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走間,突然前面傳來喝罵聲。杜中宵帶了隨從,走上前去觀看。只見是一個賣肉鋪子,兩個大漢站在鋪前,如凶神惡煞一般,瞪着前面的一個農民,農民手裏還拉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杜中宵問身邊的中年人道:「這位大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道:「這鄉下人來這裏買肉,口音互不清楚,說的跟聽的就不是一件事情。切了肉下來,卻不是此人要的。加上那孩子一直要羊身上的小裏脊,說來說去,把賣肉的惹煩了,踢了這農民一腳。」
杜中宵點了點頭,看那農民用手捂着小腹,面色有些難看。孩子被嚇得傻了,拉着農民的手,慌亂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卻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賣肉的大漢雙手報拳,對眾人道:「各位看見,是這廝在這裏胡混,又要這個,又要那個,肉割了下來卻說不是。我們兄弟一天賣這麼多肉,若是人人如此,那還了得?」
有的人稱是,有的人暗暗搖頭,更多的人則沉默不語。
杜中宵聽此人口音,有山里蠻人痕跡,聽起來並不清楚。這也正常,宋軍進入之後,大是山間蠻人被遷了出來,到各城池周圍地勢好的地方,立了村子。這些人語言不通,一年時間,能夠說成這樣,已經是難得。不過這兩人的口音有些特別,很難聽懂。
見沒有人為那個農民說話,兩個大漢非常滿意,扯開嗓子,繼續叫賣。
那個被打的農民,捂着小腹待了一會,實在忍不住,對賣肉的道:「主人家,我錢交了,肉——」
那大漢隨手拿起旁邊荷葉包着的一塊肉,塞到農民的手裏,不耐煩地道:「走,快走!」
農民搖頭:「這不是我的肉啊!我要的是——」
聽了這話,賣肉的大漢臉色立即變了:「再敢羅嗦,我一頓拳腳打掉你半條命!」
這農民的脾氣倔得很,就是不要遞過來的肉,只是說自己要的不是這個。這裏人聲鼎沸,有人在這裏僵着,經過的人便就繞路走開,氣得兩個賣肉的大漢牙直痒痒。農民要的肉已經賣掉,就是想給他現在也是沒有。那個小孩拉着農民的手,不時看一眼賣肉的人,有些害怕。
見生意不好,賣肉的大漢惡向膽邊生,拿起賣肉的刀道:「肉已給你,不要耽誤我們做生意!再在這裏糾纏,我一刀捅死了你,便就新年都沒得過了!」
杜中宵看看四周,到處都是採買年貨的人,來來往往。經過這裏,看一眼爭執的農民,便就匆匆離開。只有幾個閒人,圍在四周,興致勃勃地議論紛紛。
看了一會,沒有商場裏的人過來,杜中宵對身邊的人道:「這裏是商場地盤,怎麼吵了這麼久,沒有人來?沒有商場的人出面,這農民怎麼是那賣肉的對手?」
那人道:「商場裏多少事情?怎麼會來管這些!兄弟,這裏的攤子最近幾天都換了人,原來的租主收些錢,讓給別人來賣。這兩個賣肉的兄弟,是昨天到這裏來的,聽說是山里人。」
杜中宵點了點頭道:「他們漢話不精熟,想來是山裏面的人才會如此。只是年初的時候,本路並鄉設村,山裏的番人都到了平地生活,怎麼還會有他們?」
那人道:「好呆!地方空出來,對面的契丹的人看見,不會來佔住?此地又沒號牌,山裏的人趕着羊進城販賣,別人又能說出什麼?這兩個人,我看十之八九就是契丹人。」
杜中宵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見那邊賣肉的人和農民兩者越說越僵,推推搡搡,一副又要動手的樣子,對身邊的親兵低聲道:「速回衙門裏,喚陳希亮來!」
親兵應諾,急匆匆地去了。
賣肉的漢子見生意受到影響,心中急起來,一把推農民在地上。抬起腿來,就要踢去,不合轉眼看見杜中宵。見他氣宇軒昂,身邊站了好多人,不似一般百姓,恨恨地把腿收回。
好一會沒什麼客人來,另一個大漢低聲道:「哥哥,這般可是不行。今日必須賣掉八隻羊,只要賣得少了,除了租錢,我們哪裏還有錢賺?這漢子要的肉,委實沒了,給他多換些別的肉吧。」
那漢子點了點頭,從架子上的肉上又剔了一塊肉下來。也懶得稱多少,隨手用荷葉包了,遞給一邊的農民道:「你要的肉沒有了,拿了這些,快快離去!」
那農民搖頭:「主人家,這肉我要了有什麼用處?再者說了,你踢我一腳,又算多少錢?」
那漢子聽了這話,惡向膽邊生,怒道:「你再在這裏胡說,我一腳踢你個死活不論!」
農民只是搖頭,不要這肉,非要兩個漢子給自己個說法。一時僵持在那裏。
杜中宵一直帶人站在那裏不走,賣肉的漢子越來越心虛,百般設法,就是哄不走農民。
正在亂的時候,陳希亮帶了幾個人匆匆趕來,向杜中宵行禮。
杜中宵抬頭,指着前面道:「現在正是辦年貨的時節。多少人家,就在這個時候入城,買些年貨準備過個新年。這裏是商場,說起來是衙門的地方,卻無人管束,成何體統!」
陳希亮點頭稱是,低聲吩咐身邊的人,立即把管理商場的人叫過來問話。
見了這個架勢,賣肉的人知道今日遇到了大事,不敢再撒野,只得讓那農民帶了孩子站在門外。
不多時,管理商場的人過來,向杜中宵和陳希亮行禮。
杜中宵道:「年貨時節,來的人多,每天出的事情自然也多。你們商場,有沒有派人巡邏?」
管理商場的湯節級道:「回節帥,商場裏事務繁多,着實沒有人。」
杜中宵道:「這些攤販,聽說許多都換了人,商場裏面知情嗎?是怎麼管理的?」
湯節級額頭冒汗:「這裏的攤販,都是簽的三年租約,平時自己管理,商場並不插手。」
杜中宵指着前面的肉攤,道:「若這裏打死了人,攤販也不管了?」
湯節級無奈地道:「節帥,按商場的規矩,委實是不管的。商場只收這裏的租金——」
「那又何必把這裏交給商場!由官府直接收租金,租給別人不是更好?節級,這裏交給商場,是因為商場為衙門所有,可以代替衙門管理。你們只管收錢,其餘的一概不管,要來何用!」
湯節級低着頭,不敢說話。最開始的時候,外面商場還管,慢慢懈怠,這幾個月完全不管了。商場只管內部,外面發生了事,便就找城中巡檢,交給司理院去。這幾天年關,商場也議論過,因為外面的人太多,是不是暫時管起來。結果一算,各種事務太多,最終還是算了。
看着肉鋪那裏的大漢和農民,杜中宵道:「衙門裏來人,把這幾個人的事情弄清楚!還有,這裏是衙門的地盤,如果商場管不了,那便從此不歸商場管了!」
說完,見那邊的小孩看着自己,杜中宵對他笑了笑。
今天的事情並不複雜,如果杜中宵亮出身份,很快就能解決。可解決了這裏,其他地方呢?從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現在管理的混亂。漫長的冬天,覺得無聊的不只是杜中宵,還有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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