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第一千零四章：局中局中局

    墨檀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髮，輕嘆道：「果然是這樣嗎」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啊。」

    雙葉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滿臉苦相的捲髮眼鏡男：「很不簡單嘛，弗蘭克先生。」

    墨檀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下鼻尖，搖頭道：「我倒覺得是雙葉小姐你故意提示給我的，而且直到你剛才親口承認之前，我都不是很確定。」

    「能從剛剛那幾句話中品出這一可能性，而且竟然還鼓起勇氣直接向我提問，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不簡單了，戴安娜這段時間跟我描述的『弗蘭克·休斯』可做不到這一點。」

    少女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指間的奧術火花，悠悠地說道：「你這個人的心思很重呢。」

    墨檀的眼神有些無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糾結地說道：「或許是年齡要比我大幾歲，實力也遠比我這種普通人強的關係，戴安娜看待我的時候總是不太客觀，當然，這可能也跟我總是想在她面前表現的儘可能完美一些有關。」

    雙葉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問道：「所以呢？你是想說自己這個人要遠比戴安娜想像中的複雜得多嗎？」

    「或許吧。」

    面對這個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非常致命的提問，墨檀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否認，而是聳肩道：「其實只有在跟戴安娜相處的時候，我才可以不去想很多或過於現實或過於煩惱的事情，但我們都很清楚，那些會讓人變得虛偽、複雜的事恰恰是最沒有辦法被忽略的。」

    雙葉撇了撇嘴，挑眉道：「所以你想表達些什麼？」

    「我只是想說，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活得並不自在，或者可以說是身不由己，而戴安娜是我唯一能夠暫時忘記那些煩惱與束縛的港口，儘管我很清楚自己這塊破燦板並配不上她。」

    墨檀一邊頻頻地將目光投向廚房的方向，一邊語氣很是乾澀地說道：「但我不可能永遠依賴戴安娜，儘管我的煩惱對她而言可能很是微不足道。」

    「比如說？」

    蹲在椅子上的少女抱着膝蓋，好奇地歪了歪腦袋。

    「比如你剛才問我的那件事。」

    墨檀指了指自己的臉，目光灰暗地說道：「說什麼『就算有危險，我也有辦法』，根本就是個笑話罷了，有可能針對我的人可是那位『霧月賢者』，是我們這些吟遊詩人都不敢隨便編排的大人物中的大人物，我怎麼可能會有辦法。」

    雙葉嗤笑了一聲，咂了咂嘴：「那你剛才為什麼不實話實說？我相信戴安娜肯定會竭盡全力把你照顧周全的。」

    「我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我想雙葉小姐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墨檀一邊眯起雙眼傾聽着廚房傳來的叮叮噹噹聲，一邊乾澀地笑着。

    雙葉柳眉輕挑：「無謂的自尊心？」

    「沒錯，就是無謂的自尊心。」

    「你剛剛還說什麼有各種各樣的事會讓人變得虛偽，這會兒倒是挺率直啊？」

    「正如我不願意在她身邊煩惱各種瑣事那樣。」

    墨檀對雙葉做了個鬼臉，眼鏡後那溫潤的目光顯得分外堅定：「我同樣不願意讓她看到我軟弱的一面。」

    雙葉曬然一笑，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軟不軟且先不說，不過你很弱這種事可是無可爭議的現實，當然，前提是你沒有隱藏着什麼的話。」

    墨檀愣了一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掩嘴笑道：「雙葉小姐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高深莫測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吟遊詩人而已。」

    「普通的吟遊詩人？」

    雙葉眼中划過一抹寒芒，冷笑道：「我可不覺得能說出剛才那番大概可以總結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種話的弗蘭克先生你有多普通啊。」

    「什麼漿糊？」

    墨檀不暇思索地裝了個傻，然後莞爾道：「不過我覺得『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好像還挺貼切的，只不過，雙葉小姐」

    「怎麼？」

    「為什麼你會覺得普通人就不會嗯，就不會『身不由己』了呢？」

    「啊？」

    「為什麼你會認定比起一個普通的吟遊詩人，『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更適合被用在某個各方面都足夠不凡的人身上呢？」

    「我可不覺得你是一個普通的吟遊詩人，弗蘭克先生，我覺得你非常聰明。」

    雙葉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就理解了對方剛才那句話中的含義，立刻補充說明道：「在這些前提下，我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不是一般人。」

    這一次，墨檀足足沉默了兩分鐘。

    或者說是，少女在面前的男人沉默了整整兩分鐘後終於失去了耐心。

    「你便秘了？」

    雙葉斜眼瞥着面前的弗蘭克·休斯，完全沒覺得對方會在自己加上一個『聰明人』的補充點後無言以對，所以便說了句毫無營養可言的垃圾話，而不是去質疑墨檀是不是被自己給說服了。

    「我最近一次腸胃功能紊亂還是在兩個月前，而且具體表現也只是劇烈的腹痛而已。」

    墨檀搖了搖頭，並在短暫地停頓後輕笑着抬眼看向對方，緩聲道：「雙葉小姐你應該從小就不是普通人吧，雖然戴安娜在信里並沒有提到特別多，但我依然能大致猜到，你絕不平凡。」

    無論在遊戲裏還是遊戲外都跟『平凡』二字沾不上半點關係的雙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是有怎樣？」

    「所以我覺得無論是雙葉小姐你也好，還是戴安娜也好，都不夠了解我們這種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

    墨檀的目光有些複雜，輕聲道：「事實上，至少在我看來，普通人並不意味着單純，更不代表着愚蠢或平庸，雙葉小姐你剛才有誇獎我是個聰明人，但這跟我只是個連為意中人出頭都會被教訓一頓最終反被救的普通吟遊詩人並沒有什麼決定性的關係，同樣的，我所謂的身不由己其實大多都是諸如『在沒靈感時也要寫故事』、『好幾次想要加入雲遊者旅舍卻被拒之門外』、『哪怕身心狀態都很差也要逼自己笑着為不討人喜歡的觀眾講故事』這種而已。」

    【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嗎？】

    雙葉在心底沉吟了一句，不得不說，儘管對方說得這些並未觸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但在內容方面依然讓她有些始料未及，畢竟對於這姑娘來說，『普通人』這一概念跟她完全沒有半毛錢關係，她也沒怎麼跟普通人打過交道。

    但如果面前這個名叫弗蘭克·休斯的傢伙所言非虛，那麼他還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一個能夠泡到戴安娜這種天才這種天才，跟自己這種怪物中的怪物辯論而並不落下風的普通人。

    這可能嗎？這合理嗎？

    一時間，猛地發現自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雙葉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宛若幾句話前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傢伙一般陷入了沉默。

    「讓我們換個話題吧。」

    墨檀很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並沒有讓那些令雙葉感到頗為不適的氛圍繼續盤踞下去，莞爾道：「比如說，為什麼被肯尼斯兄長派來對我不利的你沒有抓住機會，在昨晚戴安娜回來之前把我」

    他抬起食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果你指的是我為什麼沒有在百分百會被戴安娜發現端倪，而且很清楚已經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她絕不會對我手下留情這一前提下弄死你。」

    雙葉乾笑了一聲，攤手道：「我能給出的唯一解釋就是——我還沒活夠。」

    墨檀微微一愣，然後啞然失笑道：「原來如此。」

    「而且除此之外，肯尼斯大人對我的指示也不是不由分說直接幹掉你，雖然我覺得他挺想這麼幹的。」

    雙葉嘆了口氣，懶洋洋地說道：「但或許是為了照顧戴安娜的感受吧，他的意思是讓我好好考察一下你這位弗蘭克·休斯先生的人品，如果有任何跡象表明你對戴安娜居心叵測不，應該說是你對戴安娜摻雜了哪怕一丁點兒與愛情無關的因素，或者你的品格並配不上她，就讓我找個合適的機會解決你。」

    「說真的，這比我想像中的最壞情況要好多了。」

    墨檀很是坦然地笑了起來，然後十分真摯地看着自己坐在對面哈欠連天的少女：「那麼，雙葉小姐你對我的評估結果是？」

    「沒那麼快，說到底我今天畢竟是第一次見到你，雖然方式有些出乎意料就是了。」

    雙葉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撇嘴道：「反正現在話也已經說開了，如果你打算這段時間儘可能和戴安娜在一起的話，咱們相處的時間應該不會少，我有的是時間可以觀察你。」

    墨檀微微頷首：「那是自然。」

    「事先說好」

    雙葉推了推眼鏡，目光灼灼地盯着墨檀：「既然我已經表明了身份，那麼在你佔了大便宜的情況下，任何有可能會引起我懷疑的事都等同於為你宣判死刑，請相信我，弗蘭克先生，你面前這位天才美少女要遠比戴安娜在信里提到的精明，所以你最好不要試圖在我面前隱瞞任何事，哪怕是在明知道我企圖的情況下。」

    墨檀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自己額角處細密的汗珠，點頭道：「銘記於心。」

    「給你指條明路吧。」

    雙葉仰倒在椅子上，慵懶地抬起小手指了指套房的大門：「如果你確實對戴安娜別有目的，那麼現在就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從學園都市消失，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僅此一次，我可以裝作沒看到，非但不會對你出手，甚至還會幫忙打個掩護什麼的，用相對平和的方式讓戴安娜『失戀』。」

    墨檀莞爾一笑：「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提議，如果我不是真的深愛着她，恐怕現在就已經奪路而逃了。」

    「這麼說，你打算死扛到底咯？」

    「問心無愧而已。」

    「呵，膽子倒是挺大」

    「我剛才說過了，我只會在確信沒有我戴安娜會更幸福的前提下離開她。」

    「那麼，我就默認為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你對本姑娘一切針對你的行為都會欣然接受咯？」

    「只要雙葉小姐你能以足夠客觀的角度來看待我，我完全沒有意見。」

    「那就，一言為定？」

    雙葉咧嘴一笑，發出了最後的確認。

    「一言為定。」

    墨檀用力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至此，雙葉的陽謀徹底宣告啟動，即在理由正當的情況下，完全將弗蘭克·休斯這個人納入自己的監控。

    事實上，在完成肯尼斯囑託的角度，雙葉今天這種起手就直接自曝身份的行為是非常多餘且不必要的，正如她之前所說，就算弗蘭克對戴安娜真的別有用心，但在雙葉已經明牌之後，其露出馬腳的概率也會大幅度降低，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但如果再加上一個『核實弗蘭克是否等於檀莫』的附加任務，剛才那番將監視行為正當化的攤牌就很有必要了，一方面是可以降低對方的戒心，另一方面則是為自己有可能進行的種種試探事提供了一個萬能理由，

    在無罪之界中，玩家和NPC之間差異其實很是曖昧，尤其是雙葉認知中基本都能夠做到24小時遊戲時間在線的普通玩家，只要稍微在言行方面留意一下，被發現端倪的可能性並不大，更別說是她認知中『檀莫』那種跟自己同段位的賤人了。

    不過正因為如此，很多心機者對自己玩家身份的掩護其實並不到位，因為這事兒的技術含量真心不高，在這一前提下，倘若太過注意維護『弗蘭克·休斯』的形象，哪怕是雙葉認知中的『檀莫』都極有可能疏忽與對其玩家身份的掩飾，就算理性會讓他覺得『檀莫曝光比弗蘭克曝光的後果更嚴重』，潛意識中也會因為這大半年來的遊戲歷程而不自覺地放鬆。

    而在這一前提下，雙葉有極大的把握給他揪出來！

    有心算無心地『考核』弗蘭克，這個優勢被少女主動放棄了。

    但與此同時，她卻在另一層建立起了針對於『檀莫』的有心算無心！

    而且還是在假擬為後者分明是在算計自己的情況下。

    簡單總結一下的話就是

    她給弗蘭克這個『NPC甲』降低了審核難度的同時，又在『弗蘭克=檀莫』這一假設下完成了一個

    局中局中局！

    第一千零四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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