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突然就熱了起來,白日裏穿着長衫,走幾步就會出汗。
飛絮也開始肆意起來,到處都是。
韋仁實從遠處收回目光,一轉頭,便發現兮兒在掩嘴偷笑。
見被韋仁實發現,兮兒指了指韋仁實的頭髮「郎君也變成阿翁了!」
韋仁實抬手一拂,從自己頭頂拂下一大片柳絮來,又笑着指指兮兒「你也成了老嫗了!」
兮兒又連忙去自己的頭髮上扒拉。
二人互相看看,一齊大笑起來。
興許是初夏將至,周遭的一切都好似變得活泛了一般,到處都充滿了生命力。
北市裏面依然熱鬧非凡,韋仁實尋到焦家的商號進去。這一次,櫃枱後的掌柜一看見他,便立刻迎了出來。
「見過郎君,你想找的胡商已經找好了,都是懂得漢話的。」掌柜將韋仁實迎了進來之後,便立刻說道「您是現下就去,還是休息一會兒?」
「這就去吧。」韋仁實說道「有勞掌柜了。」
掌柜的便立刻喊人備車,坐上馬車不久,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片攤位,攤位後面有帳篷,裏面可以看見不少胡人,有的在留意外面,有的在休息。
掌柜帶着韋仁實來到一間帳篷前面,對韋仁實說道「郎君,這是個大食來的胡商,旁邊帳篷裏面是幾個西域來的。」
韋仁實對大食沒有多少好感,想了想,自己暫時也不需要那麼遠弄來的東西。於是便腳下一拐,進了旁邊的帳篷裏面。
見有人進來,那帳篷里的幾個西域胡商立刻站了起來,當中有一個人走上前問道「這位公子要什麼東西,儘管看看。」
「阿迪力,這便是我昨日給你說的貴客。」掌柜從後面進來,對那個西域胡商說道。
那西域胡商便又後退了一步,行了一禮,說道「原來是貴客,阿迪力見過這位大唐的公子!」
「這位……掌柜的客氣了。」韋仁實笑了笑,又問道「我想跟你做一筆買賣,請你從西域幫我捎回一些東西,不知你是從西域何處而來?」
「小人從疏勒來。」那胡商答道「不知道公子想要小的捎回些什麼?」
「安息茴香。」韋仁實說道「我需要很多的安息茴香,在當地或稱孜然、枯茗。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聽說過聽說過!」阿迪力連連點頭,說道「治肚子痛的嘛!公子要多少?」
韋仁實不能確定他知道的是不是就是孜然,不過聽他說能治肚子疼,便覺得應該就是孜然了。孜然的果實可以入藥,用於治療消化不良和胃寒腹痛等症,這韋仁實是知道的。
但也還是需要先確定一下才行,於是想了想,便說道「且先捎來一千斤。」
「這麼多?」阿迪力愣了一下,道「好!阿迪力的商隊這個月底就會回去西域,一個多月能抵達。在那裏停留一個月,回來又要一個月多。這麼算來,四個月之後,就能捎回來。」
四個月一趟來回……韋仁實無奈的搖了搖頭,如今的商隊全靠馬匹,這已經不算慢了。
「可用付定錢?」韋仁實問道。
阿迪力看看韋仁實,又看看掌柜,笑道「田掌柜是熟客了,定錢嘛,不必了。」
「阿迪力兄,正好讓你知道,讓你捎的這東西,是咱們商號的新產業用的。咱們合作許久,商號就在那裏,跑不了。」掌柜笑着對胡商說道。
「曉得!曉得!」阿迪力過去拿出一卷羊皮捲來,找了筆在上寫了起來,然後回頭說道「記下了,四個月之後捎回來,到時候再算賬嘛!」
掌柜點了點頭,道「還是老樣子,帶回來之後送去商號,某給你結現錢。」
韋仁實又看看他帳篷裏面的東西,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稀奇。那些個琉璃盞看起來是挺好看,但價錢奇貴。韋仁實算了算,估計買下一個的錢,也差不多快要能讓自己扯起酒坊的大旗了。
不禁咂舌,不就是些細河沙燒出來的東西麼,竟然這麼貴!
二人離開那裏,韋仁實也不打算再去其他的胡商那裏看。
回去途中,對掌柜問道「掌柜原來姓田!不知道田掌柜是哪裏人士?」
「自然是福昌嘛,老早就跟着老東家跟前做事了。」田掌柜笑道。
「福昌?」韋仁實笑道「不知道福昌縣衙里的田大利是……」
「正是舍弟。」田掌柜笑道。
「原來如此!」韋仁實又問「掌柜的經商多年,想必定是見多識廣。我心下有些疑問,想跟田掌柜打聽打聽。」
「哦?不知郎君要問何事?」田掌柜問道。
韋仁實想了想,道「釀酒的生意。我單知道有官賣與酒戶所賣,可若是其他人想要涉足這等生意,都會用些甚麼法子?」
「咦!韋郎君想要做這釀酒的生意?」田掌柜有些吃驚,看着韋仁實。
「就是問問。」韋仁實搖了搖頭「我只知朝廷有榷酒之法,但是見這賣酒的卻到處都有,難不成真有這麼多酒戶?」
田掌柜笑了起來,答道「哪裏恁多的酒戶!這賣酒的行當,朝廷雖然有榷酒之法,但若真想要做這門營生,那法子還真是不少。」
「哦?」韋仁實十分好奇,問道「莫非都是鑽空子的?」
田掌柜笑道「自然!朝廷所言,賣酒出官賣之外必以酒戶,除此之外皆不可。可要做這生意的人豈有常人?必都是大家大戶。大可在自家莊客里挑幾個報成酒戶,然後自家出錢買料釀酒,掛上這幾個酒戶莊客的名頭不就是了。這是一法兒。另外,有些數代酒戶出身的,身懷釀酒絕技,會釀好酒,若尋來這等人,與其合夥,用他名頭技藝,自家只做個合夥的,這也是一法兒。再者……呵呵,若是朝中有人,亦或與官府熟絡,那誰管這酒究竟是出自是酒戶之手,還是旁人之手,這卻又是一法兒了。」
嚯!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聽田掌柜所說跟自己心裏所想的法子基本上一樣,韋仁實心下就有了底兒。抬手拱了一下,笑道「原來如此,受教了!看來這生意事兒里的門門道道,還真是不少啊!」
「可不是麼!」田掌柜亦笑道「照我說,韋郎君還是莫對這行商的勾當起這好奇心思。您是讀書的,日後便是士子,將來是要進朝堂的。眼下朝廷雖然對商賈寬鬆了些,對進學管的不如以往嚴,可終究不是個好名聲。您若有甚點子,不若讓焦家出頭,您坐收個紅利,既能掙了錢財,又顧全了名聲,豈不美哉?」
韋仁實笑而不語,心說這個田掌柜倒真是跟焦家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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