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對東亞龐大的農業國家而言,漫長的海岸線就是一道死節,沒有敵人從海上過來是沒有敵人的事,一旦有了,一打一個準。
就象現在,從廣東都司上層傳至香山所的瓊州府戰報表明整個都司上層對分別發生在廣東都司西邊瓊州府與東邊潮州府的戰事相互聯繫,是曾一本為攻打廣州府的聲東擊西之策。
說這是陰謀,它像是,可實際上這是陽謀。
廣東都司的高官大將明明知道曾一本要打廣州,可其他諸多府城能不防備嗎?不防曾一本一打就是一個準,防備了總共兵力就這麼點,分開了誰來保護廣州府?
五嶺以南第一大都會,倘若被海寇攻破,是什麼後果?
可還是要分兵,廣州府好歹還有大城護着,其他地方的百姓大多沒有大城,一旦被倭寇所禍就是禍害千家萬眾的大事,張翰面對這種棘手情況,特意傳信詢問對策。
肯定不是單單詢問陳沐,陳沐不知道別人,只知道書信送到他這兒,他寫了個甲里聯防的對策出去,最後也沒能良好施行。
自倭亂開始,明朝沿海百姓是野慣了,單單今年總督府上報朝廷的賊情里,叫得上名號的有山匪七十二、海寇八名,沿海各地百姓誰是兵誰是誰都分不出來,而陳沐提出甲里聯防的要點就在於要開武庫分給各地百姓兵器——這種情況誰敢分?
所幸自俞大猷於潮州沿海逼退曾一本後,這海上巨寇並未再出現在廣東沿海,不過人們知道,他就在不遠處瞧瞧注視着廣東,像一條毒蛇吐着信子,準備隨時張開毒牙咬上一口。
隆慶三年,在整個廣州府大警的情況下悄然而至。
警不警的,不管陳軍爺的事兒,他和白元潔鄧子龍就在香山練兵備寇,而且曾一本其實還幫了陳沐的忙。
操練旗軍從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敵在後,人人心裏都知道臨近戰前,恨不得每日多操練些,叫苦叫累都少了許多,就是太費火藥。
尤其張永壽,整天提心弔膽繃着臉帶兵巡邏,他是再不敢有絲毫鬆懈了。
說起來老張也是倒霉,仨哥們兒一個起點,第一次見仗白元潔和陳沐都有所斬獲,他居中協調旗軍放銃把自己人打死了;彈壓礦工,被礦工堵在山上不敢下來;守備清遠峽,清遠峽被一群倭子衝破;唯獨室山硬了一次,被陳沐激得帶兵扎進敵潮里差點命都沒了。
張副千戶下定決心這次要一雪前恥——看見敵情就讓陳沐頂上去!
當張永壽向陳沐強烈表達這個想法時,陳千戶極其緩慢地勾起嘴角,「呵,呵!」
這種人,自帶吸引敵軍先攻的被動屬性而不自知,妄想靠耍嘴皮子改變命運,這可能嗎?
「月港的船來了,停駐濠鏡。」
濠鏡在新年迎來一批來自月港的客人,不單單只有他們三人的商隊,還有來自別人的。
曾一本倭患影響沿海商路,啟程沒多久的他們只能折返月港,停泊二月才繼續啟程,為避免遭受倭患商賈自發組成龐大航隊,在新會又停泊了一段,這才跟着千戶船隊一路行至濠鏡——因為他們聽說香山駐軍擊敗了濠鏡夷商,料想兵力應當更強。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新會僅駐紮一個把總的營兵,南海衛在新會的駐軍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香山顯然不同。
接近兩個滿編的千戶所駐紮在此,能讓他們得到最好的保護,還有貿易。
在陳千戶的授意下,擁有一家破酒館的『濠鏡豪商』華宇出面用稍低於廣州市價的財物購進大量生絲與福建毛鐵,輸送香山千戶所,由農婦織造綢緞。
至於織出成品能有多少,並不在陳沐的考慮之中,發現一條財路總要先試試,今年不行明年,手熟了就行了。
等到手熟,或許能在香山建一座廠房,集中管理、監察。
新年過後,整個廣東都很難再繃着弦等曾一本,各地防務稍有放鬆,香山千戶所也是一樣,整個正月僅操練十三日。
直至三月,操練才恢復到三日兩練,再難升上去。
因為船廠建起來了,香山所的人力實在不夠。
香山所最南端的沙灘上,由旗軍帶隊的軍余喊着號子,拖拽着一根根巨木在沙地留下深深溝壑,露天船廠邊沿壘着木柵,過去的小渡口更為大渡口,疍民船匠聽從來自廣州府調下的精熟戰船匠休整木料,高聳的木杆吊起船木架在火上烘烤。
吃水很淺的船塢正在修建,與之相鄰的船架造地也已經過休整,留出將來能造四百料戰船的位置。
當然,那只是將來。
現在不論香山所的財力物力還是人力,都不足以修造諸如俞大猷調來福船那樣龐大的船形,即使有足夠的材料也沒有熟練工藝,只能從五六丈長的百料小船造起。
不過陳沐喜歡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渡口,李旦帶人駕着戰利中一艘單桅戰船緩緩行來,岸邊翹首以望的陳沐帶人閃開一片,臨近岸邊李旦與船上幾人躍入水中,留無人操控的單桅戰船依預定航向直直地沖至岸邊,擱淺在沙灘上。
「義父,真要把船拆了?」
李旦脫去濕漉漉的短衫攥在手中踏步而來,遠遠看着擱淺戰船眼中不舍,「這船雖小,但能扛住小炮,船尾太窄,但前頭能架四門炮。」
雖說是小船,但其實十幾米長個頭也不小,只是船身後半部分狹窄,只能裝貨不能裝炮,唯有船首半身能裝二到六門火炮,都留有炮眼。
屬武裝商船。
「拆。」
陳沐指揮船匠與畫匠拿着量尺去測繪戰船的各個部位形制,對李旦道:「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一樣大的船,我們的一百料戰船連佛朗機都扛不住,打上幾炮船就要散了,這種船卻沒事?」
說着,他揮手向忙碌的船塢,道:「都留着位置,夏天,百料戰船船架就能填滿整片沙灘,千戶所漁船都要換上架着炮的百料戰船。學徒已經派進佛朗機人的炮廠,兩年三年,他們都是熟練炮工,到時候讓我大明的漁民下南洋打個漁都開上炮船!」
陽光灑在沙灘上,忙碌的船塢工匠成為美麗的背影,海潮來了又走。
岸邊沉寂的巨石上有隆慶二年香山千戶陳沐手書篆刻:香山船廠。
先更八章,剩下兩章晚上六點之前更新,謝謝訂閱和打賞的朋友們,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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