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門領命,帶着李玄霸來到書房。李玄霸四下看了看,只見房間不大,也就三坪的樣子,裏面一張書案,兩個書架。書案上放着一支毛筆、一方硯台,還有幾張寫着歪七扭八漢字的白紙;書架上則放着幾套書,走近一看無非是「四書五經」之類的儒家經典。
說起來這時的倭國還是處於文明初期,文字剛剛由新羅通過佛經傳播過來不到百年,百姓尚處於愚昧之中,能有書讀的大多是王公貴族,這裏能有這些書,看來背景很是不簡單啊。
「這是你寫的?」
李玄霸隨手拿起書案上那幾張白紙看了看,只見上面的漢字明顯是初學者的水平,比之後世的自己都多有不如,更別說現在又加上從小受母親薰陶成長的李玄霸了。不過態度倒很端正,每一個字都是一筆一划,寫得一絲不苟,讓人一看便知道習練者的用功與刻苦。
土御門沒有回答,只是伸手過來拿李玄霸手中的白紙。這已經是不打自招了。李玄霸於是將白紙交給她,然後從書案邊的紙盒裏抽出一張沒寫過的白紙,提筆蘸墨,很燒包的寫了一篇表舅陛下最著名的《飲馬長城窟行》:
「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築長城。豈合小子智,先聖之所營。樹茲萬世策,安此億兆生。詎敢憚焦思,高枕於上京。北河見武節,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千乘万旗動,飲馬長城窟。秋昏塞外雲,霧暗關山月。緣嚴驛馬上,乘空烽火發。借問長城侯,單于入朝謁。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萬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
這是他那位表舅陛下在大業五年西巡張掖的時候所作的詩篇,也是他一生帝王事業到達巔峰的詩篇,帝國鐵蹄攻滅吐谷渾,疆域達到了空前的擴充,然而俗話說樂極生悲,自此以後帝國形勢日薄西山,一心想做千古一帝的表舅陛下也不得不在日暮途窮之後無限悲憤的發出「徒有歸飛心,無復因風力」的哀嘆。
李玄霸此時筆走龍蛇,鳳舞鸞騰,一篇字寫得飄逸靈動,神采飛揚,二王神韻躍然紙上,看得人頗有翩翩欲飛之感。李玄霸寫好後將字遞到土御門手中,十分自得的道:「練字需要有字帖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然即使再努力也收效甚微。在書法之中首推鍾張羲獻四家 ,其中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更是被後世尊為神品。我自幼便跟隨家母學寫王字,如今已十有二年,雖不能說寫得多好,但是作為初學者的臨摹範本還是夠格的。」
土御門雙手接過這幅字看了半天,古井不波的臉上不禁閃現出一絲驚愕之色。她寫字完全是照着書本上摹劃,哪裏知道什麼筆法結構,雖然早聽說過世間書法以王字第一,但是整個倭國識字的本來就不多,能寫王字的更是屈指可數,她哪裏能有幸得見。現在李玄霸隨手寫了一篇字遞給她,說是王字,一時間她還真有點不敢置信。
「這是王字?」土御門問。
「你可以找人驗一下。」
李玄霸對自己的字十分自信。這一世他從三歲起便開始跟着母親習練王字,雖然不能說盡得其妙,但是六七分的神韻還是有的,如果這樣的水平還不能算王字,那麼全天下習練王字者得有一多半都不是王字了。
土御門急匆匆的捧着那篇《飲馬長城窟行》衝出門去,臉上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淡漠與從容,而等她再次從門外進來,更是直接拜服於地,請求李玄霸教她習練王字。鬼子就這德行,你比他強的時候恭敬謙卑的像個孫子,說是全世界最好的學生都不為過,可是一旦得志,骨子裏的中山狼本性便會暴露無疑,讓人恨到牙癢。
李玄霸自然不能教她習練王字,不是他心理狹隘,而是習練書法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完成的事情,他急着返回大隋救母親,根本不可能有時間來教她。然而「受人點水恩,定當湧泉報」,借宿人家,豈好拂人之意,再說他也不是個敝帚自珍的人,見土御門一心求教,便只好撿書法之中最為基礎的「永」字教她。
「大凡筆法,點畫八體,皆備於『永』字。這『永』字八法乃書法之基礎,比方這一點稱為側法,為偏側之意,就是說大凡寫點畫都要稍稍偏側才好,不能寫正了,寫正了就缺少一種姿態美;還有這一橫,稱為勒法,就像懸崖勒馬一樣,不要一發而不可收拾;豎筆要直,稱為努法,一定要寫出力量來,不能快,快了就會字浮於紙,讓人看着淺薄;鈎筆為趯法,豎筆寫下來之後稍稍一蹲,然後提筆出鋒,就像人躍起之時必先下蹲蓄力一般;接着提筆策,重起輕落;長撇掠,彷如燕子抄水一掠而過;短撇啄,略藏鋒,收筆要快,緩則失勢;最後的一捺稱為磔法,筆勢要有一波三折的韻味……」
李玄霸一邊說着一邊在紙上演示,寫出的字有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氣充腴,與王字之遒美健秀、靈動飄逸又有所不同。
「這是……」
土御門對着自己手中的《飲馬長城窟行》發現了其中的端倪,於是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這是太常博士歐陽詢的歐字正書,法度嚴謹,最適合初學書法者臨習。也就是說如果你能學好歐字,那麼其它書法名家的字體也就不難了。」
雖然在此時歐陽詢應該還不算太知名,但是李玄霸知道在後世歐陽詢卻是可以與王羲之相提並論的書法大家,特別是他的《九成宮醴泉銘》,更是被尊為正書第一。
土御門聽了很是受教,於是根據李玄霸演示的筆法一筆一划的臨寫永字。李玄霸不時在一旁糾正錯誤,有一些難以揣摩的筆法技巧更是手把手的交給她,而等土御門終於有模有樣的將一個歐體永字臨摹出來,月亮也已經悄悄的爬上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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