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只是封炎和韓士睿之爭,皇帝也不知是何意圖,卻是讓所有人都有參加的資格。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比試勝利條件只有一個——到黑熊!
一頭成年黑熊力大無比,甚至可以連根拔起一棵樹,而且看似身形臃腫,速度倒是極快。
想要獨自一頭黑熊,那可不簡單!
四周的公子哥們聞言頓時騷動了起來,交頭接耳。
這場比試是為了神樞營的差事而來的,要是運氣好能到黑熊,豈不是就可以進神樞營?!想到這裏,不少人忘了黑熊的可怕,反倒有些躍躍欲試。
封炎挑了挑眉梢,抱拳應道:「是,皇上舅舅。」
夜一事就此一錘定音,韓士睿根本就沒機會反對,而且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他又怎麼捨得輕易放棄!
機會難得,失不再來。
接着,又有幾個府邸的公子得了皇帝的嘉賞,賜了寶馬、寶刀和弓箭,之後,眾人才紛紛散去。
按照慣例,夜要等月上柳梢頭時方才開始,因此那些打算參加夜的人都抓緊時間回宮中的住處做各種準備。
而其他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宮廣場上。
今日在這裏皇帝將與群臣同飲同樂。
廣場上人來人往,忙忙碌碌,那些宮人已經開始鋪設地毯,擺放晚宴的桌椅,張燈結綵……沒一會兒,這空蕩蕩的廣場就被佈置得煥然一新。
舞陽和涵星回了自己的宮殿更衣,端木緋沒有跟去,獨自找了處僻靜的槐樹下興致勃勃地練習盤毽子。
一下,兩下,三下……六下。
她現在已經能一鼓作氣地盤六下毽子了。
端木緋滿足地嘴角一勾,眉飛色舞,腳下的力道稍微重了一分,那毽子像長了翅膀般飛了出去……
端木緋赧然地鼓了鼓嘴,趕緊要去撿,可是下一瞬就有一隻長臂從樹幹後伸出,右掌一張,那半空中的毽子就穩穩地落入他掌心,乾脆利落得讓端木緋差點為他叫好。
等抬眼對上對方那張俊美的臉龐時,端木緋差點一個趔趄。
封炎不知何時悠然地倚靠在樹幹上,似在眺望前方那連綿起伏的山脈。
莫非他是在此為晚上的夜養精蓄銳?端木緋絞盡腦汁地仔細回想,也無法確定到底他們倆是誰先來的,只能笑了笑,「多謝封公子。」
封炎似若未聞般,抬手把那毽子往上一拋,輕輕地顛了兩下,搖頭道:「不好。」說話間,那雙讓人心悸的鳳眸微微向上傾斜。
比起方才面對皇帝時,此刻的他神色間少了狂放不羈,多了幾分閒適與興味。
什麼不好?!端木緋眨了眨眼,就聽他繼續道:「這毽子的羽毛太長了些……」
原來是在說毽子啊。端木緋上前一步,脫口而出道:「封公子,你也會踢毽子啊。」
封炎用眼角斜了她一眼,瞳孔中掠過一道璀璨流光,那眼神仿佛在說,有本公子不會的嗎?!
封炎晃了晃手中的那個毽子道:「這毽子的羽毛長度最好在四到五寸之間,羽毛太長在空中又不易翻轉,太短又不易控制,下面的毽托也要大小適宜,兩者相輔相成。」
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端木緋一臉受教地頻頻點頭。對了,記憶中,封炎無論是蹴鞠、馬球,還是投壺、射覆什麼的,都玩得不錯。
這些她都做不了,所以小時候,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們玩……好像每次贏的人都是封炎!
「多謝封公子指點。」端木緋喜笑顏開地對着封炎福了福,跟着似乎想到了什麼,上前兩步,拿起了放在樹下的一個竹籃子。
「這是我做的蜜餞,如果封公子不嫌棄的話……」
她指着籃子裏的兩個瓷罐說,話還沒說完,對方的手已經一把抓住了竹籃的把手。
端木緋不由噤聲,想說什麼,可是雙目對上封炎那雙漂亮的眸子時,原本要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只能默默地鬆了手。
封炎嘴角微翹,似乎心情不錯,道:「你這毽子不好,等我今晚頭錦雞,重新做一個……」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離去了。
看着封炎離去的背影,端木緋忍不住抬起右臂,想叫住他,最後還是沒敢出聲。
本來那兩罐蜜餞是她特意吩咐碧蟬拿來想送給舞陽和涵星一人一罐的,剛才想着封炎指點了她幾句,就臨時打算把其中一罐送給他,沒想到封炎一下子就把整個籃子都拎走了……
端木緋心痛不已地望着他漸行漸遠。
而前方的封炎雖然始終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到端木緋「灼熱」的目光,步履輕快,心頭小鹿亂撞,嘴角翹得高高。
那一雙烏眸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流光溢彩。
封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穿過廣場,又穿過一條砂石小道,來到一片無人的樹林,直至走到樹林深處方才停下,輕輕喚道:「墨乙。」
一襲鴉青勁裝、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立刻就如一道幽靈般出現了,對着封炎抱拳行禮,請示道:「公子,是不是按計劃行事?」
封炎半眯眼眸,看向了手中的竹籃,眸中掠過一道銳利的寒芒,緩緩道:「我改變主意了。皇上想要從我手上拿走神樞營,可沒那麼容易……」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又透着一種莫名的威懾力,迴響在這片寂靜清冷的林中,擲地有聲。
神樞營是禁軍三營之一,在他的手裏,皇帝必定是不放心的,這才會借着韓士睿想要拿走神樞營。
事實上,神樞營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沒什麼大用。因而,封炎原本是打算借着受傷示弱,靜靜地蟄伏一段時間,讓皇帝別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但是,剛才看着蓁蓁把竹籃遞給他的那一瞬,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不能再這麼拖沓下去……
三年前,他雄心壯志地去了北境,以為他最多不過去兩年,阿辭一定會在京中等着他……卻沒想到當他歸來的那一天,等來的卻是阿辭的死訊!
便是此刻再回想當時種種,封炎仍然覺得心如絞痛,心底泛出一股濃濃的苦澀來。
差一點,他就永遠地失去了他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不知道冥冥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阿辭變成了蓁蓁,讓她又回到了人間……這一次,他不能再重複同樣的錯誤!
為了娶蓁蓁,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旁,他必須更雷厲風行才行!
封炎的眼眸變得更為幽深,靜立在一片影影綽綽的樹影中,挺拔如松。
「是,公子。」
墨乙垂首,拱手應聲,心裏頗有幾分唏噓。
自打楚大姑娘去了後,公子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曾一度以為公子會撐不下去。
所幸,端木四姑娘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半年前,他在皇覺寺第一次遇上端木四姑娘,就感覺公子對她有些不一般,卻也沒深思,畢竟那不過是一個沒長開的小姑娘,沒想到公子真的對她上了心。
難怪古語說先成家再立業,公子有了媳婦後,行事間就透出一種殺伐果敢的氣魄。
男兒當如是。
想着他們所謀之事,墨乙那看似平靜的外表下,熱血沸騰。
二人說話間,夜幕已然降下,夜空中,如銀盤般的圓月高懸,月明星稀,冷冽的月光柔和地灑在山林間,這正是一個適合夜的日子。
封炎又慢吞吞地返回了廣場,此刻那些準備參加夜的公子們已經大都聚集在了那裏,駿馬、大弓、長刀……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
不同於白日裏進場有護衛隨行,這次的夜只許這些公子孤身前往,又是在夜間狩,視野難免受到一些影響,其危險性可想而知。
眼看到了戌初,包括封炎、韓士睿在內的十來個公子就來到了台上,先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的目光在這些風華正茂的青年與少年掃過,心情不錯,含笑道:「我大盛男兒血性方剛,當如是。」皇帝從內侍手中接過一杯酒,對月高舉道,「朕就以此酒為你們踐行,看誰今晚可以拔得頭籌!」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那些公子皆是抱拳謝恩,喊聲如雷。
就在這時,一道削瘦的聲音高喊着跑來:「等等我!還有我呢!」
一個十三四歲、穿着紫色戎裝的少年全力朝這邊跑了過來,一直衝到了台上,慶幸道:「幸好趕上了。」
那少年皮膚白皙,濃眉大眼,只是嬉笑間有些油滑。
皇帝難掩驚訝地揚了揚眉,「阿惇,你也打算參加夜?」
四周其他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這名叫「阿惇」的少年身上,表情有些微妙。
這少年全名方惇,乃是皇帝的同母胞姐長慶長公主之子,一向頗受賀太后和皇帝的寵愛。
只不過方惇在京中是有名的紈絝,不成,武不就,他竟然也打算參加夜,四周的眾人都難掩驚訝。
方惇上前一步,笑嘻嘻地對着皇帝拱了拱手道:「皇上舅舅,外甥有自知之明,就是隨便湊個熱鬧。」
皇帝不由失笑,伸出一根食指無奈地晃了晃,「你啊!」
這短短的插曲後,封炎、韓士睿等人便下了台,紛紛上馬,然後少年們馬鞭一揮,策馬離去。
眾人策馬進了場後,很快就分道揚鑣,各自踏着那銀色的月光往四面八方散去。
飛馳了一炷香後,封炎的四周就只剩下了他一人的馬蹄聲,他放緩了馬速,讓胯下的馬兒慢慢踱着步子,隨意張望着四周。
秋日夜晚的山林很是清寒,萬籟俱寂,那些參天大樹、灌木雜草在黑夜的陰影中看來猙獰扭曲,晚風間,它們瘋狂地搖擺着,似在歡呼狂舞,黑暗中似有一雙雙眼睛躲在不知名的角落窺探着他。
封炎氣定神閒,慢悠悠地策馬緩行,仿佛他今夜不是來夜,而是來踏秋般。
熊不急,當務之急是他答應了要給蓁蓁做一個毽子,他得先一隻錦雞才行……
忽然,又是一陣夜風吹來,拂動枝葉搖曳作響,發出「簌簌」的聲響。
封炎耳朵一動,毫不猶豫地抽箭、拉弓,然後身子往右一扭,箭尖瞄準右後方,羽箭如流星般射出……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仿佛已經成為身體的本能般。
下一瞬,就聽到了「咚」的一聲響,似有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
封炎策馬踱了過去,就見灌木叢里躺了一隻兔子大小的野貂,一箭從雙眼直穿而過,未損一點皮毛。
這野貂雖然小了點,不過馬上要入冬了,送給蓁蓁讓她做個貂皮圍脖,似乎也不錯。
封炎俯身隨手抓起那支羽箭連着那黑色野貂一起塞入籮筐中,然後繼續沿着山間小道緩行。
夜正漫長,月寒如水。
不知不覺,封炎就在山間走了近一個時辰,收穫頗豐,除了那隻野貂外,又了兩隻錦雞和一隻雪白無暇的狐狸。
封炎看着籮筐中的物,對今晚的收穫還算滿意。
「老夥計,」他拍了拍胯下馬兒的脖頸,笑吟吟道,「接下來,我們去點大個兒的,怎麼樣?」
馬兒晃着腦袋打了個響鼻,急促地踏着蹄子,那興奮的樣子似是迫不及待。
封炎又拍了拍它,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然後拉了拉馬繩,正要掉轉方向,卻聽到後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異動,似乎是撞擊聲,又似乎是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音。
封炎警覺地搭箭拉弓,弓如滿月,羽箭在月光下散發着森冷的寒光,仿佛隨時都會離弦而出……
「踏踏踏……」
來者漸漸臨近,便確定那是馬蹄聲,急促凌亂,由遠而近地狂奔而來。
須臾,一個藍衣青年策馬從幾十丈外的一片野竹林中衝出,朝着封炎的方向飛速奔來。
而馬上的那個青年正是韓士睿。
比之黃昏時的意氣風發,此刻的韓士睿看來很是狼狽,頭髮凌亂,被汗水打濕了一半,肩膀上似有一灘血跡,而他胯下的駿馬也看來疲憊不堪,似是受了驚嚇般,馬鼻中急促地噴着白氣。
封炎眯了眯眼,卻是把目光放在了韓士睿身後。
幾乎是下一瞬,就聽一陣震耳的怒吼聲響起,一道巨大的黑影緊接着從野竹林衝出,如同一頭髮狂的犀牛般橫衝直撞而來,所經之處,兩邊的綠竹全部被撞得歪七扭八,地面更是微微震動着,頗有一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
月光下,黑影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頭足足有一人半高的黑熊,體型至少有兩匹駿馬加起來那般龐大,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小山。
「嗷!」黑熊揮舞着強勁有力的四肢奔騰着,瘋狂地緊追着韓士睿跑來。
黑夜中,它金色的眼眸似乎閃閃發光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封公子,小心!」
馬上的韓士睿高呼着,身子低伏,隨着奔馳的白馬一起一伏,白馬越跑越快……
封炎卻在原地一動不動,舉弓對準了那金色的熊眼,然後果斷地放箭。
「咻」的破空聲響起,箭如閃電般劃破空氣,朝黑熊射了過去。
「嗷!」黑熊發出一聲怒吼,停了下來,厚實的前爪狠狠地一拍,那支羽箭就被它拍得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錚」的一聲射在了後方的竹節上……
竹子簌簌搖晃不已,竹葉如雨般落下。
黑熊短短一瞬間的停頓,給了韓士睿逃命的機會,白馬在封炎身旁飛馳而過,沒有人看到韓士睿的嘴角在另一邊微微勾出了一個冷酷的弧度……
「吼!」黑熊直起身子仰天發出怒吼,一雙嗜血的眼睛從韓士睿身上移開,冰冷無情地看向了封炎。
此刻,在它眼裏,封炎才是它的敵人。
它的前肢再次落地,然後咆哮着沖向了封炎,身形如此巨大,卻又十分靈活快速,那血盆大口猛然張開,露出其中白森森的牙齒,仿佛能撕裂一切阻礙……
「嘭!」
一束流光直衝雲霄,在夜空中綻放出一朵巨大的紅色煙花,絢爛奪目,可是端木緋的心卻隨着煙花的炸響漏了一拍,心口有些發悶。
那血色的煙花讓她看着有些刺眼,總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不由朝場的方向看去,心想:現在才二更天,在這偌大的場中,想要找到黑熊,再將其殺,恐怕沒兩個時辰也回不來……
端木緋有些心不在焉地捧起了茶盅,她的身旁一片語笑喧闐聲,舞陽仰首看着煙花笑道,「阿然,你這煙花不錯啊!瞧着比江南進貢的煙花飛得還高,炸得還要絢爛。」
君然得意洋洋地搖了搖摺扇,道:「那是自然,本世子拿出來的東西能差嗎?!」頓了一下後,他又環視眾人道,「怎麼樣?!這煙花夠格當賭注吧?」
「夠了夠了。」謝愈急忙頷首,目光灼灼地看着放在一旁的那一箱子煙花,正想立刻把它們給點燃了。
君然利落地收起了摺扇,把扇子往身前的紅漆木大桌上一放,「本世子就押阿炎。」
桌面上,放了七八個白瓷碟子,每個碟子下都押着一張筏紙,筏紙赫然寫着一個個名字:封炎、韓士睿、方惇、路延釗……
一盞茶前,君然提議說,反正大家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打個賭,賭賭誰才會是今晚夜的魁首。
既然是打賭,當然是要有賭注的,君然沒帶銀子,乾脆就拿了一箱煙火出來當賭注,順便做個莊。
「買定離手,快下注吧!」君然的右拳在那紅漆木大桌上敲了敲,對着眾人吆喝道。
涵星看他吆喝得活像賭坊里的莊家似的,忍俊不禁地笑了,隨口問道:「君世子,你不是身手不錯嗎?怎麼不去參加夜?」反倒是在這裏開起賭局來!
「那還有用說嗎?」謝愈笑眯眯地湊趣道,「他這是把機會讓給別人!」
誰想,君然卻是一本正經地反駁道:「錯了錯了。本世子這張俊臉舉世無雙,要是不小心被熊瞎子傷到了,大盛該有多少姑娘要心疼垂淚啊!」
說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一派風流倜儻的公子哥。
舞陽笑得前俯後仰,涵星則是不忍直視,一個青衣少年不客氣地調侃道:「君世子,求求您了,我晚上剛吃的晚膳差點就吐出來了……」
眾人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說笑間,他們陸續押了賭注。
韓士睿今日剛了頭猛虎,自然是熱門人選,寫着他名字的白碟子上沒一會兒就堆了好幾個形狀不一的銀錠子、銀錁子。
端木緋取出她自己縫的葫蘆形繡花荷包,一點點地掏出了放在裏面的銀錁子,這些銀錁子都做成了精緻的梅花形,約莫葡萄大小,十分可愛,是端木紜專門給端木緋準備的,想着妹妹可以在宮裏打賞給宮女什麼的。
端木緋自來宮後就跟着舞陽住在瑤華宮裏,平日裏也沒什麼需要麻煩別人的地方,至今為止,這銀錁子在荷包里一個不少,足足有二十個。
端木緋仔細地數了數,目光落在了那個寫着封炎名字的碟子上。
封炎是個財神爺,押他准沒錯!
端木緋彎了彎嘴角,笑了,把所有銀錁子都放了上去。
等她坐回去時,眼角瞟到身旁又多了一道纖細的倩影,直覺地朝對方看去。
那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清秀少女,她穿着一身妃色繡鸞鳥騎裝,小巧的瓜子臉上,大眼睛,柳葉眉,櫻桃唇,只是眼角眉梢盡顯嬌蠻與高傲。
少女俯首瞥向了端木緋,櫻唇撅了撅,然後就掏出了一張銀票,往某個碟子上一放,拔高嗓門道:「本縣主押一千兩。」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四周靜了一靜。
眾人面面相覷,這個賭局也只是一群公子貴女鬧着玩的,沒有誰是真的想贏錢,因此君然的賭注是一箱煙花,端木緋的二十個銀裸子加起來也就十來兩,其他人押的也就是一錠五兩或十兩的銀子。
相比之下,這一千兩未免也太過頭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張一千兩的銀票,氣氛有些怪異。
端木緋默默地垂眸看着自己茶盞里的花茶,金色的菊花在清澈的茶湯里舒然綻放……
菊有多種別稱,比如黃花,齡草,日精,女華,延年……還有九華。
少女出生時正值金秋,一出生,其母長慶長公主就求皇帝為其賜名,皇帝便賜下「九華」這個封號,封了她為九華縣主以示恩寵。
九華縣主是方惇的胞妹,所以她那張銀票自然是押給了「方惇」。
短暫的靜謐後,謝愈笑着對九華拱了拱手道:「縣主出手真是豪邁!我算是知道何為兄妹情深了!」說着,他看向了一旁的一個粉衣小姑娘,笑吟吟地教訓道,「四妹妹,你可要學着點。」
謝四姑娘心裏不以為然,誰不知道方惇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他決不可能成為這次夜的魁首,也就說,九華這一千兩肯定是打了水漂。
她要是這麼敗家,她娘還不罰她抄上幾天經書?!
「三哥,那也要你給我機會啊!」謝四姑娘嘟了嘟嘴,故意道,「要不這樣,你現在也進場玩玩?」
「四妹妹,你就繞了我吧。」謝愈乾笑着摸了摸鼻子,其他人也都湊趣地調侃起他來。
氣氛又熱鬧了起來,輕快爽朗的笑聲此起彼伏,隨着那陣陣夜風向四周擴散開去……
皇帝看到這些孩子們玩得很是熱鬧,饒有興致地朝這邊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一串的勛貴近臣,浩浩蕩蕩。
一眾公子姑娘見皇帝來了,自然而然地朝桌子的兩邊分開。
皇帝徑直走到桌前,隨意地朝桌面掃了一眼,瞧那一張張寫着名字的筏紙和那些銀錠,就猜到怎麼回事了。
「你們幾個這是在押這次夜的魁首?」
說話的同時,皇帝的目光就在兩個銀錠子最多的碟子上來回看了看,押封炎的人最多,其次就是韓士睿。
「看來阿炎暫時領先一步。」皇帝負手笑道。
九華聞言又撅了撅嘴,仰起小下巴道:「皇上舅舅,平平都是您的外甥,卻都沒人押我大哥!我大哥的人緣也沒那麼差吧!」九華憤憤地為兄長打抱不平。
皇帝嘴角的笑意一僵,眸色微深。
且不說方惇的人緣到底如何,封炎的人緣未免也太好了一點!
皇帝這細微的神色變化自然瞞不過眾人的眼睛,其中也包括端木緋。
端木緋心裏幽幽嘆息:九華縣主在京中的人緣並不好,哪怕她的母親是長慶長公主,哪怕她是太后的親外孫女,不少閨秀還是對她敬而遠之。同樣性子中有幾分嬌蠻,涵星是天真單純,九華就是心眼比針尖小。
「縣主此言差矣!」端木緋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比着一根食指說道,「縣主一人就押了一千兩!我們這麼多人全加起來也遠遠不及……只能積少成多,大家再多押一點了!」
一旁的君然饒有興致地看着端木緋,機敏如他,哪裏看不出這顆芝麻餡的糰子是在幫着阿炎圓場子呢!
可惜阿炎不在,沒親眼看到這一幕,否則怕是要樂壞了!
不過沒關係,有自己在,自己替阿炎看着,等他回來,再轉述給他聽就是,說不定還能趁機把阿炎那把西域彎刀騙到手!
端木緋摸了荷包半天也沒能再摸出一個銀錁子來,靦腆地笑了笑,然後興致勃勃地提議道:「皇上,要不您也押一注?」
皇帝一聽,還真的被挑起了幾分興趣。
見狀,舞陽笑着撫掌,幫着打邊鼓:「父皇,難得夜,您和幾位大人也一起玩玩湊個熱鬧吧!」她順口把皇帝身後的幾位勛貴大臣也攬進了賭局中。
「好,朕就陪你們玩玩。」皇帝朗聲笑了,右手一伸,一個服侍的內侍就把一個銀錠子呈到了皇帝的掌心。
皇帝把銀錠子抓在手裏把玩着,似有沉吟。
「皇上舅舅,您押我大哥吧。」九華上前半步,用撒嬌的口吻說道。
這本來也就是隨便玩玩而已,九華這麼一撒嬌,皇帝就乾脆押給了方惇。
皇帝押了注,那些大臣也都紛紛掏出了銀錠子,自然是跟隨聖意,全押給了方惇……沒一會兒,寫着「方惇」名字的白碟子上放得是滿滿當當,銀錠子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遙遙領先其他人。
這一面倒的押注讓九華得意洋洋,驕傲地昂了昂下巴,而皇帝卻開始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所有人都跟着他下注,那還有什麼意思?
「臣也來跟皇上湊個熱鬧。」
這時,一個陰柔的男音從皇帝身後響起,一道頎長的紅色身影走到了皇帝身旁。
四周一個個熊熊燃燒的火把照得廣場亮如白晝,那明亮的火光把青年那襲織金紅袍渲染得更為艷麗奪目。
青年肌膚如玉,笑靨如花,漂亮得讓人心悸。
「臣就押……」
他微微笑着,修長的手指間捏着一個十兩的銀錠子,隨意地放到了那個寫着「封炎」的碟子上。
岑隱竟然下注押了封炎。
眾人皆是面面相覷,難掩臉上的驚訝,跟着又看向了皇帝,卻見皇帝在短暫的錯愕後,就舒展了眉頭。
善於察言觀色的某些大臣又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大臣試探地把銀錠子押給了韓士睿,緊接着,其他大臣也紛紛放開手腳,隨意地各押各的。
總算是頗有了一種「百家爭鳴」的景象!
皇帝勾唇笑了,轉着手上的玉扳指,給了岑隱一個讚賞的眼神。
還是岑隱最懂他,哪像那些人實在是愚不可及!
皇帝帶着岑隱和一眾大臣往御座的方向去了,端木緋抬眼目送他們,目光在岑隱衣袍上的金麒麟上停頓了一瞬,然後半垂眼帘,看向那張寫着「封炎」二字的筏紙,眸中閃過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不管岑隱心裏到底在想什麼,這下注的時機選得實在太妙了!不僅讓皇帝的心情轉好,也足以消除皇帝之前對「封炎領先一步」的芥蒂……
端木緋直愣愣地看着這滿滿一桌的銀錠子,倒映在她烏黑的眼瞳中,就像那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夜越來越深,四周卻越是越熱鬧喧闐,酒氣瀰漫。
不少男子的臉上都有了微醺的醉意,直到遠處有人高喊着跑來:「回來了!回來了!有人從場回來了!」
除了皇帝以外,大部分的人都好奇地紛紛起身,朝場的方向遠眺而去。
漸漸地,就能聽到「得得得」的馬蹄聲,不算特別響亮,但確實是朝這邊而來……
來人這個時候回來宮,要麼就是中途放棄了夜,要麼就是到了熊,究竟會是哪一個呢?!
相比於明亮的廣場,山林間顯得黑壓壓的,就像是那層層疊疊的陰雲般,散發着一種陰森沉悶的的氣息。
那馬走得更近了,可以看到馬上馱着什麼一團黑影,一動不動,死氣沉沉。
難道說……
廣場上的不少人心裏浮現某種可能性,有幾個禁軍的人舉着火把紛紛朝那匹馬兒走去,他們的步履聲和盔甲撞擊聲在此時分外響亮。
四周的人交頭接耳,心中皆是浮躁不安。
一個個跳躍的火把照亮了前方,一匹高大的黑馬從那影影綽綽的一條山道走出,馬上馱着一個渾身黑毛如小山般的龐大軀體,那垂在馬側的巨掌厚實如狼牙棍,毛絨絨的長嘴間隱約可以見森白的牙齒,讓人不寒而慄……
「熊!……這是黑熊!」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貴女們的低呼聲此起彼伏,整個廣場都瞬間騷動了起來。
緊接着,一道修長的身形從馬後走出,少年一身青蓮色的戎裝,從左肩到左臂已經被一大片赤紅的鮮血所染紅,半邊俊臉上沾滿了鮮血,血跡斑斑,看着讓他俊美的臉龐透出一絲危險與邪魅,也同時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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