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這一去本說是三日卻半月不見人影。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小暖不曉得他是回來了忙得無法抽身見自己還是沒有回來,總之就是心疼,心疼他忙成這樣。
大雪節後四天,十一月初四這日,兵馬大元帥烏鐵崖,歸。
一早踩着滿地的寒霜,戴孝的鄉親們在路兩邊架起祭桌,擺上三牲祭品,靜靜等候老將軍魂歸享用。
城西八里官道上,秦家村秦韓兩家的祭桌比旁人的長三倍。上邊擺滿祭品,後邊站着兩氏族人和雲清先生等人。
小暖和師兄張玄清、師侄賀風露以及幾個小道士,着道袍靜候。張玄清和小暖身上是紫色法衣,是道家在莊重場合下穿的最正式的道袍,道門內能着此衣者寥寥,陳九清在其列。
被娘親裹着小被子抱在懷裏的早起的小草打着瞌睡,大黃盯着桌子上的豬頭髮呆許久,狗頭轉向遠方,「汪!」
小草立刻睜開眼,擰着小身子望着,「回來了。」
眾人翹首張望,片刻後兩匹白馬奔馳而來,黑盔黑甲卻着白袍的鐵衛奔來,這是報喪的騎兵。眾人跪地,嚎啕大哭。
「開始吧。」身着姿色道袍的張玄清朗聲道。
「是。」小暖正道冠,理繡着日月星辰、八卦和仙鶴的紫色法衣,開始幫師兄擺堂。身後着暗紅色道袍的賀風露和一個張玄清的弟子上前掛起道藏圖儀,此乃道藏太上消災祈福道場,還是長春觀觀主帶着他師妹親自做的,周圍人都看過來,秦韓兩家人後退哭唱,面上有光。
張玄清甩拂塵,先奏告關牒、祝如常式,然後啟堂頌,再宣五方神咒,嘴裏叨叨咕咕地不停歇。小草認真跟着默記,大黃狗眼亮晶晶地等着張玄清手裏甩來甩去的拂塵,小暖則一臉莊重地站在旁邊。
「師妹,開始吧。」
「尊師兄令。」道家陳九清上前,甩拂塵誦道號開始念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跪吾台前,八卦生輝,湛汝而去,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召。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
小暖的誦經聲清脆悅耳,感感召召,令人靈台清明。
官道盡頭,揚起灰塵,伴隨着哭聲和大地的震顫,十萬金吾衛將士歸來。
「下雪了——」小草伸出小手,驚訝地看着落手既化的雪花。
「汪,汪,嗚——」大黃仰頭長嘯,近處村裏的狗跟着嚎叫,連綿不絕。
小暖邁着方步踩着八卦,念咒生漸漸大了起來。張玄清聽師妹一字也沒念錯,老懷甚慰。
打頭陣的依舊是鐵衛,然後是登州百官扶六馬靈車痛哭,白衣白甲白袍的烏桓率領金吾衛將士跟在其後。
痛哭的百官,痛哭的百姓,嚴肅的烏桓,腳步一致的金吾衛將官,將官身後是牛拉的一個個棺槨,裏邊戰死的將軍們。然後是一營一營的兵士,每一營的兵士身前都是他們營里戰死的兄弟。十萬金吾衛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一致的腳步聲與哭聲,念咒誦經聲,唱出這鋪天蓋地的悲壯。
長長地往生咒,小暖從早念到晚,不知念了多少遍才迎回十萬將士和好幾千的亡魂。
「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最後一句念完,小暖望着滿天飛雪,多想這天下就此太平,再無戰事。
秦氏趕忙給辛苦了一天的閨女倒熱茶潤嗓子,小暖接過後低聲道,「娘帶着大夥先回去,我跟師兄去老將軍家做醮儀,這幾日怕是回不去了。」
秦氏點頭,低聲叮囑幾句便帶着小草和大黃上了馬車歸秦家村。小暖看着賀風露和小道士們收拾攤子,卻見她爹陳祖謨邁着方步過來了,不用問也知道,他爹是來找她的。
陳家的祭桌擺在城外五里,小暖他們的在城外八里,陳祖謨收攤不回去反而往外走,不是來找她的還能幹什麼?
陳祖謨先跟張玄清問了好,果然走到小暖面前,「小暖……」
「貧道陳九清。」
小暖的嗓子已經啞了,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陳祖謨眉頭跳了跳,耐着性子低聲道,「過來為父與你說幾句話。」
小暖很想說自己沒空,可這麼多人看着,她也只得走到陳祖謨身邊。陳祖謨低聲道,「為何是你而不是陳觀主支持醮儀?」
小暖嗓子疼,言簡意賅,「我想。」
陳祖謨皺皺眉,俯身聲音更低了,「此乃道門多事之秋,老將軍的葬禮何等莊重?若是行差一步便是殺身滅門之禍!你年紀還小,不該擔此重任,怕是你師兄……」
陳祖謨點到即止,「你不笨,為父也不多說,該推的便推了,你不過是俗家弟子,不要真的跟他們攪在一處。」
是說師兄為了自保,才讓她上場的?小暖點點頭,實在不願意跟他浪費唇舌,大步走回張玄清身邊,讓他扶着上了長春觀的馬車。
比起陳祖謨這渣爹,她更相信七師兄。
陳祖謨見小暖不知悔改,轉身離去不再管這不孝女。
十六年來第二次,烏家院門大開不拒來客。十六年前是為了給三位少將軍擺靈堂,這次是給老將軍,場景何其相似。
長春觀作為濟縣唯一的道觀,到烏家門口後立刻被人領入院中靈堂邊上開始誦經念咒。這次上場的是七師兄,啞了嗓子的小暖靜立在一旁,默默看着這來過兩次的庭院。
物是人非。
看着靈床左右兩側痛哭的烏家子侄們,小暖知道他們是真的傷心。烏老將軍去了,烏羽這年輕的金吾衛大將軍,可扛得起烏家的大旗?
小暖看着烏桓俯身一次次跪謝前來憑弔的親屬,心中亦是酸楚,為烏桓,也為還在黑山口的烏羽。
「晟王柴嚴晟,到——」烏家治喪人高聲報號,堂內哭聲大起。小暖回首,蟒袍玉帶的三爺率領百官,代天子前來憑弔老將軍。
三爺面帶悲傷,入靈堂代天子焚香祭拜老將軍後,對烏桓道,「聖上聞烏元帥亡,痛哭臥床難起,令嚴晟代祭。烏元帥為國為民,天子恩感腓腹,舉國同哀。」
烏桓帶烏氏族人痛哭謝恩。
大太監擎禾上前,打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烏鐵崖元帥為國捐軀,朕不盛悲切。賞,金盔金甲一副,通盔銅甲五百副,玉馬十匹,戰車五十部,御窯瓷器百件……」
看着太監們捧着御賜隨葬品魚貫而入,擺滿靈堂又擺滿院子,小暖一點沒感到什麼皇恩浩蕩,只感到滑稽和憤怒。
人活着的時候你千防萬防,人死了你千恩萬賞,有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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