截。
那血染的面孔,牛海西看不清,可那體型和穿着打扮,讓他想起了保姆阿姨。
他來不及做出反應,車子直接軋了過去。
車輛小小顛簸,讓車上的牛海西身體跳了跳。
他死死握着方向盤,不敢鬆手,也不敢鬆開油門。
車速不斷攀升。
牛海西從沒有將車子開到那麼快過。
他心臟狂跳着,額頭上的汗水都落到了眼睫上,模糊了視線。
他好像看到擋風玻璃的反光,後視鏡中也有奇怪的東西。
他眨了眨眼睛,讓汗水落下,定睛看去。
只見車內擠滿了人。
副駕駛座和車後座上坐着長相近似的魁梧大漢,他們皮膚黝黑,眼睛如銅鈴,滿臉的絡腮鬍子和頭上炸開的黑髮,讓他們看起來威武又可怖。
牛海西手一抖,方向盤轉動,車子差點兒撞上路邊的圍牆。
那圍牆早已破舊不堪,被車頭擦過,直接就倒塌了。
牛海西努力穩住車子,還想要將車停下,卻看到那些鍾馗伸出手,抓住了方向盤。
他的雙腳也被踩住,無法動彈。
車子繼續狂飆,進入死路,一頭撞上了前方的小屋。
轟隆一聲,房屋倒塌,磚塊瓦礫將車子掩埋。
牛海西被氣囊打中面門,腦袋昏昏沉沉。
他在迷糊中看到了光。
昏暗的光照亮狹小的房間,也照亮了牆上、桌上的刑具與照片。
牛海西覺得不好,大腦卻遲鈍地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兒不好。
他感覺到有幾雙手抓住了自己,將自己扔在地上。
一個男人朝他走了過來。
那個男人五官普通,長得毫無特色。
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他轉着頭,想要看清周圍的照片。
他認出了一些照片中的人,大腦稍稍清醒。
「是……是……」牛海西想要說出一個名字,遲鈍地發現,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原以為是他地位太低,對方不屑自我介紹,他現在忽然明白,那是對方刻意為之。
即使是假名,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都是有風險的。
名字可殺人。
名字也可是仇恨的根源。
如果不知道名字,他即使死時戾氣極重,也未必能化作厲鬼,向對方報仇。
他忽然間想起了自己此前的工作。
那個叫怪談異聞的微博賬號,還有那一連串和「黎雲」有關的事故……
那個賬號註冊人的地址……
牛海西看到那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將一把刀塞進了自己手中。
他驀地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又被人抓了起來,高高舉起。
他的脖子上被套了繩索。
他手中還握着刀。
抓着自己的手一同鬆開。
牛海西身體往下一落,手一松,刀落地的聲響,掩蓋了畫卷落地之聲,也掩蓋了他的嗚咽。
他只是抽搐幾下,就沒了動靜。
宋明掏出手機,邊往外走,邊撥打電話。
「搞定了。」他開門見山地說道,語氣不耐煩,「你找到新地方了嗎?」
「別急,很快你就能繼續殺人了。」管家不疾不徐地說道。
宋明重重吐出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衝動。
弔死一個牛海西,根本無法平靜他的內心。
他想要殺人,想要將人切開,看到他們的恐懼,他們的掙扎,還有他們身體中流淌出來的鮮血。
他是一個有病的人,還病得不輕,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點了。
他努力自救着。
只有殺人,才能挽救他。
宋明如此認為。
聽管家安排,他稍稍鬆口氣,將煩躁的情緒轉換成了期待。
他出了租來的房子沒走多遠,就看到了警車。
警車朝着他租的那間房駛去,停在了那間出租屋樓下。
宋明冷笑了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過幾十年功夫,這世道就變得這樣麻煩了。
想他以前,殺人哪用這麼麻煩?
宋明看了眼路口處排成一排的攝像頭,心中憤恨地咒罵着。
另一邊,敲門無果的警察撞開了租屋的大門。
房間裏的兇器、牆上受害者的照片、地上奇怪的畫卷,都讓警察確定他們沒找錯地方。他們警惕地搜尋一番,卻沒在房間裏找到任何人。
黃隊長和錢警官進入房間的時候,都得知了這一消息,也看到了房屋吊燈上掛着的繩索和下方倒地的椅子。
兩人都想到了兇手畏罪自殺的劇情,這場景也很符合畏罪自殺的情況,只是,這房間中缺了最關鍵的一樣東西。
「查查進出的人。」黃隊長下了命令。
錢警官抬頭,盯着那繩索、繩套看了好一會。
他下意識認為,那裏本來掛了個人,而那個人,並非自己掙脫後,逃走了,也不是被人帶走的。
那個人消失了。
他一定會再出現,他們卻未必能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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