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知州站在鐵監的大門外,靜靜地看着河的對面。不到一年的時間,那裏早已經換了面目,酒樓店鋪一家接着一家,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
前些日子,乘着枯水期,澧河上面架了一座橋,方便往來。隨着鐵監生產的東西越來越多,對岸商賈雲集,橋上裝貨的大車一輛接着一輛。鐵路開通,除了東邊的幾個小地方,沒人再用船運。都是過河到車站,用火車或北運襄城,或南運唐州。北邊入汝河接入汴淮水系,南邊則入漢水進入長江水系。
歐陽修踏了踏腳下鋪的爐渣,贊道:「好一幅繁華景象!就看這橋的對面,店鋪林立,一天不知道賣出去多少貨物。有這許多商賈,不知收多少商稅,鐵監哪裏還會缺錢!」
一邊的宋祁道:「永叔,你可想得差了。這些商賈前來,本就是買鐵監的貨物,稅才多少?賣出去貨物收到的貨款,才是大頭。看這個樣子,鐵監一年豈不是要收過百萬貫的錢?」
柳植道:「前幾個月,鐵監冶了鐵出來賣不出去,糧米尚要別州周濟。我們幾州,可沒少發米到這裏。現在他們賺錢了,也要周濟我們才是。」
其餘人聽了,一起大笑,都道應該。
一路荒涼,路上他們還有些疑慮,鐵監是不是沒有外面傳的那麼厲害。等到了地方,只看了看氣派的衙門,這處大門,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四州之中,陳州最繁華,但那裏的州衙門也比這裏寒酸。單看外面寬闊的鐵門,這條鋪着爐渣的寬闊道路,哪一州負擔得起?
這道鐵門,讓幾位知州羨慕不已。用鐵板製成,底下帶着輪子,不用多大力就能拉開。若不是寬度有限制,禮儀等級不可逾越,還可以開得再寬一些。
這樣大的鐵板,還不是生鐵,看着就讓人覺得震撼。外面買,要多少錢?
杜中宵站在一邊默不作聲。這次集議,明擺着大家要來分鐵監的錢了,攔也攔不住的。前面幾州幫了很多忙,這次只怕要連本帶利收回去。事前杜中宵就與蘇頌商量過,鐵監不要做鐵公雞,該給的好處要主動給別人。不過堅持一條,給東西可以,不能給錢。
對於鐵監來說,現在市場還在快速增長中,跟不上生產的速度,幾乎每種產品都有積壓。給東西出去,減少了鐵監的庫存,不是壞事。錢是未來擴大生產的資本,到了鐵監手裏,每一文都要有用處。背靠工廠,鐵監的錢是要生出錢來的。
看了一會周圍景致,杜中宵道:「後衙備了酒筵,為諸位相公接風。天時不早,還請入席吧。」
幾人心情很好,興致勃勃進了大門,隨着杜中宵到了後衙。這裏是負責工廠的鐵監衙門,柏亭監的衙門並不在這裏,佈置極有特色。跟其他衙門的後衙不同,這裏沒有官員住的地方,而是在外面建有專門的官廨。後衙的建築,是會議室、教室、倉庫等等,當然還有食堂。院子很空曠,沒有池塘假山,沒有大片的花草樹木,而是搭了一個大草棚,做為官吏平時休息放鬆的地方。
此時棚子底下,擺了一桌酒筵,幾個士卒靜靜立在那裏。
分賓主落座,杜中宵道:「鐵監新立,周圍沒有什麼像樣的酒樓,也沒有過得去的歌妓。相公們將就用些酒飯,莫嫌寒酸。」
這裏的一切,都跟其他地方不同,聽了杜中宵的話,大家不說什麼。
杜中宵又道:「相公們來之前,鐵監製了些新東西出來。下官特意準備了兩樣,略表心意。兩天之後,我們便乘火車到唐州去。這兩日可以逛一逛,看有什麼心儀的,隨意採買。」
四州離鐵監最近,有什麼新產品,他們很快就知道。四位知州前來,每人都有個單子,是家裏人叮囑要買的東西。如搪瓷製品、糕點酥糖、蜂窩煤爐,不一而足。最講究的晏殊家裏,甚至還列了廚房用的各種刀,剪布剪紙甚至剪指甲的各種剪刀。
不是杜中宵小氣,不肯給他們送禮,實在是四人一起來,事情不好做。有的人要這樣,有的人要那樣,貨物不同,價格不同,數量不同,一不小心反而得罪人。不如送同樣的禮,其他各人自己去買。
吩咐兵士捧了五個小小的木箱來,四位知州一人一個,剩下一個擺在杜中宵面前。
杜中宵打開木箱,提了一盞油燈出來,拿起箱子裏面的玻璃燈罩罩上。口中道:「前些日子,我請了幾位琉璃工匠來,試了許多次,燒出這種透明玻璃,製成罩子。油燈點起來,用這罩子罩上,既可以防風,不拘多大的風,都不怕吹滅,還可以防油煙刺痛眼睛。」
說到這裏,杜中宵又把燈罩取下來,摸出一個打火機,道:「這是新制出來的自來火,只要扳一下這個機關——便是如此——就能把火絨引燃。此物雖與火鐮火石相差不多,卻好用多了。」
說完,用火機把油燈點頭,把罩子又罩了上去。
給眾人演示完了,杜中宵收起打火機,用手擰燈上的一個旋鈕,口中道:「用手擰這裏,可以調燈芯伸出多長,燈的明亮自然就不一樣。越亮油得越快,暗一些燒的時間就久一些。燈里的油,和自來火里的油,都是鐵監煉焦時制出來的,不可混用。這種燈油不只是燒起來明亮,而且無煙無味,勝過蠟燭。」
口中說着,杜中宵把燈調到最亮。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夜色朦朧,油燈果然比蠟燭還要亮。
這燈倒也罷了,聽杜中宵的意思,必須要用鐵監製的油,極是麻煩。自來火卻很有意思。幾個人在手中把玩,見都是黃銅的殼,金光閃閃,學着杜中宵把蓋子打開,一扳機關,一串火星就把燈芯引燃。
在杜中宵眼裏,油燈重要,不只是明亮,最重要的是可以隨便移動,而且防風。平時倒也罷了,野外極其實用,對於趕夜路的人和軍隊行軍非常有用,比燈籠不知道強了多少。但在四人眼裏,卻是自來火有意思些。都是高官,俸祿優厚,家裏又不是用不起蠟燭,油燈實在無關緊要。這個自來火製作精巧,而且便於攜帶,是個很好的玩物。平時帶在身上,夜裏急切間不及點燈,可以用來照明。
宋祁把玩一會,點火又滅,滅了又點,笑着道:「這個有意思,極是明亮,夜晚讀書很是不錯。運判,這自來火外面賣多少錢?我多買幾個,回去送給賓朋。」
杜中宵心道,要晚上讀書,明顯是油燈實用,拿個打火機什麼意思?宋祁一向奢侈,想法果然與普通人不同。口中說道:「回相公,此物製做不易,要十五貫錢一個。油燈就便宜多了,只賣十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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