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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胖子忍痛咬牙道,「我素來對她提防有加,唯獨近來……我以為她誕下麟兒,總該有所覺悟收斂,沒想到……」
說着又是一口血嘔出,一張臉都犯了綠,牙關緊咬,顯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太子妃張小姐,終是對太子下手了!
我心痛之餘,看着難過得委頓做一團的胖子,心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中萬分後悔,該向我師父老道士,好好學些醫術的。
「心月……我好難受……」胖子臉色由綠轉黑,靠着我的身體也漸漸僵硬起來,從指間開始不斷抽搐,直至蔓延全身。
這狀態,極像我前世見過的,癲癇病人發作的樣子。
眼看他面部漸漸扭曲,口吐白沫無法言語的樣子,我恍惚憶起前世學過的急救知識,說抽搐發作時,要將個硬物卡在病人牙關處,謹防咬了舌頭。
悲催的是,我身邊並無硬物可尋,眼見胖子神志漸漸不清,牙關越咬越緊,我情急之下,只得用手去掰他的上下牙齒。
好容易掰開,卻猝不及防地被他一口死死咬在了我的手腕上。
「呃!」我痛得一聲低吼,卻不敢將手腕從他口中抽出來,只能任由他的牙齒刺破了皮膚,殷紅灼熱的血順着胖子的唇齒,滴滴答答地流下。
太醫……太醫怎麼還不來?姑娘我就快要被這胖子咬死了……
我不知自己是何時暈了過去。
再醒來,發覺自己躺在東宮之中自己的寢舍里,被胖子咬過的手腕,包紮着厚厚的紗布。
門口守着我的小宮女見我醒來,激動得一聲叫喚,轉身便跑了出去,完全不給我機會說一句「給我倒杯水」。
我只好自己爬起來,頭重腳輕地往茶壺的方向挪移。
好不容易挨到桌旁坐下,打開茶壺蓋一看,空空如也。
姑娘我覺得自己,甚是可憐。
幸而一個青衣翩翩的身影很快趕來,喚宮女去給我打水泡茶。
「感覺如何?」潘公子又是滿臉的後怕,「太醫說你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一陣,好好補補。」
「我無妨。太子如何了?」這才是當下我最關心的事。
「中了血烏頭之毒。」潘公子神情一黯,「太醫院夏院首說,此毒毒性劇烈,一旦發作,無藥可救……」
我瞳孔驟然一縮,「那太子他……」
「你先別着急,太子如今毒性已解,性命無礙了。」
我這才安下心來,又覺得奇怪:「既然無藥可救,太子的毒又是如何解的呢?」
「這便是奇怪之處。夏院首趕來時,便見殿下已沒了毒發的症狀,與你一處昏迷着。待將他抬回寢殿診視,已是脈象平和,過了幾個時辰便轉醒過來。」潘公子用摺扇敲了敲掌心,「許是太子殿下真龍之軀,自有神明庇佑吧。」
我暗自搖頭:這不科學,「我想去看看殿下。」
「你如今這般虛弱樣子,還是靜養一陣再出門吧。」
我固執搖頭,潘公子無奈,只好喚宮女一左一右攙扶着我,往胖子的寢殿走去。
行至寢殿門口,卻聽到殿內傳來女子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
「殿下九死一生,真是嚇壞臣妾了……」
我不可思議地望潘公子一眼:太子妃在裏面?
我對這女子怒不可遏,卻聽胖子淡淡道:「愛妃不必擔心,我已無大礙了。」
「宮中竟有如此心思歹毒、膽大包天之人!」便聽太子妃憤慨道,「殿下放心,臣妾定要徹查東宮,揪出那下毒之人,替殿下從重處置!」
賊喊捉賊……
對於太子妃的表演,胖子象徵性地點了點頭,目光卻停在正立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我身上。
「醒了?可還好?」
短短几個字,卻帶着些不該有的熟絡與關心。我敏銳地覺察到兩道陰慘慘的目光從太子妃處射來,令我如芒在背,趕緊低了頭答道:「回稟殿下,臣女無礙。」
胖子便應景地收起了關心,只淡淡吩咐道:「且回去靜養兩日,不必當值了。」
我謝了恩,趕緊從這風波詭異的寢殿退了出去,暗想天家之人果然個個影帝影后,我這樣打醬油的小角色,實在沒那演技去湊熱鬧。
在寢舍修養了幾日,被逼着喝了十幾頓的雞湯魚湯鴨血粉絲湯,姑娘我不但滿血復活,且長胖了兩斤。
期間潘公子來探望我,我便問起胖子狀況如何。
「殿下已無礙。說這兩日陛下龍體欠安,他侍疾之餘還要主持政務,怕是沒空來看你,讓我囑咐你好生修養。」
我「哦」了一聲,「陛下生病了?」
「太醫說是勞思過度,有些頭昏乏力之狀,大概也需要靜養幾日。」
那夜夜探浮雲軒時,紫煙給馬賽賽的小瓷瓶莫名划過腦海,我心中有些打鼓:會不會是馬賽賽已經動了手?
送走潘公子,我在房間來回踱步,越想越覺擔憂。
那小瓷瓶里,究竟是什麼?
我抱着一摞書,低着頭步履匆匆,冷不防在長廊里與人撞個正着。
手上的書掉了一地,我惶恐地跪下去:「臣女罪該萬死,衝撞了貴人,還請小主……」說着抬起頭來,不禁脫口而出,「蕭才人?」
「是你啊!」馬賽賽原本有些慍怒的神情一掃而空,「無妨,快平身。」說着還示意身後的宮女幫我將書撿起來,「你這驚慌失措的,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那位翊王殿下……」我做個楚楚可憐狀,「自那日咱們拿書砸了他,他倒不敢對小主您怎樣,便日日找我麻煩……」我故意露了露手腕上的紗布,「臣女方才又見他在附近玩耍,生怕他看見了又要戲弄於我,只想趕緊躲遠些,不想撞了小主您。」
「那個傻子!」馬賽賽臉上現出幾分同仇敵愾的神色,拉了我的手道,「我浮雲軒離此處不遠,你且隨我去躲躲罷。」
我感激涕零:「小主真是菩薩心腸。」
一進浮雲軒正堂,我便見粉牆上赫然掛着一副熟悉的畫。
「趙孟頫的秋郊飲馬圖?小主好品味。」
「不愧為司典女官,果然才學淵博。」馬賽賽望着那圖,黯然嘆道,「可惜,是幅贗品罷了。」
那幅掛在平安侯書房的真品,只怕在馬家家破人亡時便沒了蹤影……我心念意轉,似無意道:「臣女不才,倒是見過此圖的真品。」
「你見過真品?」馬賽賽果然大感興趣,「何時見過?」
「當年,平安侯馬侯爺隨陛下起兵靖難之時,我父親乃是平安侯爺麾下一名謀士,深得侯爺器重。有一日平安侯爺與寧王殿下宴飲,席間向寧王殿下討了這幅畫,便令我父親暫且替他收藏,是以我有幸在父親處見過真跡。」
「你父親,竟是平安侯的舊臣。」馬賽賽喃喃道。
「是。我父親曾數次對我說,若論世之虎將,他只佩服兩個人,一位是開國大將軍徐達,另一位便是平安侯馬德。我父親常常自恨一介書生,不能如平安侯爺般橫道躍馬,為國征戰殺敵。前不久聽聞平安侯爺……故去的消息,我父親端的是老淚橫流,悲慟不能自已。」
說罷,我故做個失言狀,向馬賽賽告罪道:「看我,無端的說平安侯幹什麼,讓小主見笑了。」
然馬賽賽誠然沒有笑,她都快哭了。
我費盡心力編了這許多,要得就是這個拉近距離、惺惺相惜的效果。
果然,馬賽賽對我愈發親近了許多,拉着我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直至有太監來傳諭,說陛下召蕭才人入東暖閣伺候。
浮雲殿眾人瞬間忙碌了起來,七手八腳地替馬賽賽更衣梳妝,我便站起身來,作勢要告辭。
「忙什麼,你且坐坐,一會兒隨我一道出去,省得翊王看見又尋你晦氣。」
我便從善如流地繼續坐下,看着馬賽賽坐在妝枱前,由宮女們為她梳頭。
那隻小小的白色瓷瓶,就赫然擺在她妝枱之上。
我見馬賽賽盯着那瓷瓶看了許久,終輕嘆了口氣,打開來倒出些許白色粉末,藏在了指甲里。
姑娘我冷眼看着她做這一番事,伸手扶了扶髮髻,卻「不小心」將一隻翡翠耳環碰掉在腳邊,再暗暗用腳尖一踢,那耳環便悄無聲息地滑進了馬賽賽的妝枱下面。
恰巧她梳妝完畢,我便隨着她一同出了門,同行了一道,隨後告別而去。
我獨自在花園轉了一圈,估摸着馬賽賽已入得東暖閣去,便又徑自踱回了浮雲軒。
門口的小宮女見我去而復來,問我何事,我便汗顏地埋怨自己丟三落四,怕是將一隻翡翠耳環遺落在了這裏。
小宮女剛見過她家小主待我親熱,自然不會為難於我,便帶我回屋去找。
我假意尋覓了一番,指着妝枱下道:「原來在這裏。」說着蹲下身去撿,眼角餘光卻瞥着門口的小宮女。
見她恪盡職守,絲毫沒有要走開的樣子,我暗自嘆口氣,咬了咬牙,佯裝莽撞地起身,一頭撞在了妝枱桌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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