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斤和同伴從賭場裏出來,口中罵道:「直娘賊,五貫錢兩個時辰,一個子兒不剩,若說這裏面不使詐,哪個肯信!這些天殺的,如此做也不怕報應!」
身邊的同伴道:「一日幾貫錢,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再過幾日,我們就要喝風了。」
五斤小聲道:「不要急,再等兩三日,我們的人手齊了便就動手。現在輸錢,不過是讓裏面的豬狗替我們存幾天,到時候連帶利一起收回來!」
聽了這話,幾個同伴才開心起來,高高興興隨着五斤回了店裏。
進了店,五斤對小廝道:「給我房裏送兩瓶酒,兩大盤肉,再點一盞燈來。」
小廝口裏答應,一路小跑到主管陳明通那裏報了賬,吩咐後廚準備酒肉。自己點了一盞燈,跟在五斤幾人的身後,給他們照路。
到了房裏,小廝把燈放在桌上,便就告辭離去。
五斤坐在凳子上,倒了碗涼水喝了,拍桌子道:「今日着實晦氣,竟然一氣輸了五貫足錢!如若不然,我們何必回店裏用酒肉?」
幾個同伴一起嘆氣。這處客棧主營住宿,酒肉是兼營的,口味遠不如外面的飲食店,勝在便宜。這店裏的熟肉,用的是來往商幫倒斃的驢馬,大鍋煮熟,口味不敢恭維。
正在幾個人唉聲嘆氣的時候,傳來打門聲。五斤對一個同伴道:「酒肉來了,快些接進來!」
那同伴起身,打開門,還沒有看清外面的情形,便就被兜頭一棒打在地上。
五斤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門外擠進五六個壯漢,手中拿着利刃,把他們團團圍住。
看着這些人面色不善,五斤心中一凜,厲聲道:「清平世界,你們要做什麼?公然入室劫奪,不怕官府的人來抓嗎?我大叫一聲,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訛里本冷笑一聲:「你這廝恁多廢話,還知道有官府?我且問你,你們這幾個撮鳥,是不是來唐龍鎮搶掠的?從實招來,不然一刀了結了你的性命!」
五斤不知這些人的來路,不敢亂說。
兩個壯漢在屋裏翻箱倒櫃,不大一會,把五斤私藏的利刃搜了出來,放在到桌上。
訛里本一拍桌子:「私藏兇器,定然是賊無疑了!全捆起來,回去說話!」
五斤剛要大叫,就被一塊破布塞進嘴裏,推倒在地,倒剪雙臂捆了起來。
訛里本一聲冷笑,帶着手下官兵,把五斤和同伴押了,不走正門,從角門出了客棧。這一帶建房的時候,幾處建築後面就留了下道,堪堪行人,過不了車馬,平時一個人影沒有。
幾人借着月光,沿着後面小巷,押着五斤等人,一路回到東邊的車馬店裏。
到了廳堂,訛里本吩咐取了五斤嘴中的布條,厲聲道:「我已打探清楚,你們這些鳥人里,你是個首領。從實招來,招集這麼多亡命,是要搶這裏哪家店鋪?」
五斤哪裏敢認?抗聲道:「我們是正經商人,你們如何就敢把我們捆了來?快快放了,不然官府追查起來,饒不了你們這處賊窟!」
訛里本隨手從旁邊桌上拿起馬鞭,沒頭沒臉打了五斤一氣,罵道:「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從實招來,爺爺留你一條生路。不然,一會拖到外面,挖幾具坑活埋了!」
五斤不知道這些人的路數,被打了一會,痛得受不了,對訛里本道:「老子,莫要再打,我招了就是!我們是些落魄的商人,做生意折了本錢,想在這裏搶上一場,賺些盤纏。看老子們也是這一路的,不如我們聯手,大頭你們拿走,給我們留些汁水就好。」
訛里本一拍桌子:「你這撮鳥還不肯說實話!看你們數十人之眾,人人出手闊綽,怎麼可能是折了本錢的商人!老實說,到底是什麼來歷?若有隱瞞,死路一條!」
五斤看這些人的樣子,官不像官,兵不像兵,個個一身匪氣。心中琢磨,難道這些人是從北邊來的大盜,打了與自己一樣的主意?若是這樣,他們必然留意這裏的人,發現自己也算正常。可惜自己倒霉碰上這麼一群狠人,出師未捷身先死,真真是冤枉透頂。
再三思量,五斤道:「不瞞老子,我們是西邊牧羊的蕃戶,因見這裏富庶,結伴來做買賣。不想老子帶人佔了先手,是我們的不是了。不如放了小的們性命,一起搶了那裏的賭場如何?」
訛里本聽了大笑:「果然如此!李員外慧眼,一眼就看穿了你們這些賊人的底細!小的們,把他們先綁起來,等我與李員外商量過了,再做決斷!」
說完,讓手下把五斤的嘴堵了,扔到一邊的角落裏,帶了手下繼續拿人。
到了後半夜,訛里本把五斤一夥拿齊了,全部綁作一堆,才施施然出了門,去找李慶。
進了客棧,訛里本把自己拿人的事情說了,笑道:「這些撮鳥在我眼裏便如豬狗一般,竟然敢起意來搶賭場,真是不知死活!員外,人已經拿了,接下來如何,要我們兩家商量。」
李慶連連拱手:「郎君,這種大事,我可做不了主。一會我便連夜進城,報城裏的張太尉。」
訛里本道:「張太尉一向不管城外的事情,你去報了只怕也沒個結果。不如一起與我去見本朝在這裏的耶律大人,一切議定,再去報張太尉如何?」
李慶想了想,點頭道:「也好。現在夜深,進城也不容易。」
張岊駐唐龍鎮,原則上是不管城外這裏的事的。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治安怎麼可能好得了?殺人放火雖不常見,打架鬥毆卻是日常。張岊的責任,就是強力壓制,絕不允許城外的勢力,把矛盾延伸到唐龍鎮裏,保證唐龍鎮城內治安良好。城外這裏是地下秩序,李慶和訛里本兩人,分別代表宋和契丹管理這裏。除了正常做生意,也保證各自商戶百姓的安全。不只如此,訛里本還向契丹商戶收保護費呢。李慶因為折繼閔軍法嚴,倒是安分守己,在這裏的宋朝人少了這一層盤剝。
出了店門,李慶小聲對訛里本道:「郎君,你實對我,準備怎麼處置這一夥西賊?如果鬧起來,數十條人命,不是小事。哪怕他們是賊,未經官府,私下裏我們也不能怎麼他們。」
訛里本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湊到李慶耳邊低聲道:「員外着實是個實誠人,還想着對這些人依律而斷呢。北邊本朝正與西賊交戰,就不必麻煩了。稟過大人,便用我的馱隊,把他們押運東勝州。在下奉命守在這裏,不得參戰,利用這個機會,也立些戰功。」
李慶一怔,沒想到訛里本是這個心思,怪不得這麼積極。只要把這些人押到東勝州,耶律不花和耶律元佐等人聯手,就可以算成訛里本的戰功。五六十人,這功勞可是不小了。契丹大軍西進,抓到的党項戰俘才有多少?
想了一會,李慶道:「郎君如此做,着實公私兩便。不過,一是要查清這些人確是党項過來要劫賭場的,切不可冤枉好人,不然以後生意難做,我無法對上面交待。再一個,此事一定不能泄露風聲,讓人知道了從這裏抓人,誰還敢來唐龍鎮做生意?」
訛里本道:「此事我已有計較。報過了大人之後,員外與我一起審訊,不冤枉人就是。等到問明了口供,只說他們托我們店裏到東勝州販運貨物。這些人是賊,又無個親朋故舊在這裏,何人起疑?」
李慶點頭,道:「此事不小,千萬不可出一點差錯。不然,我無法交待。」
隨在訛里本身後,李慶覺得心裏咚咚直跳。他多歷戰事,殺幾十個人眼睛不會眨一下,但那是在戰場上,此時可不同。如果出了紕漏,破壞了這裏經商的信眷,上面不會饒了自己。想來想去,明天還是要立即報告張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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