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被他這一下撞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
她眉頭忍痛緊蹙,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正是煙羅草出了問題,阿笙姑娘買回來的煙羅草被人做了手腳,被人事先在冥土裏移栽了三日,隱姑娘這幾日夜雨之毒連連爆發,幾乎穩抑不住,所以煙羅草一直都未停過的大量服用。
正是兩日前公子你剛走不久,她連連嘔血不止,昏迷過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阿笙姑娘正在為她施針抗毒,可那道黑線已經侵入心口間,怕是……怕是……」
說到最後,阿綰咬住了嘴唇,沒敢再說下去。
陵天蘇知道她為什麼沒敢再說下去,因為在那隻青色的豎瞳里,他看到了自己森然如魔的一張臉。
扭曲,瘋狂,慢慢地變得可怖——
推開修煉室的石門。
他便看到幽笙掌中夾着一根銀針,拍至隱司傾的心口之間。
鳳凰那張昏迷慘白的臉似是被這一針逼得強行醒了過來,一口鮮紅的血自她天生好看又單薄的唇中噴涌而出,鮮血漸到幽笙黑裙上,留下暗色的痕跡。
幽笙收回手掌,神色複雜地看着陵天蘇:「我方才聽到你的腳步聲了,這一針能夠使她醒來,讓你們……做最後的重逢。」
陵天蘇被『最後』二字深深刺痛心臟,他用力捂住心臟,低唔一聲,唇角溢出絲絲血痕。
隱司傾以手臂艱難地撐着身體目光平靜地看着陵天蘇朝她跌跌撞撞走過來,面上瞧不見一絲一毫的痛苦之色。
但……怎麼可能不痛!
靈台黑暗一片,魔雨濁息侵蝕的是魂靈,腐蝕的是五臟六腑,只是她一向習慣忍痛,不溢於言表,更不願讓陵天蘇瞧見她不堪的模樣。
陵天蘇走到床榻旁,目光落在她大敞的衣襟下,看到那根黑線已經完全侵入心臟之中,以他的耳力,甚至都聽不到鳳凰胸膛下該有的心跳聲。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面色慘白,身體狠狠一晃。
隱司傾面色微變,無力地伸手似是要將他攙扶。
幽笙眼疾手快地撐住陵天蘇的背脊,卻被他反應極大的一把推開:「滾開!!!」
幽笙被他推得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她瞪大雙眸,不可思議,白皙的面頰旁還有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她咬了咬牙,嗓音低沉:「你怪我?你覺得是我害了你的女人?」
陵天蘇沒有說話,翻身上榻抱着隱司傾,一言不發。
鳳凰的身體已經冷得一點溫度都沒有了。
他害怕地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隱司傾抬起手掌,安撫着他簌簌發抖的背脊,聲音輕緩道:「別這樣,不是她的錯。」
幽笙從地上站起來,眼底也起了怒意:「是!那煙羅草是我給你的不錯!可我哪裏知道知道會有人在草里下毒,說到底也是你們自己得罪了人!有人要算計你們,哪怕是你自己去買那草,依舊也是毒草!沖我發什麼火!你若真有本事,便去搶殿主手中的那枚冥煙果啊!搶來了她便能活!」
陵天蘇一動不動,只是緊緊抱着隱司傾,仿佛害怕一鬆手她便會飛入遠方不見,他沙啞地吐出一個字:「滾!」
幽笙面色一窒,胸口低下翻湧出來的不知是何情緒,難受得脹人!
她生來就沒受過這種冤枉氣,哪裏忍受的了兩字叫人讓她滾的。
起身就戾氣騰騰地離開了。
兩人擁抱的影子在地面上被鏡光斜斜拉長,隱司傾眼底一派深沉又溫柔的黑。
她手掌不斷輕拍陵天蘇的背脊,感受着他胸膛劇烈的起伏,以及身軀之下暴怒的戾氣。
她輕聲說道:「沒有什麼不好的。」
陵天蘇身體微微一顫,沒有說話。
她緩緩道:「其實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想過在這世上有誰,會這麼喜歡我,愛護我……狐狸,你別這樣,我害怕。」
這是鳳凰第一次在陵天蘇說出害怕兩個字。
陵天蘇聲音沙啞又急切,害怕她來不及聽到似的,慌亂無措:「嗯,鳳凰……你在撐一下好不好,我帶你去登神殿,現在就去!」
她輕輕埋首入他肩,似是做最後的貪婪般輕嗅着他身上的氣息,自從那場雨境裏,他們第一次相擁,她便已經喜歡上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喜歡。
「不去了,這一路走過來,大家都很累了,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鳳凰……」
「狐狸,你知道嗎?我其實還是很喜歡聽你喚我隱姐姐的,就是……有一點點羞恥。」
陵天蘇:「……」
她聲音輕緩,聽不出一絲疲憊的意思,與平日裏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此刻她的話仿佛停不下來。
「阿綰兩日前哭過了,說是將你借給她玩的撥浪鼓摔壞了,她很害怕,你莫惱她,那撥浪鼓其實我不是很喜歡。」
她手中握着陵天蘇送給她的燈籠,火石散發着溫暖的光,卻照不暖她冷白的手指,手指間的肌膚反而愈發透明虛化。
陵天蘇感覺到了什麼,肩膀狠狠一顫。
隱司傾側首在他頸間落下一個冰涼的吻:「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狐狸,我心悅你,還有……對不起,不能同你去人間了。」
語音落下,冰冷的唇無力地自他肌膚間滑落。
即將闔眼之際,那雙狹長溫柔的鳳凰被一抹白給刺痛到,緩緩睜大。
她讓陵天蘇陪她說會話,可陵天蘇的話很少。
不是不願同她說話,而是他有着更為重要,狠絕的事情要做。
耳畔傳來輕細的低吟之聲,那是念咒的聲音。
陵天蘇在念咒。
聲音很小,因為他怕鳳凰聽到。
隱司傾聽不清他念的是何咒語,但是她知曉那是什麼咒語。
因為她看到陵天蘇的頭髮在一寸寸變白。
「雙生咒!」她驚呼一聲,正要阻止,陵天蘇卻忽然將她鬆開,捧住她的臉頰,在她驚亂的眼神下吻住她的唇。
口中一片猩氣。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下一刻,隱司傾舌尖亦是一痛,被他咬破。
兩人的舌尖血在糾纏中融合,咒法成立。
胸口間的黑線被逼退一寸,隱司傾冰冷如屍體的身子也漸漸回溫。
陵天蘇手指摸到她的心口間,將那根銀針抽出。
心臟恢復跳動。
但是陵天蘇沒有鬆開她,唇還壓在她的唇上,一雙幽藍的瞳孔深沉似海,他將她壓在床榻上,
加深這一吻。
「嗚嗚嗚……」隱司傾拍打着他的肩膀,鳳眸焦急。
陵天蘇終是將她鬆開,雙臂撐在她的兩頰邊,唇角還沾染着二人不知誰的鮮血,眨眼的白髮自他肩頭滑落,掃在隱司傾雪白的臉頰上,將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不定。
「你瘋了!」
竟然用雙生咒。
雙生咒是神界秘術,她不知曉陵天蘇從哪習得。
但她清楚知曉,雙生咒解不了她體內的夜雨之毒,不過是二人生命共享,等價交換。
以他的命來補她的命。
而換來的,不過是將魔線逼退一寸。
最多十日光景,那魔線仍是會侵入心臟之中。
屆時,一損具損,死的可不僅僅就是隱司傾一人。
雙生咒的另一位宿主,亦是會一同死亡。
他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
隱司傾睫毛一下子就濕潤了,一雙鳳眸仿佛蘊滿了一碰就碎的無邊悲傷水色。
她揚起一巴掌,氣得正欲給他一巴掌。
可目光一觸及陵天蘇那雙幽藍色的眼瞳,她手指一顫,怎麼也落不下去。
陵天蘇眼底翻湧着無邊的怒火與溫柔,那怒火有對殿主的,有對幽笙的,有對自己的,亦有對鳳凰的。
但是眼底的溫柔,卻是盡數都給了身下的女子。
他俯身,側聽她胸膛下的心跳聲,直至聽到那有力的聲音不是幻覺,他咬了咬牙,起身翻過身下女子的身子讓她趴在自己的腿間,手掌就用力的甩在了她的屁股上,啪的一聲脆響。
他怒火衝天,面上卻帶着深深地後怕:「方才你那一席話什麼意思?!想兩眼一閉,走人了事?!」
趴在他腿間的隱司傾面上有些懵。
她這是被人翻了一個面,按在腿上打屁股???
他怎麼可以???
清冷平靜的俏臉頓時漲紅起來,她掙扎就要起身。
陵天蘇手臂一彎,就將她穩穩壓在腿上,手掌啪啪啪又是三巴掌,飽含怒火的力道絲毫不輕:「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拿了小爺我的第一次解毒不說,拍拍屁股走人不負責任也就算了。
那會兒小爺我尚未動心,還不曉得心痛為何,如今你吃完一口又一口,撩完我一遍又一遍,又想走!我看你能走到哪裏去!再閉眼一個給我瞧瞧!看我不把你屁股給打爛!」
陵天蘇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在方才最後一刻,他在鳳凰的眼睛裏看到了解脫與不舍。
這算什麼?
越想越氣,陵天蘇下手啪啪啪,越發敞亮清脆。
站在門口的阿綰目瞪口呆,瑟瑟發抖。
師公動怒的模樣,好……嚇人。
隱司傾性子一向清冷傲絕,自然從未被人打過屁股,她可以在床榻之歡上偷偷地百般縱容狐狸欺負她,那是閨房之樂,只有他們二人知曉,羞羞幾回倒也習慣。
可這般像個孩子一樣被一個年歲比她還小的少年翻個面楱屁股來教訓還是生平頭一回,門外還站着一個阿綰看着,羞恥心瞬間爆棚。
更要命的是,這傢伙下手絲毫沒有手軟,十幾個巴掌落下了,又痛又麻,感覺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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