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蛟龍哪裏知曉,陵天蘇也曾斬殺過銀龍王族,亦收服過應龍與怨龍,這兩種龍類血脈,更是不絲毫弱於銀龍王族。
他收服雙龍為自己駕車踏雲千萬里,都不曾有過半分心理負擔,御使他區區一條老蛟龍,怎會有半分不適。
巨大的龍軀翻湧之際,海面上的波濤雲涌瞬間平寂下來,直至龍影入門,盤龍巨門開啟繼而合攏,天地才重歸正常。
遙隔千萬里的無人云域裏,殺機未散,絕境未消。
一岸雲碑碎,尚還有一道雲碑起,好似一座冰冷巍峨的巨大雲墓,朝着天淨綰蓋壓而去。
而被人拋棄在雲端一角的那把古老巨劍開始嗡泣,冰冷的雲霧在劍鋒上凝結成霜,被那熾烈的劍氣一蒸,化作顆顆水珠,蜿蜒在斑駁的劍鋒之上,好似一串傷心劍淚。
寬闊如鏡的劍身里,那張年輕富有神韻的男子面容不再扭曲狂怒,深邃金瞳近乎絕望悲傷地遠遠凝視着雲碑之下。
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然後,鮮血不斷從他雙瞳之中溢出,焚燒成熾濃的火光。
然,無人注意到這一幕。
神袍男人的一顆心早已被盛怒所取代,看到因他過錯,自萬古就遺失的十萬天體神柱之一竟然出現在了這裏,還受她人驅使,他怎能不怒!
而天淨綰,一心只想着如何在這樣一場可怕的絕境之中存活下來。
雙手握緊血鐮,提上揮舞,自她雙掌之下,那把血生聖鐮爆發出一道巨大的鐮鋒虛影,在那拔空而起的神柱柱面之上擦過一條長長的火花。
鋒鳴天地清,滌掃萬里雲。
一尊金甲巨人,渾身上下沐浴着星火雷電,盤旋繚繞在那神柱之上,法相森嚴。
看到這一幕,男人眼中的怒火幾乎可以焚燒世間萬物。
他無法想像,一名弒神命格者,若是徹底煉化擁有天體神柱,天道將會崩塌紊亂到那種地步。
他更不知曉,遺失萬年的神柱,究竟藏於何方,就是如何被她找尋到的。
曾經屠戮萬域也不曾挖掘出來的真相,她究竟又知曉多少?!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碾碎她,抽出她的魂魄,扔入業火之中焚熬逼問,他就不信,逼不出半分秘密來!
神袍翻舞,他迎風而上,鑲嵌着金色徽章的長靴落在傾塌的雲碑之上,嗡然一響!
天地間那雙巨大的雙瞳互相交織旋轉,最後飛速融入那雲碑之中。
色澤如金屬般漆黑暗沉的雲碑碑面之上,陡然凝聚出一雙瞳仁的紋印,好似一對巨大的神紋鑲嵌其中。
金光煌煌的紋印散
發着極為恐怖的尊威,那座剛顯靈的金甲巨人頓時崩散。
「咳!」天淨綰口鼻溢出鮮血,青絲亂舞,多出了幾分淒楚的凋零之意。
她知曉,這是死境!
她自負且傲,若非穩操勝算她不會出手,她自詡天下事,再難也無非一道難解的謎題,只需一步三算,步步為營,拆解成萬道題目,每一步計算正確,她便能夠無損無傷得得到自己想要的完美結果。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
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天淨綰的確過於自負,但經過萬年歲月的沉積與洗禮,她同樣累積了足夠的理智,自負卻絕不盲目。
她亦清楚人間現實與道理。
勢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任憑她百步一算,千步一算,在絕對力量之下,她亦如當年,只能夠任憑血骨凍埋與長雪之中,事後在為自己立下一座碑墳。
這個人過於強大,心智更是不屈於她之下。
今日這場死局,難破!
湛湛青瞳淒楚寒涼,卻獨獨沒有生出半分絕望。
她曾為螻蟻,被人踏入堅硬的冰雪凍土之中,禁錮,難破土。
她曾被棄入惡淵,軀殼糜爛成泥,枯骨成霜。
她頭顱曾被惡獸咬下,懸於妖燈之中,終日受烈火焚烤,雙目漚爛成燈油。
那樣的日子她都走了過來,如今她已經有了拿起屠刀之力,怎麼可能還會絕望地坐以待斃,乖乖等死。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一枚撥浪鼓就壓彎背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了。
若是死局,因果斷於此生。
那麼,她奪!也要從他人那裏奪來不屬於自己的因果,哪怕是極道惡果,她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地延續自己的生命。
在死亡面前,天淨綰再次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素手輕抬,綰過一縷青絲在耳後。
她抬首看着巨大雲碑之上那個籠罩在金色神輝里的那個男人,她眼瞳之中積醞着無窮無盡的殺戮之光,她的聲音卻是冷冰冰地不帶一絲情感吐出二字:「問神。」
一道淡若琥珀的光自她眉心涌至男人的眉心,破開他面上遮掩的雲氣。
男人沒有拒絕,任由那道信仰之力湧入自己的眉心之中。
他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甘醇,不願回饋,既然接受,那必然要有所回應。
他足下用力一踏,雲碑轟然坍塌,金瞳擴張成一個滿月的形態,空間發出陣陣爆音。
男人微微一笑,在下殺手的同時,說道:「可答。」
天淨綰一手指天,血鐮撐入人間大地,目光決然冰冷:「三千金甲!聽吾號令!」
這一次,從神柱之中,卻是衝出三千金甲巨人,或是騎乘黃龍,或是腳踏電光,或是身御戰車。
那煌煌金光似是將天上大日的光芒都奪淬過去,齊齊轟上那座雲碑。
極為震撼的一幕發生了,三千金甲巨人在悲壯的戰吼聲中崩裂,魂散,他們並非死物,而是寄身神柱之中的天神魂靈,一生認主,永不背叛!
她既已下令,即便是魂飛魄散,仍是前赴後繼地勇往赴死。
男人露出震撼的目光,在金甲巨人被鎮毀的同時,他腳下那道雲碑亦是寸寸削縮。
天淨綰再度嗆咳鮮血,可她眼底炙熱瘋狂的火焰卻是一刻也不曾消散,她以手指拭去唇角鼻間的鮮血。
她毫不膽怯的迎着那極致恐怖的殺氣,冷冷說道:「古神彌剎腹中子,可是你所為!」
男人似是一愣,腳下的殺勢也不由頓了一瞬。
他心藏萬千絕秘,他既然食了她在死亡前夕所獻上的那一道精純美味的信仰之力,當時該毫無保留的回答她一個問題。
若是不答,或是謊答,他必遭反噬。
可他吃驚於,她所問的問題竟然如此愚蠢。
這種顯而易見,她早已猜想到答案的問題,有何必耗費如此犧牲,來行那問神之事。
雖然嗤笑她的愚蠢,可是關鍵之際,男人倒也是極為認真的回答說道:「不錯,當年,的確是我留下一道神機在古神彌剎體內,便是我使她受孕。」
天淨綰只覺得天地間的風聲小了一瞬,她面容間常年偽裝成習慣的虛偽笑顏也隨之顯然某種微妙的空白。
耳側肅殺之音震裂骨膜,金甲巨人與雲碑的恐怖撞擊所造成的自爆聲勢不斷炸裂席捲着可怕的能量波動。
厲風掀起她額前的青絲秀髮,此刻又有鮮血自她唇中淌落,可是她沒有擦拭,任由鮮血滴落在足下的白骨之上。
她習慣性地想要輕扯唇角,展出一個譏諷輕嘲的微笑,可是唇角動了動,卻發現一抹無力湧上心頭。
無力的疲倦沒有讓她生起半分的軟弱,她那雙豎瞳透着冷血森然的光:「好!很好!看來今日也並非毫無收穫!」
男人嗤笑:「多麼愚蠢,你以為,你有那能力復仇?」
天淨綰染血的手掌狠狠拍在神柱之上,體內的精血如決堤的河水一般湧入其中,天空之上剩餘的金甲巨人食得主人精血,士氣豁然高漲,甲冑之上渡上一層恐怖的血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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