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露出一縷微光,獨輪寨望樓的士卒打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向外看去。一眼看見城外密密麻麻好似是人影,猛地打一個機靈,使勁揉眼睛,才看清城外情形。只見城外不知多少宋軍列陣,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惟有一杆「宋」字旗,在清晨的風中飄揚。
忙把身邊的士卒叫醒,指着城外道:「你看看外面,是不是宋軍要攻城!」
幾個士卒起來,借着光亮大致看清了城外情形,直嚇得魂飛魄散。小頭目急忙下城,去報寨主。
劉勝這幾天一直覺得心神不寧,早早起來,正要洗漱。守城的小頭目衝進來,叉手道:「寨主大事不好!城外不知來了多少宋軍,好似要攻我們城寨!」
劉勝聽了,嚇得僅有的一點睡意全沒有了,急忙問道:「你可看得清楚!」
小頭目道:「小的看得千真萬確!若有半點虛假,寨主軍法從事!」
劉勝不敢怠慢,正要吩咐去叫寨中諸將,到寨廳議事,就聽外面「轟隆、轟隆」的聲音傳來。
「地震了?」劉勝滿頭霧水,看着小頭目。「聽聲音來自城外,這是什麼動靜?」
小頭目快要哭出來:「寨主,小的估計,這是宋軍在用炮轟城門!」
劉勝嚇得渾身一震,大叫道:「速速我去看!」
隨着小頭目,劉勝到了北面城牆下,又聽見兩輪炮聲,寨門已經出現了裂縫。
「站着幹什麼,速速堵住寨門!」劉勝一邊喊着,一邊快步跑上瞭望樓。
寨中平時會備一些加強寨門的村料,無非是大木之類。得了劉勝吩咐,守寨門的士卒手忙腳亂,抬了大大木,急急頂到寨門後面。
劉勝到瞭望樓上,向外面地看,倒吸了一口涼氣。此時天剛微亮,晨光中看不太清晰,只是見到外面幾個宋軍方陣,堵住了城北面。正在這時,就見到幾個地方有光亮,緊接着炮聲傳來,硝煙升起。
也不知道發了多少炮,砸在寨門上,劉勝感覺整個城牆都在晃動。
事情突如其來,劉勝只覺得兩眼發黑,有些站不穩。扶着寨牆,強自打醒精神,劉勝急急順着寨牆看了圈。好在宋軍只圍了北面,南門外只有些游騎,給寨內党項兵留了一條生路。不知道是兵力不夠,還是故意留出南門,準備追殺潰兵。
此時寨中已經亂成一片,許多人亂跑,大喊大叫,好似城已經破了一樣。劉勝不敢怠慢,吩咐了守城的將領,急急回到寨廳,招集諸將議事。
城外,張岊看着眨眼之間,就不知道多少炮打在了寨門和附近的寨牆上,贊道:「現在的炮,果然非以前可比!麟府路也有新造的炮守城,卻沒有這樣整齊,打得這樣准!不親眼看見,哪個肯信!」
姚守信道:「我用二十五門炮,每五門一組,分成五組,交替輪射。現在射了三輪,那邊寨門已經搖搖欲墜。我估計,再射最多五輪,寨門就要破了。將軍做好準備,寨門破後,陣前的十五門炮,以三門為一組,每組直射一炮。此輪炮發完,將軍速帶步兵入城。前面的二十五門炮用水降溫,你帶兵入寨後會射寨牆。吩咐士卒,不得我的口信,切不可上寨牆!」
張岊點頭答應,興奮地道:「不想我們已經列陣,寨中還全無消息,前面想的全無用處。所謂兵貴神速,打仗要速戰速決,着實是有道理!」
「是啊,是我們想的多了——」姚守信點頭。自己也是第一次指揮戰事,經驗不足。什麼引敵出城之類的計策全是多餘,以有備打無備,要的就是快,出其不意。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寨前,最快的速度擺開陣勢,設好炮位,發揮火炮優勢,全力攻城,才是上上之策。絕對火力優勢,什麼計策都是多餘的。
出發前的作戰計劃經過數次更改,最後要達成的,就是這種局面。當然計劃只是要求在這個時間點到城外,如何作戰,是兩位戰場指揮官的事情。路上以什麼速度行軍,在哪裏休整,偵察與反偵察的要求等等,是出發前定好了的。到了城下,就看張岊和姚守信的發揮了。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接近獨輪寨,沒有走漏消息,有充足的時間展開,這種情況下張岊和姚守信怎麼還會不知道怎麼打?姚守信是用炮的專家,炮位設置合理,三個方向分斜射和直射攻城門,根本就不給寨中反應的時間。轟開寨門之後,再來幾輪直射,步兵緊跟着入城,一舉奠定戰局。
鐵錘砸開硬核桃,管你怎麼佈置,只要不出意外,就用絕對的火力優勢壓倒敵人,這是杜中宵在營田廂軍中一直強調的一點。軍官學習的時候,也講各種各樣的計策,但重點不在這些上面,而是講各種各樣的戰略和戰術原則。其中的核心,是一定要在戰場上形成局部優勢,達成局部優勢後一定不要猶豫,作戰要果斷,切忌拖泥帶水。張岊不是這個體系,姚守信是炮兵,遇到意外有些猶豫。
劉勝升帳,看着匆匆趕來的諸將,剛要開口,一個士卒衝進來,叉手道:「寨主,寨門要破了!」
劉勝嘆了口氣:「大勢去矣!諸位速速集結兵馬,隨我從南門出城,逃出寨外,速報國相!」
眾人一起高聲應諾,起身準備散去。諒祚年幼,養在國相府里,國相府就是朝廷所在。
劉勝與眾將一起出了寨廳,想去打輕寧德光。正在這時,聽見一聲巨大的聲響,北面的寨門被轟塌了,連帶着倒了一截城牆。不少士卒被壓在了廢墟里,不斷哀嚎。
劉勝大喊一聲:「速招集兵馬,與我一起堵住寨門,不許宋軍衝進來!」
說着,抽出腰刀,帶了自己的親兵,快步向倒塌的寨門衝去。剛剛走到半路,就聽見城外傳來幾聲炮響,緊接着幾發炮彈從破開的寨門飛進來,正砸在最前面的劉勝等人身上,碾出一條血路。
出了寨廳的眾將大吃一驚,急忙飛奔上來,查看劉勝的傷勢。
軍寨的寨廳正對着南北兩座寨門,三點形成一條直線,寨廳位於中間。小小軍寨,寨廳到寨門不過百步,宋軍在城外的炮可以把軍寨打個對穿。寨門一破,城外的宋軍發炮,炮彈全打在寨廳這裏。寨中的党項兵大多集中在中間這條路上,盞茶功夫,北門和寨廳之間就成了一條血路。
誰見過這種場面?三輪炮之後,就聽見一聲怪喊,寨中士卒一下炸了。所有的人,靠着自己的本能向南門而去,將領根本攔不住。開了寨門,一涌而出,跑出沒多遠,就聽見炮響。設在南門外的幾個宋軍炮位,一起發炮,寨門處一片鬼哭狼嚎。
五輪炮直射完畢,張岊帶着數百步兵入城。只見一片狼籍,寨里党項士卒四處奔逃,驚駭呼喊,好似發了瘋一般。還有的呆坐望天,還有的拿刀亂殺。
張岊帶兵多年,見勢頭不好,急忙吩咐自己士卒在城門處列陣,停了下來。凡有敵軍靠近,一律開槍擊斃,儘量避免這時與敵糾纏。
城中的党項兵明顯已經崩潰,失去了理智,只能讓他們自己發泄完了,再上前處置。這個時候的党項兵要麼傻子一樣束手就擒,要麼亂殺亂砍,力氣驚人,想捉都不好捉。
輕寧德光從廢墟里爬出來,看着眼前地獄一樣的景象,驚慌莫明。他只聽說宋軍攻城,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房子就被轟塌了。等到親兵把自己扒出來,城中已經徹底亂了。
東邊的紅日探出個頭來,城中終於平靜了下來。發瘋的士卒失了力氣,傻的剛剛清醒,所有人都沒有力氣了。面對進城的宋軍,既沒有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反抗的意志。
張岊小心翼翼地帶着步兵上前,見確實沒有人反抗,吩咐士卒把党項人的武器全部收集起來。
收了寨中党項人的兵器,分成一小群一小群,派了人看管,張岊才鬆了一口氣。
輕寧德光從躲藏的地方出來,見再沒人發瘋,微微出了一口氣。見到寨廳前一個宋軍將領樣子的人物,正指揮士卒四處查看,急忙高聲道:「我是輕寧德光,輕寧部族的人,國相府下做事!這裏我是官爵最高的人,對方將領過來說話!」
張岊轉頭看了看輕寧德光,一臉漠然,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也不搭理他。
輕寧德光大怒,正要上前理論,幾個宋軍士卒過來,繳了親兵的刀槍。
輕寧德光高聲道:「我是國相府要人,朝廷派到這裏來的,讓你們將領過來說話!」
士卒也不理他,兩個上來直接搜輕寧德光的身,摸了一把貼身的短劍,隨手扔在地上。搜過身,幾個士卒押着輕寧德光和幾個親兵,與寨廳里的吏人作一起,派人看住了。
輕寧德光喊了好一會,宋軍也不接話,也不理,只管抓人、搜身,而後分成一小群一小群。
喊得累了,輕寧德光停住嘴,突然覺得身上冰涼。還是二月天氣,清晨寒冷異常。打了個冷戰,輕寧德光突然發現寨中非常詭異。党項人一個一個好似失了魂一樣,宋軍全部沉默。
把党項人在寨中的空地看管好了,張岊吩咐親兵:「把所有的軍器運出城去,請姚將軍進來!」
不一刻,繳獲的軍器運出城,姚守信帶人進來。
張岊道:「已經搜查過了,抓了七百餘人,還有二百餘屍體,剩下三四百人逃出南門。派在南門的騎兵尚未回來,不知有多少人走脫。這麼大一座軍寨,被我們攻下來,必然瞞不過党項人。我們要速速離去,在党項援軍到來之前,把南邊的寨堡全部收拾乾淨。現在全軍造飯,吃過後,我帶人去兔毛川,與你分兵,你自清掃獨輪川下游寨堡。」
姚守信拱手:「正該如此!後邊沒有大城,炮手自會安排炮位,將軍一切順利!」
這是早就定好的路線,自無話說,兩人各自找到手下的將領,做後續安排。
輕寧德光看宋軍把寨中的糧食物資全部搜了出來,都堆在一起,分了一些米開始燒飯。寨中的牛羊全部宰了,一部分肉煮了,其餘皮肉收集好,顯然是要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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