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親的不解,葉清秋解釋道:「爹,你還不知道吧,竹山的慘案,蠻人只能算是幫凶,真正的殺人兇手其實是廉丹!」
竹山是漢中郡的一個小縣,人口不多,不足萬人,葉清秋的表姐夏若妍一家就住在竹山。
當初京師軍剛進益州的時候,有蠻軍流竄到竹山一帶燒殺搶掠,廉丹得知消息後,立刻派人前往竹山剿滅蠻軍。
這一仗打下來,蠻軍是被京師軍打跑了,但竹山縣的百姓卻死了三千餘人,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被斬盡殺絕了,其中便包括夏若妍的一家。
當時夏若妍恰巧不在竹山,而是在外公家的竹溪,她才算是僥倖逃過一劫。
按照京師軍的說法,竹山縣的百姓都是被蠻軍所屠殺,而實際的情況是,被殺的百姓大多都是死在京師軍的手裏。
京師軍切下被殺百姓的人頭,將其充當成蠻軍的人頭,拿去領功、領賞。夏若妍是聽聞噩耗,趕回到竹山,才知曉的這些事。
其實這種事,在廉丹麾下的軍隊中實在是屢見不鮮。廉丹的軍隊,無論在哪打仗,當地的百姓一定會跟着遭殃。
視人命如草芥,以濫殺無辜來充當軍功,這在廉丹部隊中幾乎已成為慣例。
百姓們畏懼廉丹到了什麼程度?人們特意為廉丹做了一首打油詩。
——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
赤眉是指赤眉軍,這是一支因吃不飽飯才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軍,它是走到哪搶到哪,所過之地,如同蝗蟲過境一般。
太師則是指當朝的太師王匡,他是王莽的第六子,為人殘暴,無論到哪,都是豪取搶奪,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更始自然就是指廉丹這位更始將軍。王匡就夠殘暴的了,但就殘暴程度而言,王匡在廉丹面前都屬小巫見大巫。
通過這首打油詩也能看出廉丹平日裏的為人如何。
葉清秋把事情的經過仔細講述了一遍。大廳里靜得鴉雀無聲,誰都沒有立刻說出話來。
像劉秀、龍淵,以前和廉丹根本沒有接觸過,只聽說此人生性殘暴,但具體殘暴到什麼地步,他們也不清楚。現在聽聞葉清秋的話,二人的心頭都生出絲絲的寒意。
三千多百姓啊,被廉丹的手下說殺就殺了?
夏若妍抬起頭來,環視在場的眾人,說道:「廉丹是殺害我爹娘、殺害我兄弟姐妹的兇手,難道我不該找他報仇嗎?」
「……」大廳里靜得鴉雀無聲,也不知過了多久,葉闐深吸口氣,看向葉清秋,問道:「清秋,若妍是何時來的郡城?刺殺廉丹的事,你也參與了?」
沒等葉清秋回話,夏若妍搶先說道:「姨丈,我早就來了郡城,不過清秋並不知道我在郡城,我也沒來找過她,刺殺廉丹之事,和清秋無關。」
說着話,她轉頭看向劉秀三人,說道:「你們要抓刺客,就抓我好了,不要因為我的關係,連累到姨丈一家!」
劉秀暗暗苦笑,刺客逃進了葉府,葉家本就脫不開干係了,現在倒好,刺客還是葉家的親戚,如果說兩者之間毫無瓜葛,無論換成誰都不會相信。
這個道理,劉秀明白,葉闐自然也明白。後者打了個冷顫,急忙走到劉秀近前,急聲說道:「文叔,萬萬不能把若妍交給官府啊!」
夏若妍一人伏誅是小,連累到葉家的滿門是大啊!
不能說葉闐自私,貪生怕死,身為家主,他理應要為全家人的性命負責。這件事牽扯的可不是一兩條人命,而是葉家滿門的一兩百口人命!
劉秀眨了眨眼睛,心思快速轉動着,過了片刻,他面色一正,向葉闐拱手說道:「表小姐到訪葉家,是葉家的私事,與刺客無關。」
說着話,他轉頭看向龍淵和蓋延,問道:「忠伯、巨卿,你倆認為呢?」
龍淵和蓋延與劉秀對視片刻,異口同聲地說道:「沒錯!我們是追丟了刺客,恰巧路過葉家,厚着臉皮進來討碗茶水,解解渴,順便歇歇腳!」
劉秀向他二人笑了笑,點點頭,說道:「歇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說着話,他向葉闐拱手施禮,說道:「葉公,我等還有要務在身,先告辭了!」
葉闐感動的緊緊握住劉秀的手,聲音顫抖地說道:「文叔對葉家有大恩啊!」
劉秀說道:「葉公言重了。」說着話,他又看向夏若妍,正色說道:「表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做事情,還需三思而行,量力而為,否則的話,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好在這次追捕夏若妍的是他和龍淵、蓋延三人,如果換成是廉丹的手下,她慌不擇路地逃進葉府,葉家上下還焉有命在?
夏若妍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舉動給葉家帶來多大的危機和兇險。她低垂着頭,向劉秀福身一禮。
劉秀不再耽擱,向龍淵和蓋延使了個眼色,而後三人一同向葉闐告辭,快速向外走去。
三人走到庭院中時,葉清秋追了出來,叫住劉秀。龍淵和蓋延對視一眼,識趣地走出葉府大門,在外面等他。
看着走到自己近前的葉清秋,劉秀問道:「葉小姐還有事?」
葉清秋好奇地問道:「你為何願意幫助我表姐?」
劉秀含笑說道:「葉小姐是在明知故問。」
「啊?」
「葉小姐決定讓表小姐出來露面的時候,就已經篤定,我一定會幫她。」如果葉清秋心裏沒有這樣的把握,她也絕不會讓夏若妍出來露面。
葉清秋噗嗤一聲笑了,小聲嘟囔道:「你還挺聰明的。」
劉秀說道:「葉小姐更聰明,能夠琢磨透我的心思。」
「在我心目當中,文叔是位品行出眾、心存大義,且絕不會為了攀炎附勢而改變自己原則的人。」葉清秋兩眼放光地看着劉秀,有感而發道。
她這番話,無疑是給予了劉秀極高的評價。聽着葉清秋講出這番話,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劉秀的心頭有那麼一刻也為之悸動不已。
如果他不是早就有了中意的對象,或許他真的會對葉清秋這樣的姑娘心動吧!
他拱手,向葉清秋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葉清秋站在庭院當中,望着劉秀離去的方向,久久都是一動沒動。
夏若妍走到她的身邊,望了一眼大門的方向,輕聲問道:「清秋,他叫什麼名字?」
「劉秀!」
劉秀……
離開了葉府,劉秀三人往回走去。路上,蓋延憤憤不平地說道:「像廉丹這樣的人,竟然能成為更始將軍,真是國之不幸啊!」
劉秀拉了下他的衣袖,提醒他小心禍從口出。他說道:「不知大哥和公孫兄那邊怎麼樣了,有沒有擒下另兩名刺客。」
龍淵低聲說道:「廉丹死有餘辜,敢於行刺他的人,也都是大義之士,希望他們都能逃脫掉吧!」
很可惜,龍淵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這次行刺廉丹的共有一十三人,其中三人被當場射殺,另有五人在逃跑的時候被騎兵斬殺,餘下的五人,有兩人被生擒,另有三人在逃。
不過整個郡城已經被封鎖,城門緊閉,城頭上站滿了廉丹麾下的軍兵,城外的人進不來,城內的人也出不去,在逃的那三名刺客也必然還被困在城內。
郡府的官員拿着戶冊,帶着軍兵,挨家挨戶的進行清點,排查刺客。
等到天近傍晚的時候,一名躲藏起來的刺客被搜查出來,在眾多軍兵的團團包圍下,這名刺客力戰而亡。
到了後半夜,另一名刺客被官兵找到,並被官兵生擒活捉。
前面被活捉的兩人,都被嚴刑拷打致死,最後擒下的這名刺客卻是個軟骨頭,真正的大刑還沒用在他身上,他就把一切都招了。
他們這些刺客,都是出自於綠林軍,為首的首領名叫馬武。
其實綠林軍只是個統稱罷了。今天這裏的農民起義了,他們打的旗號是綠林軍,明天那邊的農民又起義了,同樣也是打着綠林軍的旗號。
許多自稱綠林軍的起義軍,之間並沒有從屬關係,有些隊伍或許為了共同的利益,合併到了一起,而有些隊伍則是各自為戰,之間也沒什麼聯繫。
他們這批刺客,就是出自於這麼一支打着綠林軍旗號,隊伍也不算壯大,只有百十來人的起義軍。
別看這支綠林軍的人數不多,戰力可不弱,其中不少人都是江湖中的俠士,為首的頭領馬武更是不簡單。
馬武字子張,人送綽號『武瘟神』,武藝高強,驍勇善戰,手持九耳八環刀,據稱至今還未逢過敵手。
這次行刺廉丹的十三人,是十二男,另有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本是給他們做內應,不需要她動手,不過在行動的時候,她還是親自參與了。目前在逃的最後一名刺客,也正是這名女子。
由於這名女子加入綠林軍的時間較晚,身份又很神秘,他對她所知甚少,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清楚。
聽完刺客的招供後,廉丹眯縫起眼睛,冷聲問道:「你們這支綠林軍藏身在哪裏?」
「在……在竹山附近。」
竹山!廉丹揉着下巴,沉默片刻,問道:「你不知道那個女子的名字,你總該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吧?」
「這……」「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留你還有何用?」
那名刺客激靈靈打個冷顫,急聲說道:「小人……小人記得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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