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 第六十九章 失敗者的橄欖枝（上）

    十六號就是比賽日了，喬琳精神壓力很大，以至於都沒有發現姐姐和徐威的異常。她腦子裏面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奪冠。然後去首都，站在更加廣闊的舞台上。

    孟老師叮囑她，現在她是領舞，不僅要做好自己的動作，如果其他人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也要及時說出來。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一個團隊真正的領袖。

    喬琳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的，她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跟孟老師保證：「孟老師，您放心吧，舞台就交給我了！」

    這次一共有二十五個隊伍參賽，冠亞軍可以參加全國的比賽，三四名可以去觀摩。孟老師的目標很明確，不考慮亞軍，必須全力衝刺奪冠。隊員們也深知這次比賽的重要性，每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喬琳很認真地做着準備動作，用餘光瞄着場上的動靜。不出孟老師所料，每支參賽隊的風格都大同小異，每個人都洋溢着青春無敵的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樣的。動作活潑有力，整齊劃一，很符合人們對健美操的一貫印象。

    喬琳又瞥了一眼評委席，評委們雖然很認真地在看，但是很明顯，已經有些審美疲勞了。喬琳隱隱覺得，孟老師這部險棋走得很對，不管評委們會怎麼評價，但只要港城二中一亮相，肯定會讓他們眼前一亮。

    港城二中第十個出場，快輪到她們的時候，一直在後台幫忙的杜鵑拉住了沈春曉，嚴肅地說：「訓練的時候，你好幾次擅自改動作，賽場可不慣你那些壞毛病。如果你有什么小動作，可別怪我不客氣。」

    沈春曉很想翻白眼，但礙於其他人都在，她顧忌自己的形象，於是乎白眼沒有翻成功，但表情已經很不爽。

    喬琳破天荒地拉住了她的手，誠懇地說：「別想其他的，只要我們一條心，冠軍肯定是我們的！」

    這是喬琳第一次主動示好，沈春曉瞬間愕然。然而，當她看到喬琳的眼神時，卻覺得她並不是在「示好」，而是在以領舞的身份命令她。沈春曉馬馬虎虎地點了點頭，跟着隊伍一起走到了舞台上。

    一行七人，都是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女，她們穿着一身紅裝，在舞台上分外亮眼。喬琳站在最中間，她雖然很緊張，但是很快調整好表情，用甜美清脆的嗓音說道：「各位老師好，我們是港城市第二中學代表隊，我們帶來的曲目是《舞娘》，請評委老師多多指教！」

    口齒清晰，簡短有力，台下的孟老師讚許地點了點頭。喬璐和徐威坐在人群中，沖她揮了揮手。徐威特地去打印店做了一個應援牌，他和喬璐一人拿着一個。喬璐拿着的是「喬琳最棒」，徐威的則是「喬琳最閃亮」。

    應援牌做得很漂亮，喬琳一眼就看到了。她看《超級女聲》的時候，曾無比羨慕那些選手們，因為她們的粉絲都舉着很漂亮的應援牌，為她們喊着口號。她沒想到，當她站上這個舞台時，也會有人為她做應援。

    她很感激，但她無瑕做出回應，迅速地站好隊形，準備開始了。

    《舞娘》是一首充滿異域情調的舞曲，節奏極強，十分性感。孟老師在規定的健美操動作上，還加入了一些很嫵媚的元素。這些高中生原本就充滿了青春的朝氣，再加上一點少女的神秘和性感，更將這首舞曲的特色最大地發揮出來。

    身為領舞，喬琳的動作要比其他人的稍微複雜一些。在最後一小節之前，有一段空白的旋律，在那段旋律中，喬琳要完成一個完成利落的空翻，然後劈成一字馬。然後，和着「旋轉」的旋律，跟隊友們一起在地上旋轉。

    現場空翻對一個舞者要求很高，如果重心不穩，那就很有可能摔得四仰八叉，出盡洋相。因此，在這個高潮來臨之前，孟老師手心攥着一把汗。當初她自己親自上場比賽時，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喬璐和徐威也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地看着喬琳表演，在心裏祈禱她千萬別失誤。

    在隊友向兩邊散去後，喬琳的身影顯露出來。在聚光燈下，那纖瘦的身板卻無比堅定。她轉過身去，從側面看時，甚至能看到她嘴角那一抹微笑。她和着節拍，很完美地完成了空翻，然後毫無障礙地下了一字馬，柔若無骨，卻又充滿了力量的美感。

    孟老師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帶頭鼓起掌來，觀眾席頓時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甚至那些一絲不苟的評委們，也暫時放下了手頭的筆，發自內心地為這個小女孩鼓掌。

    可惜，不過一瞬間，他們的掌聲就戛然而止，因為舞台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她們本應該順時針「旋轉」，結果一個隊員出現了失誤，竟然朝逆時針方向翻去，跟喬琳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出現了失誤，她不趕緊糾正過來，竟然衝着喬琳笑了一下。

    喬琳沒有從她眼中看到任何歉意，只看到了無恥。她不敢相信，在這種場合，沈春曉居然會犯這種失誤。一剎那間，喬琳有些懵，但是音樂還在繼續，她便沒有停下來，而是以更完美的狀態完成了剩下的部分。

    謝幕的時候，喬琳氣得血壓飆升，但是依然笑意盈盈地鞠躬致謝，再一次博得了觀眾的掌聲。回到後台後，沈春曉先發制人，捂着臉哭了起來：「都怪我……我真不是有意的，真的是太緊張了……」

    喬琳一把拽下她的手，怒氣沖沖地質問道：「你少來這套，你就是故意的吧？這套動作我們練了上千遍了，你怎麼可能忘記方向？」

    沈春曉睜大淚眼，無辜地說道：「喬琳，就算我失誤了，但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你是說我沒有集體榮譽感嗎？我失誤了，夠難受了，非得以死謝罪你才滿意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已經夠難受了，你能不能先閉嘴……」

    「啪！」

    沈春曉話音未落，臉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她愕然地抬起頭，這才發現竟然是杜鵑打了自己一巴掌。

    杜鵑的怒氣值快要爆表了，清秀的臉上滿是殺氣。杜鵑一動手，沈春曉就沒有必要裝柔弱了，她一秒鐘翻臉，不甘示弱地舉起了右手，衝着杜鵑臉上便扇了過去。杜鵑早有防備，冷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推到在地上。

    沈春曉在台上的失誤已經引起了眾怒，看她倒地，她們都想上去踩一腳。不過理智終究戰勝了衝動，她們沒有動手，而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

    可是杜鵑並不解恨，她一把拉起沈春曉，說道：「沈春曉，這裏沒人慣着你，你少給我裝柔弱。起來！」

    沈春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還沒等站穩，又被杜鵑一把推到了牆上。沈春曉被撞得齜牙咧嘴，這下應該是真撞疼了，不是裝出來的。

    「你，你把我們這些人的心血全都毀了！你知道自己有多無恥嗎？」杜鵑被眾人拉住了，可怒氣無法平息，指着沈春曉的鼻子就罵。

    沈春曉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美目卻變得分外可怕。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步步走近杜鵑，看她的架勢，好像要把杜鵑給殺了一般。

    杜鵑沒有被她的氣勢嚇倒，反而更大聲地吼起來。喬琳擋在倆人中間，冷冷地跟沈春曉說道：「你最好冷靜，你失誤的一瞬間，已經被健美操隊除名了；如果你還想被二中除名，那就再往前走一步！」

    沈春曉猶豫了一下，頓住了腳步。正好孟老師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很疲憊，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是嗎？」

    喬琳克制了下情緒，說道：「大家先別鬧了，待會兒還要上台領獎呢！」

    一個隊員忍不住哭了，卻冷笑着說：「領獎？拜沈校花所賜，咱們還能得什麼獎？」

    喬琳的淚珠也在眼裏打轉，但她卻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堅強：「雖然失誤了，但咱們一定能得獎。不管是什麼獎，一定要漂漂亮亮地領回來！」

    孟老師本來心都碎了，可是喬琳的表現卻讓她很欣慰。她拍了拍手，說道：「喬琳說得對，什麼賬回去再算！都把眼淚擦乾，待會兒漂漂亮亮地上台！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呢，你們不准再丟人了！」

    後台漸漸恢復了平靜，每個人的表情都冷若冰霜。喬琳奢望奇蹟的出現，但她心裏很清楚，「奇蹟」之所以被稱為奇蹟，是因為太罕見了。

    港城最後只獲得了第三名，無法參加全國大賽，只能去首都觀摩。喬琳接過獎盃的那一剎那，她明明想笑來着，可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想起了自己一貫的命運，比如二中招400人，她考了401名；哥哥讓她考進班級前五，她考了第六；這次省城的比賽，冠亞軍可以參加全國大賽，可她不偏不倚地得了第三。

    她哭了，或許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傷心，可是沒有人知道，在一次次被命運捉弄之後，在一次次無法擺脫宿命之後，那種心情有多絕望。

    喬琳都沒有心情跟沈春曉生氣了，也不想接受姐姐的安慰。她換好衣服之後，無比低落地走了出來。沒想到，一隻大手拉住了她。

    喬琳抬頭一看，眼前站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梳着油光光的大背頭，上身穿着休閒西裝，下面穿着一條米黃色的褲子，渾身散發着一股藝術氣息。

    「這位同學，你好，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他的聲音也挺溫柔的，看起來不像壞人。

    喬琳卻分外警惕：「你是誰？」

    「我是『好聽』娛樂公司的總監，剛才看到你在台上的表現，感覺你很有做藝人的潛質。如果你有興趣，咱們可以聊一聊！」男子遞過一張名片，微笑道：「這是我的名片，你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