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炮?」張岊搖了搖頭。這個年代的砲是石砲,其實是投石機。這兩根大鐵管怎麼放砲?張岊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雪地里走得久了,他現在只想趕緊找到宿營地。
走不多久,就看見樹木圍起來的柵欄,聽見大雪裏的馬嘶聲。
杜中宵對張岊道:「前邊就是牧馬地,有幾處房屋,是牧馬人住的。都監可與我歇在那裏,全軍在附近紮營。離此不遠有條小河,因是從地底流出來,並不結冰,可以取水。」
張岊點頭,吩咐部將跟陳勤的人一起,查探周圍地形,準備紮營。牧場只有幾間住人的房子,張岊所部數百人,還是要在外面紮營。
見到眼前出現兩排草屋,在風雪中分外顯眼,張岊出了口氣。沒想到一年不來火山軍,這裏發生了這麼大變化,連專門的牧馬地都有了,甚至建了房子起來。
紛紛下馬,杜中宵把張岊一行讓進廳里,吩咐十三郎帶人去準備熱茶。
看着十三郎離去的背影,張岊道:「好一條大漢,若在軍中,必然是一員猛將。」
杜中宵道:「這人是十三郎,本是我在宿州為官時治下的農戶,見他勇猛,帶在身邊。」
張岊點了點頭,連連讚嘆。他出身低微,因為勇武被選為牙將,與党項之戰中屢立戰功,一路提拔為禮賓副使,官至都監。自己經歷的原因,對十三郎這種猛將苗子特別有好感。
大宋立國數十年,不乏從小卒升至高位的將領,張岊如是,現在真定路都部署狄青也如是,在禁軍中並不罕見。這跟宋朝的軍制有關,從制度上,宋軍比較注重依據戰功選拔將才。天下軍兵,凡身材高大勇武有力者選入禁軍,禁軍再進行選拔,優秀者入上四軍。上四軍是第一等精銳,所謂首戰用我,參加的戰役極多。其中的小卒,只要在戰場上立功,便被擢為小軍官,再依次晉升。現在的管軍大將,有一半就是這樣從小卒升上來,這是宋軍的一個特點。
有時候杜中宵想,宋軍的這種選拔制度,按前世的說法,是非常合理的。名將不問出身,只要敢打敢拼,就有出頭的機會。而且沒有天花板,在軍中可以一直升到最頂層。然而最大的問題,是禁軍小打小贏,大打大輸。一兩千人的戰鬥,禁軍不管是對契丹還是党項,大多都處於上風。但幾十萬人的決戰,禁軍大多都會一敗塗地。對於精銳禁軍來說,戰鬥力不是問題,組織與指揮的能力肯定是有大問題的。這是從五代軍閥時期傳下來的胎里病,過於注重個人勇武,軍功過於注重戰陣殺敵,而對於組織和指揮能力重視不足。當時代變化,從軍閥混戰轉變為大統一王朝的國戰,便處處不適應。
五代時候,軍閥要生存,大頭目有自己的精銳親兵,小頭目也有自己的精銳,都是精挑細選,首領有絕對的權威。合到一起作戰,只要上下首領同心同欲,便紀律嚴明,所向披靡。如果意見分岐,戰事往往根本組織不起來。到了大一統王朝,這種小集團被限制,整個組織便渙散了。
一千年前,秦國依靠軍功爵制和以首級計功,混一六國,這給了後人很多錯覺。秦國的成功,更多的應該歸功於其嚴明的紀律和強大的組織能力,其次才是戰意盎然的士兵。秦軍的中高級將領,也很少從普通小兵中選拔,而更注重將才。組織和指揮能力,在高級領中,是比個人勇武更加重要的因素。
哪怕對党項戰敗,宋軍中也不乏猛將,但能夠指揮大規模戰役,又有人望的,確實沒有。多了一千年的見識,這是杜中宵面對宋軍,直覺中就感到不靠譜的。現在一些管軍大將,不說靠家世升遷,根本不能上戰陣的,就是憑着軍功升上來的,很多也是只能獨當一面,而不能統籌全局。用前世的話來說,就是不乏好連長好團長,但是沒有好指揮好司令。
杜中宵很喜歡十三郎,但在他沒有學會組織戰事,指揮戰役之前,還是做個隨從好。
在廳中落座,張岊奇道:「咦,這裏面倒是溫暖如春。」
杜中宵道:「此地石炭不缺,屋裏建了火道,外面燒着爐子,自然溫暖。」
張岊聽了喜道:「既是石炭不缺,可發些到軍中,讓將士們烤一烤火。他們從雪中下山,這一路凍得慘了。烤了火,再燒些熱湯,安心過上一夜。」
杜中宵搖搖頭:「都監不知,石炭是有臭氣,用來烤火,一個不小心就會中毒而死。只能在帳外點些火堆,讓軍兵烤火,身上熱了再入帳歇息。」
河東路煤炭到處都是,冬天烤火可能中毒時有傳說,張岊也有耳聞,也不堅持。吩咐親兵,各軍組織在帳外烤火,輪流當值。他們帶得有糧食,搭起營帳後,埋鍋做飯。
杜中宵道:「牧場養得有羊,我這裏選十隻,宰殺了分到軍中。羊肉雖不夠吃,煮成湯分給兵士也是好的。這種天氣,喝上一碗熱湯,暖暖地歇息一夜。」
張岊沒見過這種吃法,說了一句麻煩,並不堅持。軍中吃飯一向講究簡單快捷,有肉要麼是大塊煮熟,要麼烤了吃,哪裏會費許多功夫。
杜中宵精打細算慣了,宰一隻羊,那是從皮毛到骨頭,一點都不浪費。幾個月間,羊肉湯已經在火山軍普及,幾乎處處皆有。人多一點的地方,就有人專門賣羊湯。家裏寬裕一點的人家,都是煮好了黃米飯,到外面買一碗湯,澆在米飯上,既順口又有營養。
身子暖過來,杜中宵吩咐上了酒,對張岊道:「火山軍地方貧瘠,不產米麥,以前米麥釀酒,價格不菲。這幾個月這裏學了中原的法子,用高粱、蕎麥等粗糧釀酒,價錢便便宜很多。這酒有力氣,正適合這種天氣飲用,都監嘗一嘗。」
張岊端起碗嘗了一口,連連讚嘆:「好酒!好酒!用高粱、蕎麥釀酒,怎麼沒聽過這法子?中原產白酒,我也嘗過,與邊地並沒有區別。」
杜中宵笑道:「我家裏原是賣酒的,這法子本是自家秘法,漸漸傳開。北地盛產高粱,再用米麥釀酒着實不值,不如這個法子。這一帶地方貧瘠,不少地方只能種高粱粟米,省下米麥來吃。」
張岊聽了嘖嘖稱奇。不過他是將領,不管地方事務,也懶得問杜中宵具體的方法。
陳勤安排了駐軍事宜,回到廳里,安排牧子們端了一大盤熟羊肉來,叉手道:「官人,晚上用些什麼菜餚?備的有熟羊肉,只是冷了。剛殺了羊,還有些雪花羊肉,不知如何收拾。」
杜中宵道:「你備個銅鍋來,我與都監吃些涮羊肉,慢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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