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向劉秀福身說道:「陛下盛情!倘若貴人不閒妾厭煩,妾當然願意去往皇宮,陪貴人談心。」
陰麗華笑道:「我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會厭煩?
嫂夫人太客套了。」
走出馮府的大門,劉秀對張氏說道:「公孫不在京城,嫂夫人不用和我見外,若遇困難,儘管來皇宮找我!」
「謝陛下!」
劉秀又交代了幾句,這才向張氏告辭,帶着陰麗華離開馮府。
坐在馬車裏,看着臉上依舊殘留着笑容的陰麗華,劉秀笑問道:「看起來,麗華對馮夫人的印象很不錯。」
陰麗華說道:「馮夫人出身於大家,見多識廣,也頗有學識和見地。」
洛陽的開國大臣,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出身高貴顯赫之人,是既得利益者,他們沒必要冒着掉腦袋的危險,跟着劉秀去造反。
這些泥腿子出身的大臣們,其正妻基本上都是農婦,陰麗華和她們自然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
並非陰麗華看不起她們,而是大家坐在一起,真的沒什麼話可聊。
她們談論的事情,陰麗華不感興趣,而陰麗華感興趣的事,像琴棋書畫等方面,她們又完全插不上嘴。
張氏在眾多的大臣正妻當中,是為數不多能讓陰麗華另眼相看,並願意與之聊天的人。
劉秀笑了笑,說道:「讓馮夫人主動來皇宮找你,也確是有些強人所難,這樣吧,等你空閒的時候,可讓雪瑩、紅箋到馮府,邀請馮夫人入宮!」
張氏的性格和馮異很像,都是不喜張揚的低調之人,雖說劉秀有對張氏提出邀請,但人家也是礙於天子的情面,表面上應付一下罷了,實際上未必會主動來皇宮。
陰麗華派貼身侍女去邀請馮夫人,那就誠懇多了,馮夫人也必然會來。
冰雪聰明的陰麗華立刻便領會了劉秀的意思,含笑點點頭,說道:「陛下言之有理。」
馬車原路返回,當路過先前經過的那條小巷子時,正好趕上張賁在小胡同里查看洛幽留下的圖案。
他可以肯定,牆壁上留下的這個圖案,就是公孫述細作先前用的聯絡暗號。
他向小胡同的前後望了望,這裏幽靜又閉塞,平日裏沒什麼人經過,在這裏留下聯絡暗號,所為何意呢?
他地垂下頭,看向地面,正好看到那個半被踏平的小土坑。
他蹲下身形,用手指在土坑裏捅了捅,裏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站於一旁的黝黑青年恍然想起來了,急聲說道:「賁哥,我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整理鞋子,現在想來,她應該不是在整理鞋子,而是想向這個坑裏埋什麼東西!」
張賁聞言,眼眸頓是一閃。
黝黑青年扼腕嘆息地說道:「哎呀!如果我們再晚出來一會,便可將她抓個現行了!定是我們的出現,讓她放棄了埋下東西的打算!」
如果真如他所言,這是很有可能的!張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們正在胡同里說着話,另名在胡同口徘徊的青年,突然看到前方行來兩輛馬車,而騎馬走到馬車旁的,不是龍孛還是誰?
青年呆愣片刻,然後急忙跑進胡同里,快步來到張賁等人近前,急聲說道:「賁……賁哥,龍……龍孛來了!」
「什麼?」
張賁心頭一驚,下意識地站起身形,詫異地看向青年。
青年手指着胡同外,說道:「龍孛他們又回來了!」
黝黑青年眼珠轉了轉,急聲說道:「龍孛可能意識到暗號會暴露,專程回來消除證據的!」
張賁眉頭緊鎖,沉吟片刻,向周圍的幾名衙役一甩頭,說道:「走!」
說着話,他帶頭向外走去。
他出了小胡同,劉秀所乘的馬車也剛好走到近前。
張賁向前疾走了幾步,擋在馬車前,舉目一瞧,龍孛的確是在,而且不僅龍孛在,龍淵、龍准,乃至虛英、虛庭、虛飛竟然都在。
原本還抱着興師問罪的張賁,氣勢立刻軟了下去,他暗暗吞了口唾沫,連忙向前拱手施禮,說道:「下官洛陽縣尉張賁,拜見各位將軍!」
張賁並不知道劉秀和陰麗華在馬車裏,今日他們乘坐的是普通馬車,並非天子專用的御輦,張賁自然猜不出來馬車裏坐着的何許人也。
趕車的龍淵、龍准急忙回拉韁繩,將車子急急停了下來,而後,兩人同是面露不悅之色,冷眼凝視着張賁。
他冒冒失失的從胡同里突然躥出來,擋在馬車前,如果自己停車的動作再稍微慢點,不得把這位洛陽縣尉給活活壓死啊!龍孛亦是皺緊眉頭,催馬上前,沉聲問道:「張縣尉,你在這裏作甚?」
「呃……」張賁當然不能說我是專程過來調查你龍孛的!他反應也快,滿臉堆笑地說道:「下官路過,下官恰巧路過!沒想到在此地竟能偶遇幾位將軍,實在是有緣啊,哈哈——」他沒笑硬擠笑,笑得也有夠難看。
此時的張賁,把黝黑青年兄弟倆的祖宗十八代都集體問候了一遍,如果說只龍孛一人被公孫述收買,那或許還有可能,但要說龍淵、龍准、龍孛、虛英、虛庭、虛飛六人全被公孫述所收買,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沒有這種可能。
張賁心中思緒萬千,覺得自己當初的猜測很可能沒錯,龍孛是故意在胡同里留下公孫述細作的聯絡暗號,其身上是有秘密任務的,很顯然,龍淵、龍准、虛英、虛庭、虛飛也都參與到這個任務當中。
龍淵白了一眼沒話找話的張賁,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張縣尉讓一讓!」
「是、是、是!下官這就迴避!迴避!」
張賁點頭哈腰地向一旁退讓。
黝黑青年急了,快步走到張賁身旁,急聲說道:「賁哥,那個姑娘應該就在馬車裏!」
他躲在胡同內,龍孛還注意不到他,現在他出來,龍孛立刻辨認出,這不就是調戲洛幽的那兩個小地痞嗎?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張賁,問道:「張縣尉認識他二人?」
「呃……是……是啊!」
張賁的腦門立刻冒出一層虛汗。
龍孛嘴角勾起,看向黝黑青年,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要找那位姑娘?」
「她是公……」黝黑青年的話還沒說完,張賁搶先一步,抬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拽着黝黑青年連連向路邊退讓,滿臉賠笑地說道:「沒事、沒事,都是誤會,都是誤會……」黝黑青年還想搬開張賁的手,後者在下面狠狠踩了他的腳面一下。
你想死,那沒關係,你可別帶着老子一起去死!以龍淵他們的級別,他們秘密調查的案子,是自己能參合、能過問的嗎?
龍孛原本還要說話,龍淵不耐煩地說道:「好了,龍孛,我們該走了。」
龍孛眼眸深邃,目光凌厲地在張賁和黝黑青年的臉上掃過,哼笑一聲,催馬繼續前行。
張賁站於路邊,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直至兩輛馬車都從面前過去,他才挺直身形。
他們的這次偶遇,可以說雙方之間都對對方產生了誤會。
張賁誤以為龍准、龍孛他們是故意留下公孫述細作的聯繫暗號,目的是做秘密調查,故意引公孫述的細作上鈎。
而龍孛則誤以為那兩名青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對洛幽賊心不死,特意把洛陽縣尉請來幫忙。
原本他對張賁這個人,談不上有好印象,但也沒有壞印象,現在張賁竟然和小地痞混在一起,幫着小地痞出頭,如果今天不是自己,而是普通百姓,是不是就真被他們得逞了?
雙方的各自的誤會,反而讓洛幽得以逃脫。
坐在後面那輛馬車裏的洛幽,對車外發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留下的那個暗號,竟然會引起兩個小混混的注意,甚至還把洛陽縣尉給找來了。
意識到自己太過粗心大意,竟然留下這樣的罪證,洛幽瞬時間被嚇出一身的冷汗。
她本以為自己的身份即將要暴露,都開始設想自己要如何脫身了,沒想到,事情竟然陰差陽錯的過去了。
等到馬車出了這條小巷子,洛幽禁不住暗暗鬆口氣,這次可真險啊!她抬起手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早已是出了一層的虛汗。
她下意識地看向同在車廂內的張昆,後者也正在凝視着她。
「你不會又要鬧出什麼么蛾子吧?」
張昆沒好氣地問道。
在張昆眼中,洛幽就是個麻煩精,來的時候,她要入廁,現在回去了,又不知怎麼的,突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這是要鬧病?
「婢子……婢子沒事……」洛幽縮着肩膀,小聲說道。
張昆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收回目光,閉目養神,不再看她。
等要快接近皇宮的時候,劉秀撩起車窗簾,向外面看看,天色尚早,他召喚道:「龍孛!」
聽聞話音,龍孛立刻催馬來到馬車旁,小聲說道:「公子!」
劉秀問道:「洛陽城內,最好的酒舍(酒樓)叫什麼名字?」
龍孛想了想,說道:「最近新開的醉香閣名聲鼎盛,其金漿最受追捧。」
金漿是酒的名字,由於酒色泛黃,故取金漿之名。
實際上,金漿就是蔗酒,味道偏甘甜。
劉秀問道:「醉香閣距離這裏遠不遠?」
龍孛一怔,回道:「遠是不遠,就在南市。」
目前的洛陽皇宮,其實就是洛陽南北宮中的南宮,北宮還沒開始建造呢,皇宮位於城南,南市自然也在城南,位於皇宮的南面,相距確實不遠。
劉秀想了想,說道:「今日難得出宮,我們去醉香閣坐坐,品品那裏的酒水。」
「這……」龍孛對於劉秀的心血來潮,有些為難,陰麗華則是面露喜色,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去過酒舍了。
見龍孛遲遲沒有回話,劉秀不解地問道:「今日醉香閣沒有開門?」
「不……」「那就去吧!」
劉秀含笑說道。
龍孛無奈地點點頭,應了一聲喏,催馬向趕車的龍淵和龍准交代,陛下要去醉香閣飲酒。
聽聞龍孛的話,龍淵和龍准也是暗暗皺眉,今日他們出宮,可沒有做太多的準備,現在要去醉香閣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未免有些不妥。
見他二人沒有說話,龍孛小聲說道:「陛下堅持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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