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漫長的畫外音就此結束,背對着觀眾的少女沉默地垂下了頭,雙拳緊握,久久不語......
在那之後,是一段與剛才那畫外音同樣漫長的沉默,全息投影的景物,小歿同學的背影在BGM戛然而止後定格了很久,久到如果換做其它舞台劇甚至都可以被稱為演出事故的程度,但台下的觀眾卻並沒有產生絲毫騷動,而是與舞台中央那個纖長的背影一通陷入了沉默,細細品味着那令人不快的『真相』。
音樂停,場景定格3分15秒,這是墨檀當初在寫着小劇本時刻意強調的,目的就是為了跟進一步地渲染氣氛。
而當時季家姐妹所在的班級,也很好地按照上面所說的去演了,並沒有就這段內容做出絲毫調整與修改。
效果拔群!
如果不是鏡頭外那刻意壓低聲音且過於入戲的『嗚嗚,都怪爸爸,爸爸當初就不該讓你來這個破學校哇,啥子玩意兒詛咒啊,早讓老子知道,就算是來個鬼帝老子都分分鐘糊死他啊,閨女咱不念了,帶你姐姐轉學讓丫們都死光吧,嗚哇啊啊啊』讓墨檀眼眶直跳甚為出戲,這一幕簡直完美得不得了。
【下次一定找個機會把這個視頻精剪一下......】
當前人格下的墨檀難得不爽地撇了撇嘴,暗暗下定了決心。
195秒後
小歿同學緩緩轉過身,向觀眾的方向走來......
當她走到第二步的時候,舞台的全息投影瞬間熄滅,讓整個會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黑暗中,不過一幕黑場並沒有持續太久,幾秒種後,當投影重新亮起的視乎,場景已經變成了學校的天台。
仿佛直接跨越場景出現在這裏的少女止住了腳步,在落日餘暉的映襯下輕嘆了一聲,低聲喃喃道:「果然沒來麼......」
然而就在下一秒,伴隨着聽起來很輕但其實分貝一點兒都不小的開門聲,季曉鴿飾演的少年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天台入口旁。
小歿同學飛快地轉過頭去,用她那一貫沒什麼感情,但這次卻微微有些顫抖的聲線問道:「你來了?」
季曉島所飾演的男生似是也抖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地緩步走到全息投影出來的欄杆旁,轉身背對着觀眾與小歿同學,一邊欣賞着遠處那美麗而昏沉的夕陽,一邊輕聲道:「我其實並沒有打算來。」
【嗯,我就知道配音。】
墨檀得意地翹起了嘴角,在心底對自己點了個贊。
畢竟她很清楚,但凡季曉鴿從小就有笑點低這個毛病,而不是長大後才性情大變的話,那麼當她來演這段台詞較多的一幕時,絕對會用事先準備好的錄音而非通過隱藏在衣領里的麥克來講對白。
否則這場舞台劇一定會被那姑娘縱聲狂笑到毀於一旦!
不過也不得不說人家玩的專業,儘管墨檀已經察覺出季曉鴿其實並沒有說話,但因為錄音是從她衣領中的麥克而非舞台周圍的音響中響起,所以絕大多數觀眾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端倪。
順便一提,錄音是季曉鴿的原聲,雖然嗓音依然透着一股子的柔美,但其中比較女性化的成分則被嚴重淡化,墨檀一聽就知道是老調音師了。
「但你還是來了。」
小歿同時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一位勝利者般側頭看着對方:「紙條的內容看過了吧?」
「看過了......」
季曉鴿雙手扶着並不存在的欄杆,淡淡地說道:「不過我來這裏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跟我扯上關係,至於那張紙條里的內容,我不感興趣。」
小歿同學猛地轉身,盯着對方的背影沉聲道:「你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意......」
「我很清楚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麼。」
適時響起的錄音打斷了小歿同學,季曉鴿只是微微聳了聳肩,頭也不回地說道:「至少比你要清楚,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正確的決定,像其他人一樣徹底與我劃清界限。」
小歿同學瞪大了眼睛:「你說......那是正確的決定?!」
「是啊。」
季曉鴿的聲音帶着一抹笑意,輕聲道:「那當然是正確的決定。」
一陣壓抑的沉默......
過了許久,小歿同學才用力搖了搖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姐姐的背影:「那是荒謬的,是......不公平的......」
「這個世界荒謬與不公平的事從來都不少。」
季曉鴿的語氣並沒有絲毫波動,只是無比平靜地說道:「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些,就請離開吧,從明天起不要與我有任何交集。」
小歿同學踉蹌着退了半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這種事我沒辦法認同,這對你來說太不公......」
「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對我來說才是不公平。」
季曉鴿冷冷地打斷了他,依然沒有回頭:「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很顯然,你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
她轉過身來,一雙漂亮的黑眸與小歿同學四目相對。
兩片薄雲忽然遮住了夕陽的一角,陰影將季曉鴿的上半身籠罩,讓她那精緻的臉龐變得模糊不清。
「你的行為,會讓我背負連同你在內整整十九個人的生命。」
季曉鴿的聲音愈加冰冷,緩緩走向小歿同學:「也就是說,讓我變成一個殺人犯。」
她在這句話說完的同時走出了陰影,嘴角帶着一抹複雜的笑意,與冰冷的聲線截然相反,卻絲毫不顯違和。
「那不是你的錯!」
小歿同學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咬牙道:「你明明是無辜的!」
「不......那就是我的錯......」
季曉鴿搖了搖頭,轉過身走向了那扇全息投影出來的鐵門,融入黑暗消失不見了。
而空氣中則迴蕩着一句微不可察的呢喃——
「儘管我是無辜的。」
小歿同學無力地跪坐在地上,愣愣地注視着季曉島消失的方向,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舒緩幽遠的BGM響起,一分鐘後,少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離開了天台,而遠處的夕陽也在同一時間徹底沉如了地平線。
場景交錯變幻......
說是交錯,是因為從上一幕開始,後續所有場景都分成了鮮明兩組,一方面是白天時的日常,在這種場景下,小歿同學看起來似乎與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她依然像之前一樣稍顯生澀地與同學們相處,雖然還是有些少言寡語,但卻還是很好地融入進了整個班級的氛圍,偶爾甚至還會與其他人,比如那位叫做杏的女生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另一方面,在日落時分到夜晚這段時間的校外,小歿同學則會經常出現在季曉鴿飾演的那個男生附近,有時候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上一段路,有時候則會主動上前打招呼,甚至還有幾次特意在對方吃快餐時自來熟地坐在對面,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自顧自地說着話,而季曉鴿則在接連七八幕對小歿同學的漠視無視後,終於也會偶爾張嘴說上一兩句話了。
這就是所謂的交錯。
說是變幻,那自然是因為......場景本來就是需要變幻的嘛。
而在第十幾次場景變幻之後,小歿同學的第一人稱畫外音取代了BGM《Wings of piano(琴之翼)》——
「我並沒有放棄......」
「儘管我流連於過去從未體驗過的溫暖環境中,儘管我分外珍惜這段日子不再是『怪人』的日常,儘管明白自己終究只是個普通女孩的我也像很多人一樣為那件事感到恐懼......但我依然沒有放棄。」
「我在完成課業與享受日常生活的過程中,仍在窮盡一切辦法調查那個荒謬的詛咒,雖然收效甚微。」
「我在每天放學後都會想辦法接近那個人,甚至動用了一些小手段獲悉了他的住址,儘管並不討喜。」
「但我並不在乎,畢竟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女孩,更不在乎被別人厭惡,事實上,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若是被身邊的人嫌惡反而會更好受些。」
「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不在意被厭惡的人普遍都比較難纏......」
「我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所以這種方式理應會有效......」
「至於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當時的我從未考慮過......」
「我只知道,我希望這個荒謬的故事落幕......」
「終於,他願意和我對話了......」
場景定格在一個冷清的快餐店
「你在多管閒事。」
柔和的燈光下,單手拿着一個三明治的季曉鴿背對着觀眾,對面前正在喝柳橙汁的少女輕聲道:「你這樣做不但會害死其他人,還會害死你自己。」
後者聳了聳肩,從面前的盤子裏拿起一根薯條慢條斯理地小口吃完,才抬起眼睛看向季曉鴿:「不裝啞巴了?」
「我只是在警告你適可而止罷了。」
季曉鴿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不明白事情原委的情況下轉進三班,但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那麼為了大家的生命着想......」
小歿同學平靜地打斷了他:「所以,你認為自己算什麼?英雄?還是祭品?或者是其它什麼更不值錢的東西?」
「這並不重要。」
季曉鴿有些無力地扶住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和杏同學她們是朋友吧,就算她們死掉對你來說也無所謂麼?」
小歿同學並未回答,只是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知道杏?」
季曉鴿微微頷首。
「那你知道那天被你救下的男生叫什麼嗎?有幾個人我到現在都記不住。」
小歿同學好奇地看着對方。
「如果我告訴你的話......」
季曉鴿也沒有正面給出回答,只是有些無力地問道:「你以後可以老老實實地無視我麼?」
「看樣子你是知道咯。」
小歿同學又笑了起來,然後靠在椅背上搖頭道:「無視你什麼的,我當然不會那麼做,仔細想想看吧,如果那個詛咒還是什麼的東西只會在學校範圍內生效,白天和大家一樣當你不存在的我就並未觸犯到什麼禁忌;換而言之,如果它在學校外仍然生效的話,這些日子下來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季曉鴿沉默了半晌,然後才目光投向窗外,輕聲道(依然是配音):「我並不怨恨任何人,如果你只是出於同情想為我打抱不平的話,那大可不必,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自己將會成為『替身』,並欣然接受了這份安排。」
「所以呢?」
小歿同學歪了歪頭,疑惑地看着對方:「你想表達些什麼?」
季曉鴿被刻意修成頗具英氣的柳眉微微一簇:「很簡單,我希望你收起那廉價的同情,別再多管閒事。」
「剛才還是『如果』,結果一轉眼就很確定地覺得我在同情你啊。」
小歿同學眨了眨眼,然後喝光了剩下的柳橙汁,站起身來搖頭道:「別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不爽而已,對事不對人,是你也好,是其他什麼人也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季曉鴿愣了一下,抬頭看着她:「你......」
「我今天心情不錯,就先不纏着你了。」
小歿同學眸中帶笑地瞥了對方一眼,轉身向店外走去:「如果你之後也能偶爾這樣陪我聊聊天的話,或許我哪天一高興就徹底把你當空氣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
「哦對了,果汁的帳麻煩你結了,我今天出門沒帶錢包。」
「喂!」
「明天見。」
少女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消失在舞台右側的幕布後。
只剩下季曉鴿一個人表情茫然地坐在原地,傻敷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三明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舞台邊緣,幾台全息投影設備在嗡鳴中運轉着,轉眼間就重塑出一個全新的場景。
季曉鴿坐的位置沒變,不過面前的餐桌卻變成了一張陳舊的書桌,周圍的環境也被徹底替換,變成了一間幾乎沒有任何多餘擺件的房間。
除了一個衣櫃,一套桌椅,一張床之外空無一物的房間。
終於把姿勢調整到正對着觀眾的季曉鴿蜷縮在椅子上,肩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彎里。
事先錄好的畫外音適時地響了起來——
「欣然接受這份安排......我本來可以做到的......我本來已經做到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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