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司的榜文鋪在桌上,金三和任澤一起觀看,各自皺眉。
金三道:「貨物自入河曲路,必須換專用的包裹和柳箱,本地州縣收取費用。運到勝州,則入什麼免稅區。只要不出免稅區,任由商人交易,不收稅賦。——榜文里的意思,如果我們與契丹商人交易,勝州不收過稅。這是德政,以後不必走陰山以北,把貨物運到契丹去了。」
任澤道:「勝州會有契丹商人嗎?看這裏說,欲在勝州做生意的外國商人,必須先到勝州投狀,交一些押金,取得資格才行。契丹尚未與大宋議和,如何做生意?」
金三搖頭:「怎麼議和?宋軍把契丹皇帝都打死了,還有許多高官貴胄陪葬,契丹哪個敢提議和的事情?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商言商,勝州這裏生意做起來,是一條賺錢的路子。現在契丹兩帝並立,爭天下可是要花錢的,哪個會放棄這個機會?無非是明面上不做而已。以前的唐龍鎮,不就很紅火?」
任澤點了點頭,繼續看書狀。國家間的貿易,稅賦是非常高的。宋初是十五抽一,寶元年間之後是十抽一。經手的官吏專挑貴重貨物抽解,商人苦不堪言。免稅區不收稅賦,商人可以直接交易,節省下一大筆錢財。如果操作得當,由於不經榷場,回去之後可以逃稅。
看了下面,任澤突然道:「唉呀,員外且看,這裏寫着只要出免稅區,必交關稅。而且不再抽解實物,只是交錢。要麼是交宋境內通用的銅錢,要麼就用錢引,金銀一律當作貨物算。」
金三吃了一驚,仔細看了,不由皺起眉頭:「這卻是難做。如果第一次販貨到這裏,手裏怎麼會有錢引?沒有錢引交稅,貨物豈不是運不出來?運不出來如何發賣?不賣貨,我們哪裏來的錢?」
長途貿易,不可能攜帶大量銅錢,有那個運力運點別的什麼不好。不賣貨,先交稅,而且不收實物稅了,對於商人來說不是成了死結?
再看下去,金三才出了一口氣:「原來可以借貸。以貨物抵押,能從儲蓄所貸出錢來。嗯,利錢倒也不高,月息二分而已,並不是什麼大事。」
看到這裏,金三道:「錢引是個什麼物事?若只是印出來,不能夠當錢用,生意卻就難做了。這幾天看了,勝州這裏應有盡有,若是能夠買到諸般貨物,用錢引也沒什麼。我們全換成貨物回去,哪個管這裏是用錢引還是銅錢。若是許多貨物不能買,那就麻煩了。」
任澤道:「員外看這裏,寫明了河曲路內,錢引等同於銅錢,可到各儲蓄所兌換。民間有敢不收錢引的,可以報官,官府重懲。如此看來,倒是可以換成貨物。」
兩人仔仔細細看了幾遍榜文,命人收了,一起坐着喝茶。
金三道:「從榜文上看,勝州這裏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惟一不好,不知道錢引如何,是不是真地能當錢用。只要錢引能夠當作錢用,就一切好說。」
任澤點頭:「就是如此。員外,不如我們明日到衙門問一問,若一切合意,不如就投書狀,先拿到做生意的資格再說。這種要投狀,衙門允許才能做的事,越早越下手越好。」
金三道:「好,明日一早,我們就去衙門。唉,這裏人生地不熟,有個本地人帶路才好。」
任澤聽了不由笑:「這裏的隔壁,就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藏才人首領開的酒樓。那日租鋪子,員外不耐煩到金銀鋪里走一趟,他開開心心地賺了一百文錢。不如這樣,今夜我們到他鋪子裏,用些酒飯,拉拉交情。若是願意,他以後可以幫我們到衙門打探消息,給些錢就是了。」
「我看見那個人了。為了一百文,就肯給人跑腿做事,這樣的人開的酒樓,能有什麼好菜?」
任澤道:「好與不好,隨便吃兩口罷了。此人是以前蕃部首領,數年前就到唐龍鎮賣馬做生意,與衙門的人熟識。有這麼一個人幫忙,許多事情就好做了。」
金三想了想,雖然心中不願意,還是起身,與任澤一起到了隔壁鋪子。
王普正靠在門前,看着對面商場那裏人進人出,熱鬧非凡。現在太陽尚未落山,店中沒有客人,百無聊賴。這個季節,以前本該騎在馬上,看着悠閒的羊群,現在卻守着店鋪,人生真是奇妙。
正在這時,任澤與金三兩人一起走來,看見王普在門前,拱手道:「員外好悠閒。」
王普急忙回禮:「店中沒有客人,一時無事。兩位如何得閒?到我店裏?」
任澤道:「聽聞員外在金員外隔壁開了處酒樓,當日也沒有道賀,在下心中有愧。今日與金員外一起過來,用些酒飯,順便祝賀員外。」
王普聽了笑道:「我們是隔壁友鄰,自該相互幫扶。你們到店裏用飯,就是客人,快快請進!」
一邊說着,一邊讓兩位進店,口中道:「二樓有間濟楚閣兒,可以看到對面商場的門。那一日我店開張的時候,本路杜節帥過來,就是坐在那間閣子裏。」
聽了這話,任澤不由停住腳步,猛地轉過頭來看着王普:「你店開時,杜節帥來過?」
王普笑着點頭:「正是。說起來,杜節帥是我店的第一個客人呢。」
任澤與金三對視一眼,心中再不敢有絲毫輕視,隨着王普到了二樓,進了杜中宵坐過的閣子。兩人落座,任澤道:「那一日杜節帥就是坐在這裏?當日用了些什麼酒菜?」
王普道:「節帥來的時候新開,什麼菜都上來,嘗了一嘗。果然節帥不是一般人可比,一嘗就知道菜好在哪裏,不好的地方在哪裏。節帥離去之後,我新雇了一個主管來,現在味道比那日好多了。」
金三聽了,道:「那便如節帥來時一樣,有什麼好菜都上來,我們嘗一嘗。」
「還有酒。」任澤叫住王普,「節帥當日用了什麼酒,還有瓜果之類,一起上來。」
王普答應一聲,出了閣子,吩咐小廝前去準備。在河曲路地方,果然杜節帥的名字鎮壓一切牛鬼蛇神。這兩個人初見自己的時候,明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當自己看不出來麼?一聽說店裏的第一個客人是杜節帥,兩人立即換了一副面孔。
感嘆了一番,王普轉到後廚,見新請的做菜主管梁都彭正在切肉,急忙道:「主管,這些事情吩咐小廝做就好,何必親自動手?你在我這裏做個主管,只要看着,肉菜如何做,吩咐一聲就好。」
梁都彭道:「我習慣了做事,哪裏能夠閒得下來?員外心意,一切心領,我做順手了也難停。」
「不可,不可!」王普上去拉住梁都彭,示意一邊的小廝過來做事。
到了外面的小間,梁都彭去了圍裙,洗了手,王普與他一起坐下來。倒了茶,道:「主管,這店裏除了我,什麼都是你做主。那些小事,其餘人做就好。我聽人說,似你這般人物,在店裏只要看一看,菜好了嘗一嘗,那便就盡夠了。親自動手做事,豈不讓人說我的閒話?」
梁都彭笑着搖頭:「員外,我又不是真的廚子,如何當得起那些?只是隨州從軍,不知怎麼就做起飯來,一做數年,手熟罷了。」
王普連連搖頭:「主管謙虛。勝州城裏,似我這樣的酒樓,誰有主管這樣的本事?廚房的事情樣樣精通,一個人在,整個酒樓就立起來了。而且味道可口,客人都願意來。自從請了主管來,我這店裏每到用飯時節,盡皆客滿,這豈是容易做到的?」
這處店鋪位置極佳,對面就是商場的大門,人來人往。王普真材實料,有梁都彭在,味道不說特別好,難得的是讓大部分來的人接受,生意就一天一天好起來了。
軍中飯菜,並不講究味道特別好吃,也不講究什麼特色,而是要讓人不討厭,願意吃。這種地方的酒樓,正適合這種特點,梁都彭有了用武之地。再有一個,軍中有自己的特點,梁都彭這些人或許做不出頂級菜餚來,卻什麼都會。炒菜會,各種烹飪技法都熟,還會做涼菜、醬菜。甚至醉蝦、魚膾這些,除了軍中,只有王普的店裏能做出來。
那一日杜中宵隨口一說,王普聽在耳里,第二日就把旁邊莊裏的梁都彭請了過來。沒想到撿了個寶貝,飯菜味道一變,生意果然紅火。
梁都彭是個拉縴廂軍,被選入營田廂軍後,因為做飯味道好,成了軍中的廚子。除役之後,沒有回京西路,而是在這裏營田。在隨州的時候,他年近三旬,一直沒有婚娶。後來娶了個渾家,以前曾在酒樓唱曲,賺些不該賺的錢。此事人人皆知,難免有些閒言閒語,乾脆接了家人來,不回那裏去了。
王普請了梁都彭來做事,每月工錢豐厚,兩得其便。只要有錢,一切都好說,家裏面的地,梁都彭乾脆讓鄰人們幫着種,說好價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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