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煙走上前去,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劉秀喚來張昆,讓他去取一隻酒杯過來。
時間不長,張昆拿着一隻杯子,外加一壺酒,放到桌上。
等張昆退下,劉秀向花非煙擺擺手,示意她落座。
花非煙坐下來,看了看面前的酒壺和酒杯,最後還是倒了一杯酒,向劉秀那邊敬了敬。
劉秀一笑,回敬花非煙,然後一仰頭,將杯中酒灌入口中。
他深吸口氣,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說道:「京城已成是非之地,即便是我的叔父,我都不敢讓他繼續留在京城裏了。」
花非煙正sè說道:「趙王有自己的封國,理應回到封國,而不宜長時間留在京城。」
劉秀幽幽說道:「叔父對我有養育之恩。」
花非煙說道:「陛下對趙王的封賞,乃王公之最,這足以償還和報答趙王的養育之恩了。」
聽她這麼說,劉秀的心情多少舒服了一些。
他又喝了口酒,身子隨意地向後倚靠,問道:「非煙來找我有何事?」
&下,洛幽當如何處置?」
劉秀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依非煙之見呢?」
花非煙沉默了一會,小聲說道:「洛幽雖為公孫述細作,但畢竟兩次救過yin貴人的性命。
另外,當年洛幽之所以加入四阿,也實屬被逼無奈之舉。」
劉秀放下手中的酒杯,說道:「洛幽的父親名叫洛英?」
&的,陛下!」
劉秀還真就想不起來洛英這個人了。
他小聲嘀咕道:「在我印象中,謝躬的麾下,似乎沒有叫洛英的。」
花非煙說道:「非煙已經去查證過了,洛英確有其人,也的確是謝躬的部下,當年被大司馬斬於鄴城。」
當年吳漢偷襲鄴城時,雖說有太守陳康做內應,他率領着漢軍兵不血刃的便進入城內,但城中一些忠於謝躬的部屬們,還是做出了抵抗。
對這些人,吳漢是一點沒客氣,全部斬殺,其中便有洛英一個。
劉秀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非煙,你令人把洛幽帶到這裏。」
&陛下!」
花非煙應了一聲,抬了抬手。
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一名侍女,向劉秀和花非煙分別福身施禮。
花非煙在她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侍女點點頭,躬着身子,快步退出大殿。
過了有小半個時辰,洛幽被兩名侍衛押到清涼殿。
進入大殿裏,洛幽看到劉秀,立而不跪。
見狀,左右的兩名侍衛摁住她的肩頭,同時一踢她的膝彎,洛幽再站立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掙扎着還要起身,兩名侍衛把她摁得死死的,讓她動彈不得。
劉秀看向洛幽,後者也在怒視着他,現在洛幽已經扯掉一切的偽裝,看向劉秀的眼神如同淬着毒、燃着火似的。
&恨我!」
劉秀先是向兩名侍衛揮揮手,兩名侍衛雙雙躬身施禮,而後退出大殿。
他二人退下後,劉秀看着洛幽,語氣平淡地說道。
&下害得婢子家破人亡,婢子心中又豈能不恨?」
洛幽怒視着劉秀,一字一頓地說道。
坐在一旁的花非煙緩緩閉上眼睛。
她是有心想救洛幽一命,這麼精緻動人,美妙如花的一個小姑娘,倘若就這麼死了,實在太可惜。
可是現在洛幽自己成心要找死,誰又能救得了她呢?
聽聞她的話,劉秀沒有動怒,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絲毫的變化。
他緩聲說道:「天下大亂,豪傑並起,兵戈不斷,戰禍連年,枉死者又何止是你父親一人。」
他的感嘆,聽在洛幽的耳朵里更像是在說風涼話。
你說得好輕鬆啊,為何死的人是我的父親,而不是你?
劉秀垂下眼帘,繼續說道:「這些年,死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
說着話,他撩起眼帘,見到洛幽正用近乎於噴火的眼睛瞪着自己,他淡然一笑,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各為其主,死得其所,難道不是嗎?」
洛幽深吸口氣,嘴巴閉得緊緊的,依舊用凌厲的眼睛怒視着劉秀。
劉秀站起身形,可能是救酒得太多的關係,猛然一站起來,有些頭暈,他的身子也隨之一陣搖晃。
見狀,花非煙挺了挺身,想要站起,過去攙扶劉秀。
劉秀向她擺擺手,示意她自己無事。
他走到一側的牆壁前,從上面摘下一柄懸掛的寶劍。
他摁住卡簧,推劍出鞘,頓時間,大殿裏乍現出一道寒芒。
他低頭看着這柄寶劍,猛然一揮手臂,寶劍脫手而飛,在空中打着旋,噹啷一聲掉落在洛幽的面前。
此情此景,讓大殿裏的花非煙、洛幽,以及大殿外的眾人,無不大吃一驚。
劉秀說道:「想殺我,為你的家人報仇,洛幽,現在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聞言,洛幽難以置信地看着劉秀,而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寶劍,心跳一陣加速。
她沒想到,劉秀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她禁不住緩緩伸出手來,摸向寶劍的劍柄。
看到洛幽的舉動,花非煙臉sè頓變,低聲呵斥道:「洛幽!」
她突然起來的一嗓子,讓洛幽身子一震,伸出去的手也隨之縮了回去。
她下意識地看向花非煙,後者正衝着她微微搖着頭。
倘若洛幽只是對陛下出言不遜,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而她若是拿起武器,去攻擊天子,那事情可就再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洛幽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寶劍,眯了眯眼睛,而後,她又向大殿的外面看看。
只見大殿的門外,既有龍淵、龍准、龍孛、虛英、虛庭、虛飛,還有人數眾多的羽林衛、虎賁衛。
看罷,她暗暗苦笑,恐怕在她拿起寶劍的一瞬間,那些人就會衝進來,把自己剁成肉泥吧。
劉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他們誰都進不來。
你要報仇,現在就是你唯一的機會,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他的話,讓洛幽身子一震,她猛的抬起頭來,看向劉秀,問道:「陛下為何要這麼做?」
&果你不對我刺出這一劍,你的心結永遠都解不開。」
劉秀說道:「你救過麗華兩次,現在,算是我把這份人情還給你了。」
洛幽吞了口唾沫,看向劉秀的眼神不再閃爍,她動作緩慢,卻又異常堅定的伸出手來,將劍柄死死抓住,而後,慢慢站起身形。
看着提着寶劍,向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洛幽,劉秀把自己的佩劍解了下來。
他並沒有拔劍,只是隨意地拿着還在劍鞘中的赤霄劍。
當洛幽與劉秀只相距三步左右的時候,洛幽的眼中殺機頓現,她斷喝一聲,一個箭步躥向劉秀,與此同時,劍鋒直取劉秀的脖頸。
在常人眼中,她的速度已經是快得驚人,不過在劉秀看來,洛幽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他漫不經心的向旁一側身,沙,劍鋒在他的面前掠過。
一劍不中,洛幽順勢將手中劍橫着往外一揮,劍鋒橫掃劉秀的脖頸。
劉秀將手中的赤霄劍提起,就聽當的一聲,橫掃過來的劍鋒被赤霄劍擋了下來。
洛幽身子向下一低,往前翻滾,與此同時,她又連出了三劍,這三劍,都是攻向劉秀的下盤。
在當時,這種專攻下盤的劍招還是非常罕見的,劉秀暗叫一聲古怪,抽身而退。
洛幽一連攻出三劍,劉秀也整整退出了三大步。
就在洛幽前力將盡,後勁還沒跟上來的時候,她翻滾的身形突然停了下來,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她人在地上,手臂向外一揮,寶劍脫手而出,直取劉秀的面門。
她前面的那些招式,可以說全是鋪墊,真正的殺手鐧,是最後力氣即將耗盡時,用殘存力氣發出這一記擲劍。
劉秀也沒想到洛幽最後還有這麼一招殺手鐧。
當他意識到不好的時候,寶劍已然飛射到他的面前。
劉秀全力將頭向旁一偏,嗖,劍鋒貼着他的臉頰飛過,然後哆的一聲,深深釘在他背後的一根柱子上。
時間仿佛靜止了似的,若大的大殿裏,靜得鴉雀無聲,坐在那裏的花非煙,嘴巴都不自覺地張開好大。
一條淡淡的紅線,在劉秀的臉頰慢慢浮現出來,紅線由淡變濃,一滴血珠順着紅線流淌下來,在劉秀的臉上留下一道紅痕。
&陛下……」花非煙站起身形,顫聲說道。
劉秀向她擺下手,表示自己無礙。
他的目光落在洛幽的臉上,由衷地感嘆道:「仇恨的力量,可真是驚人啊!」
洛幽本是官家小姐,在長安淪陷後,才被四阿吸納,只短短數年的時間,她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家小姐,搖身一變成為武藝精湛的高手,只能說仇恨真的能最大限度的激發出人體的潛能。
洛幽跪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目光呆滯,整個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別看她只攻擊了劉秀幾招,但她已經拼盡了自己的全力,這種情況下都傷不到劉秀,再繼續打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的希望。
劉秀走到洛幽近前,低頭看着她,問道:「你心中的仇恨消了嗎?」
洛幽抬起頭,看着面前的劉秀,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劉秀幽幽說道:「你在這個亂世,失去了親人,我在這個亂世,也同樣失去了很多親人,你,我,還有天下的很多人,其實都是同病相憐。
害死我們親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而是這個世道。
但恨一個人很容易,要恨一個世道卻很難。
恨一個人,你還有機會去殺了他,恨一個世道,你卻很難去改變它。
人,總是會選擇做起來相對容易的事。」
劉秀的這番話,說進了洛幽的心坎里。
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坐在地,嗚嗚地大哭起來。
看着痛哭失聲的洛幽,劉秀既有些無奈,又有些憐惜地看着他,最後,他輕嘆口氣,轉身向大殿的內室走去。
他聲音低沉地說道:「你走吧!去到一個沒人認識你、沒人能找得到你,可以遠離這個亂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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