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錢的關係,我只買了硬座票,在火車『轟隆轟隆』的前行聲中,看着人群熱鬧的樣子,我扯下帽子,又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我發現因為太多的離別,我已經怕和太多人接觸,因為太多感情放不下,而我又容易感傷,這算哪門子毛病?
我旁邊的幾個陌生人早就打成了一片兒,天南海北的胡吹着,交換吃的,打牌,就我一個人,格格不入……
他們的熱鬧是他們的,我?也許到頭來,終究只是一個人吧!離家,離開朋友,師父也離開,是我命運的預示嗎?
想着,有些煩悶,我走到火車的連接處點了一根煙,沿途通道中人擠人,通過這些摩擦和接觸,我才覺得我有在人間的感覺。
煙霧升騰,兩個多月了,這兩個多月我不是沒想過馬上回HB,回到我父母身邊,可我又覺得我還沒勇氣去投入新的生活,所以一直就在四合院中住着。
每天,練功,研習師父留下的道術書籍,然後買菜,做飯,睡覺,過得有些封閉,連朋友都不怎麼來往,因為知道快離別了,所以不想再添新的傷感。
就這樣,以為自己適應了之後,我才去找了一次大師叔,讓他幫忙聯繫一些工作人員,把一些重要的東西幫我運回HB。
可無奈的是,這一次大師叔也不在,說是要離開半年,最後還是大師兄幫我辦好的這些事兒。
東西運回HB以後,我又呆了一個星期,才把四合院退了動身。
原本呢,找雨借了500塊錢,撐了一個月,撐不下去了,又去借了點兒,到現在陸陸續續已經找雨借了3000塊錢了,畢竟回家,總不能空手回去看父母吧?
師父什麼都給我留下了,就是沒有給我留一分錢,想到這裏,我內心有些發苦,這賺錢,是我要面對人生的第一步嗎?有誰像我這樣?一離開了自己的依靠2個多月,就欠下了3000塊錢?
呵呵,李道良,你還真夠窮的!這樣想着,煙也抽到盡頭。
回到座位的時候,發現原本靠窗的位置被別人給坐了,是一個原本坐我旁邊的哥們,見我回來,那哥們不好意思的跟我說:「哥們,我有些暈車,可不可以坐這裏?」
他說的是普通話,可口音里卻帶着濃重的HB鄉音,我覺得有些親切,而原本我也沒打算計較,於是就友好而沉默的笑了笑,然後坐到了他原本的位置。
可能是因為不好意思,我坐下後,那哥們特別熱情的掏出了一瓶健力寶遞給我,說:「來一瓶?」
但我這人不太喜歡接受別人的東西,也因為避諱因果到了極小心的地步,於是用HB話拒絕了:「我不口渴,謝了。」
「你也是HB人?」那哥們有些驚喜。
可我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友好的點點頭,然後裝出一副很累的樣子,扯下帽子,假裝要睡了。
估計是我的冷淡有些太過明顯,那哥們也不好多說,繼續和別人吹起牛來,我獨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師父會在哪裏,想着慧大爺的傷勢,想着天成哥又會在哪兒,那紫色植物到底是什麼,和南部形成養屍地有沒有關係?倒也不覺得時間難過。
可也就在這時,那個坐了我位置的HB哥們兒,他無意中傳到我耳中的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大聲的在說:「我就沒騙人,我婆婆(奶奶)真的懂一些蠱術!」
民間高人?我忽然有了些興趣,而且我的心繫着苗疆那一塊兒,所以也開始用心的支着耳朵聽起來。
「蠱術?那是啥玩意兒?聽着挺懸的樣子?」
「你不是吹牛吧?我倒是知道一些蠱術,那都是巫婆玩兒的東西。」
周圍的人顯然想聽個新鮮,但是肯定也不會真的去信,火車上大家就是短暫的認識相聚,誰還能真信誰的話?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誰說蠱術是巫婆弄的?這個你們就不懂了吧。」那哥們繼續用川普給周圍的人吹着,不過這話題顯然引起了大家的興趣,也沒人去反駁他。
只是催促他快點兒說下去,這哥們得意了,然後說到:「我婆婆不是HB人,是後來嫁到HB的,知道我婆婆哪裏人不?是湘西那邊苗寨的人啊!苗疆哪裏有?就在湘西,YN那一片兒。不是吹牛,苗寨的人或多或少懂一些蠱術的,以前我都不知道,就我小時候吧,有一次……」
那哥們吹開了,可我聽着卻覺得不靠譜了,誰說苗寨的人一定懂蠱術?要知道現在大多苗人已經漢化了,就算沒有漢化,從古至今,蠱苗也是不多的,神秘的,有些蠱苗寨子甚至都不和其它寨子接觸,怎麼弄成了苗寨的人都知道蠱術?
所以,我認定那哥們是吹牛,也就沒多在意了,聽他吹着,倒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想睡覺。
可是他下一句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得罪那個人,不就肚子疼了一晚上嗎?然後我婆婆看了之後,也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麼草藥,然後你們猜我第二天拉肚子,拉出個什麼?說了你們也不信,拉出一個稀奇古怪的蟲子,我是從來都沒見過。我婆婆說那是那個下蠱人自己培養的蟲子,不過手法不算高明,哼哼,那蠱是藏在指甲蓋兒里的。」
是的,引起我注意的就是最後一句話,指甲蓋兒里的。不是懂行的人,絕對說不出這話。
要知道,我雖然不玩蠱,也像曉芬,莫雨青奶奶是專業人士,但多多少少聽聞過她們說起過一些可以流傳的東西,其中有一條就是去苗寨,看見指甲蓋兒髒的人,離遠點兒,因為那蠱就藏在指甲蓋兒,多是蟲卵,輕輕一彈,就到你吃的東西里了,手法高明點兒的,直接就彈你鼻子裏了。
這的確只是一種非常粗淺的下蠱手法,而且這種蠱也不算難纏,因為那種蟲子一般死的快,很多蟲卵還不一定起效果,就被胃酸給融化,可這哥們的婆婆還真是個懂行人嗎?
想到這裏,我來了一些興趣,於是扯下帽子,用HB話問到那哥們:「哥子,你曉得的挺多啊?你婆婆真的是苗寨的人啊?我去過湘西,你婆婆哪個寨子的哦?」
那哥們見一直沉默的我忽然說話,挺驚奇的,轉頭同樣用HB話問到:「哥子,你也去過湘西苗寨啊?」
我笑着說到:「是啊,那裏風景不錯,聽說國家要搞旅遊開發啊。」其實,那個時候我壓根兒沒有去過湘西,只是隨口一說,可沒想到到現在,那個地方倒真成了旅遊地點了,很多神秘的事情被刻意的一渲染,反而把很多真相都掩蓋了下去,唯一不能掩蓋的就是當地的民風,由於很多原因,依舊非常的彪悍。
「這個我倒是不曉得。不過說起來,我倒是真的想去次湘西,看看我婆婆的故鄉,我都沒去過。」那人很感興趣的說到,聽完這句話,我知道,這人多半沒有吹牛自己的經歷,只是誇張了一些。
我裝作很懂的樣子,問到:「你婆婆哪個寨子的嘛?你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去過,也可以給你描述一下嘛。」
那人略微有些皺眉的說到:「我婆婆對她自己的寨子很忌諱的樣子,很少說起,我只是在她快去世的時候,大概聽她提起過一次,在xx地兒那一片的寨子。」
xx地,我對湘西一無所知,當然也就不知道他說的是哪裏,但是我默默的記下了那個地方,要知道去苗疆找蠱苗可不容易,有一些線索總是好的,而且蠱苗不和一般的寨子接觸,但是蠱苗之間倒是互相都知道,還會有一些接觸,聽莫曉芬曾經提起過一次,蠱苗之間還有特殊的交易,如果我有了這個線索,說不定能摸索到莫曉芬她們所在的地方。
想起來很慚愧,我和曉芬雖然在一起的時間短,但交情不淺,是真的如兄妹一般,我竟然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
可是她也沒說過啊,好像不太提起的樣子。
問出了這個,我隨便敷衍了兩句,也就沒多說什麼了,更沒吹噓自己知道些什麼,人前低調,不多言,我是知道的,就算我還沒怎麼面對過社會。
不過畢竟和別人談了兩句,我倒是不好繼續睡覺,很努力的想着乾脆開朗點兒好了,可是還是融入不了,聽他們吹着吹着,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看到HB熟悉的山水,我又再次回到了這裏。
沒多久,火車就到了武漢站,我還是禮貌的和幾個同座之人道了個別,就匆忙下車了,這一次,我沒打算在CD停留,我跟三胖說過,半年內我會去找他,因為我要先陪我父母。
想着爸媽,姐姐,我心裏有些火熱,恨不得立刻回家,可是當我踏上回家的客車時,卻又害怕起來,怕見到父母,那麼多年了,他們會對這個兒子陌生嗎?
姐姐們還好,畢竟她們在BJ的時候,我一年總還能見着兩次。
越這樣想,我的心就越是不安,所謂近鄉情怯,就是這感覺嗎?
那個時候,全國的高速公路線路還沒修通,客車顛簸了一天,才到了我故鄉所屬的地級市,可這時卻沒了到我家所在鎮子的車,我只好在這裏停留一天。
這個城市是離我故鄉最近的城市,可惜我竟然長這麼大,一次都沒有來過。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候,我一個人提着行李默默的走在這個城市,看着這一切,忽然就想起我家的燈火,媽媽做飯的味道,爸爸微笑的樣子
心裏有些溫暖,又有些心酸,親鄉情怯的感覺更加厚重,師父啊師父啊,你說自然之心,只體會,不干涉,可是你要我怎麼去放下這人家煙火的溫暖,哪怕只是一絲溫暖,此刻在我心中也重如萬鈞。我,還是,放不下。
隨便的吃了一點兒東西,在一個小旅館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早起的時候,我望着自己的行李,竟然有種更加膽怯的心理。
我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衝到這個小旅館簡陋的衛生間裏,開始洗涮,非常認真的刮鬍子,又非常認真的打理頭髮,完了之後,我翻出了我最好的一套衣裳,仔細的穿上了。
做完這一切,我望着鏡子苦笑,我發現我挺俗的。
呵呵,一個俗氣的道士吧,一點也沒仙風道骨的感覺,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都一樣,都有一種風光回家鄉的心理,就算撐面子也要撐起來。
其實,真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一顆盼兒風光,盼兒出息的父母心,要知道我可是在BJ,我父母心裏了不得的大城市呆了那麼多年的人啊,我怎麼忍心讓他們失望?我要滿足他們。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還算像模像樣,我提着簡單的行李和給父母的禮物,終於踏上了回鄉的客車。
幾個小時以後,我站在了那個熟悉的小鎮子,到了車站,我差點認不出來這個小鎮子,那麼多年過去,竟然變得那麼繁華。
剛走出車站,我就遇見一個熟人,胡雪漫,大鬍子叔叔。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兩人一時語塞,然後又同時傻笑,他忽然就走過來,想像小時候一樣揉揉我的腦袋,卻發現夠不着了,他開口說到:「臭小子,長挺高了啊。」
這一句話無疑破開了時間和空間帶來的疏離,多年前的感情又再次回來了,我笑着說到:「不高,就1米82。」
「哈哈……」胡叔叔大笑,我注意到這個當年正當壯年的胡叔叔眼角已經有了皺紋。
不由得有些酸楚,少小離家老大還,鄉音未改鬢毛衰……胡叔叔都已經這樣了,我爸媽呢?
胡叔叔見我望着他,不由得說到:「看啥啊,三娃兒?」
我儘量輕鬆的說了一句:「胡阿姨,你老了啊?」
胡叔叔佯裝憤怒的在我胸口輕輕打了一下,說到:「咋跟小時候一樣,還叫我胡阿姨?誰說我老了,我年輕着了。」說話間,他已經接過我的行李,然後拉着我走到一輛桑塔納的面前。
在90年代,這樣的小鎮,這車已經非常了不得了。
我奇怪的望着胡叔叔,問到:「叔,你發財了啊?」
「發屁,還不是守着這裏的部門,不過混了這幾年,升了點職,到大市去了,調一輛車的權力還有,你知道,我們這部門特殊,調車不算啥。昨天就打算在客車站接你,又怕錯過,今天一早我就在這裏等着你了,果然等到你了。」胡叔叔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囉嗦,一見我就喋喋不休的說着。
我聽得心裏暖呼呼的,總算有了回故鄉的親切感,不再那麼近鄉情怯了,於是問到:「胡叔叔,咋想着來接我的?」
「廢話,不是給你撐面子嗎?開着小轎車回去,你爸媽臉上也有光啊。」胡叔叔隨意的說到,我此時和他已經坐在了車上,聽他那麼一說,我心裏又是一陣感動,不由得開口喊了一句:「胡叔叔……」
胡叔叔假裝無意的從包里拿了一千塊錢塞我手裏,說到:「李爺的情況我都知道,我們這個部門消息還算靈通。我找同事打聽到了你什麼時候從BJ離開的,算着今天也該到了。李爺一走。你小子比較困難,我也知道,所以錢你拿着,你知道你父母,包括周圍的鄰居,都覺得你是去BJ了,風光的人啊。」
說到這裏,胡叔叔沒說什麼了,我懂他話里的意思,我捏着那一千塊錢,眼睛發熱,終究放進了兜里,這個部門津貼高,可是絕對不能和有錢人比,90年,一千塊錢很不少了,這份情誼我記下了,我沒有說還錢什麼的俗氣話,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車子發動,朝着我家開去!
車站距離我家並不遠,我坐在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胡叔叔搭着話:「胡叔叔,這些年沒回來,鎮上變那麼繁華了啊?」
「你小子是在大城市呆久了,眼界變高了吧?這裏哪裏是鎮上?這裏是縣城啊!」胡叔叔一邊開車一邊說到。
我臉一紅,我竟然一口一個鎮上,忘記這裏是縣城了,倒不是我眼界高了,而是那麼年沒回來,我的記憶有些模糊,竟然分不清鎮上H縣城了。
其實哪裏才分不清楚鎮上H縣城啊,看着車窗外的這些街道我都覺得陌生無比,感覺像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好在過了那條繁華的街,下一跳老街還保留着如此多熟悉的建築,才讓我有了一絲回家的感覺。
在我心裏,不論是鎮上還是縣城,都有些陌生的感覺,我的故鄉只是那個寧靜的小村,那間廢棄的勞務,那一片隱藏在竹林中的小築,它們改變了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下來了,胡叔叔轉頭對我說:「臭小子,到了,還不下車?」
「到了?」我疑惑的望着車窗外,根本沒想到就到家了。
因為眼前是一條嶄新的街道,寬闊,整潔,熱鬧,而我明明記得我家是在學校門口的一條胡同里,怎麼會是這裏。
胡叔叔拍拍我的肩膀,說到:「這裏靠近縣中,早就是黃金地段兒了,改成這樣也正常,你下車就知道了。你爸媽在縣城裏還不錯啊。」
我有些疑惑,更有些膽怯的提着東西下車了,胡叔叔停好車,提着我的行李,和我一起走着,我打量着這陌生的街道,有些好笑的發現我有些腿軟。
走了沒有幾分鐘,胡叔叔拉着我停下了,說到:「三娃兒,就是這裏,到家了啊。」
我帶着驚奇的目光看着眼前這棟漂亮的三層小樓,不太相信這就是我的家。
在我記憶力,我家就是個二層小樓,樓下兩間門面,一間賣點學生的文具小吃,一間改為了麻辣燙的小館子,然後上面的樓住人。
可眼前這棟三層小樓,很大很氣派,一樓整整三大間門面,一間是賣書,一間是個精緻的小飯館,一間是漂亮的文具店。
貌似樓上還掛着個牌子,寫着什麼輔導班之類的,這是我家嗎?
我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惜胡叔叔根本不等我問,就在樓下大喊了起來:「老李,老李,快下樓,記得叫翠花嫂子一起下樓啊!」
樓上很快有了回應,是一聲答應的聲音:「啥事兒嘛?我馬上帶着翠花下來。」
那聲音有些蒼老了,可是又如此的熟悉,我的內心狂跳,那聲音不是我爸,又是誰?不知道為啥,一聽見我爸的回應,我竟然有種想逃跑,不敢面對的感覺,我不知道我是不敢面對什麼。
胡叔叔感覺到了我情緒的激動,一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說到:「你爸媽現在不住這裏了,在縣城裏買了樓房,這層樓的門面也是租給人家經營了。不過三樓留着,很便宜的價錢租給一些學生和學生家長,你知道的,縣中人多。你爸說這些學生不容易,就當做善事兒,為你積德。你上次不是叫人帶回了許多東西嗎?你爸媽專門騰出了一間屋子來擺放,這不,這幾天就在忙這事兒了。」
胡叔叔給我說着,可是我心情緊張,壓根沒聽多少進去,我沉默着,只是看見一個身影從樓道里走出來,然後望着我愣住了,接着又是一個身影從樓道走出來,同樣望着我這邊也愣住了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我爸爸,接着是我的媽媽。
我一看見他們,就再也忍不住了,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像不存在了,我眼裏只剩下這兩個身影,我原本不想哭,可是一看見他們,這眼睛就跟被打開了水閘似的,眼淚根本就關不住。
只是這樣短短的凝視了幾秒鐘,我的臉上已經全部都是淚水,多少年了?八年,我已經八年沒看見過我的父母了。
胡叔叔看着我們一家人傻站在這裏,不由得推了推了我,說到:「愣着幹啥?還不叫你爸媽?」
我調整了幾次呼吸,終於喊出了一句:「爸……」那聲音顫抖的我都聽不下去了。
我爸此時已經快步的走了過來,什麼都沒說,一下子就抱緊了我,在我爸那用力的擁抱中,我忽然就泣不成聲,我無法去揣測他們在這八年的日日夜夜中,是有多麼的想我,那滋味有多麼的難受,我只知道此刻我那一向感情內斂的爸爸,擁抱我是多麼的用力,用力到我都感覺他生怕我消失了一樣。
我用力的回抱住我爸爸,想說點什麼,卻一下子被哭聲淹沒,我自認為是個心軟,常常掉眼淚的人,可是我很少哭出聲,就如此時。
我爸抱了我一下,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了,放開了我,可手還是緊緊的拉着我,然後對我還在發愣的媽喊到:「老太婆,你還在那幹啥?沒看見兒子回來了嗎?」
此時,我的情緒也已經好多了,一把抹乾了眼淚,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對着我那傻愣愣的媽喊了一句:「媽,我回來了。」
這句話喊出來的感覺是那麼的奇特,就像是多少年前我放學回來,書包一扔,喊着媽,我回來了,就像是多少年前,我從山上回來,喊着媽,我回來了。
如今,過了八年,還是那一句,媽,我回來了,我真的挺想喊一輩子,到我死那一刻,都能這樣喊着,媽,我回來了。
我媽聽見這話,飛快的朝我走了兩步,忽然卻又蹲下了,捂着臉哭了。我爸一看見,非常快的走過去,扯着我媽,一邊扯,一邊說:「我說,你這老太婆哭啥子嘛?兒子回來了,你哭啥?這大街上的,這人多的,你哭啥嘛?」
胡叔叔此刻眼眶也紅紅的,不過他還是調侃到:「你們一家真夠逗的,見面一個個都大哭,這是幹啥呢?還站在街上,不讓我進去坐坐?」
我也跟着走了過去,輕輕的拉起我媽,說到:「媽,我這次回來,要住一個月呢,我們回家說。」
我媽終於被我拉了起來,一起來,就摸着我的臉,喃喃的說到:「我的大兒子,回來了啊,回來了,哎,三娃兒,回來了啊……」
我眼眶紅着,微笑着望着我媽,點頭說到:「嗯,媽,我回來了。」
我媽像終於從夢中清醒了,發現是現實一樣,忽然就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死死的挽着我,說到:「我家三娃兒,走走,進屋去,老胡,你也快進來。不行,我得去買菜,兒子,你想吃啥?哎呀,這都幾點了……」
我媽語無倫次,又哭又笑,可是在我眼裏卻是那麼的可愛,我爸在旁邊挺不滿的,念叨着:「都老太婆了,還一點不穩重,又哭又笑的,像個啥?」
「我兒子回來了,我高興,我樂意,你管得着?」我媽毫不客氣的回嘴。
我挺樂的看着我爸媽鬥嘴,一開始那種近鄉情怯,不敢見爸媽的心情此時已經全然的消失,剩下的只有親切,親情,那種濃濃的溫暖包圍着我。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可是也不需要一時去說清楚,因為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和我爸媽好好訴說離情別緒。
飯桌上,坐着我,我爸媽,還有胡叔叔。
我的倆個姐姐已經在別的城市工作,可我爸媽已經第一時間通知她們,讓她們回來了。
那個時候,大學還分配工作,我倆個姐姐挺想留在BJ的,無奈必須服從安排,所以去了別的城市工作,因為去了別的城市,所以我們見面的機會也少了很多。
我很想她們!
另外,我大姐已經結婚了,我有了姐夫,還有了一個兩歲的小侄兒。二姐,也在今年就要結婚了,可惜這些家裏的大事我都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小時候不以為意,長大了才知道緣薄竟然是如此的殘忍,有人羨慕道士,羨慕我那強大的靈覺,可是,他們何嘗知道,我也在羨慕那種可以常伴父母親人左右的幸福呢?
一頓飯吃了很久,我們說了太多,我原本想着要風光回家,給父母一個放心的,可是酒過三巡,還是忍不住對父母說了很多實話,我不忍心欺騙他們。
看吧,歲月如此殘忍,我的爸爸頭髮已經花白,我那幹練的媽也已經起了很多皺紋,我對他們的印象就停留在我15歲那年,這一次回來,才發現,時間豈會因我的記憶而停留?
這樣的爸媽,我怎麼能忍心欺騙?
我什麼都說,可是很多事情卻輕描淡寫的帶過,就比如我那叛逆的歲月,那打架差點沒命的事兒,那經歷的種種危險,我只着重說一些學習,他們聽來有趣的經歷,實話是實話,可是不讓他們擔心也是我的目的。
我的經歷不同尋常,當然聽得我爸媽唏噓不已,最後倆個老人久久不能說話,包括胡叔叔也愣住了。
過了很久以後,我爸才把酒杯重重一放,說到:「那老村長可憐,這人吶,還是善良點兒好。」
我媽也說到:「就是,人還是善良點兒好,這晚上才睡的踏實嘛。」
這才是老百姓最樸實的感情吧,我望着爸媽樂呵,至於胡叔叔則從這事兒里聽出了很多危險的味道,只是說到:「也只有跟着李爺,才能經歷這些吧。這李爺一走就是三年,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他啊。」
這句話,無疑又勾起了我的心事!
可是那又能如何?師父的決定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他不要我去找,那麼就算我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他一樣也不會見我。
我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傷感了一下,可立刻又恢復了正常,帶着微笑扯開了話題,我只想這頓飯吃的盡興。
大姐二姐是在第三天和第四天分別回來的,請假回來的,同行的,還有我倆個姐夫,和我的小侄兒。
又是一番離情別緒不消細說,看着倆個已經非常成熟的姐姐,我還是會想到那年在衣兜里發現的零錢,和那一張紙條,我的姐姐們啊
接下來的日子是平靜的,每天和爸媽姐姐們說說話,逗弄一下侄兒,和姐夫們喝兩杯,幾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內容,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煩,只需要享受這親情的安逸就是了。
爸媽姐姐擔心的是我這三年工作的問題,大姐在一家醫院當醫生,想動用一些關係把我弄進醫院,做個文職什麼的。二姐現在已經是一所中學的小主任了,她又想把我弄進學校去呆着。
我的大姐夫是部隊上的軍官,二姐夫是一個公務員,具體什麼官職我也不知道,總之他們倆個也要幫我,說是要把我弄進哪裏哪裏,弄得我哭笑不得。
至於我爸媽則更直接,我媽說:「兒子,我們家又有服裝店,又有門面的,你要做啥都可以,還怕養不活自己?哪兒也別去了,當個生意人也不錯。」
我爸也說:「就是,我們老了,請人管理還不如自己兒子來管。」
家人就是這樣,只有他們才會為你的生活事無巨細的操心,可是我一陣內疚,因為我註定了是不能常伴家人,也不想接受姐姐姐夫的好意,因為我討厭束縛,所以我拒絕了。
我的拒絕讓我那性格直爽的大姐暴怒,戳着我的額頭罵:「三娃兒,你讀個大學啥用?還不肯出去工作,你羞於見人咋的?嫌工資少咋的?」
我二姐性格就溫婉的多,也是着急:「三娃兒,這人耍着是會耍懶的,你不要年紀輕輕的不工作。」
我媽沒啥文化,直接就說:「不工作就算了,你們三不工作都行,回來,都讓爸媽養着。」
我爸就罵:「老太婆,你胡說八道啥?我老李家要為國家培養人才,不是培養社會主義的蛀蟲。」
我聽聞這些就是傻樂,這些生活化的對話是我生命中最缺少的,也是最渴望的,我很享受。
這時,我那兩歲的侄兒也跑過來,直接就爬上了我的膝蓋,這些日子的相處,這小子挺膩着我這個舅舅的,他一上來就說:「小舅舅,小舅舅,我爸爸讓我問你件事兒。」
「啥事兒啊?」我捏着我那侄兒粉嫩嫩的臉蛋兒,忍俊不禁的說到。我很喜歡這小子,他長的像我大姐,和小時候的我也有5,6分的相像,所以我忍不住偏愛。
「就是問你,啥時候找個小舅媽回來,我要看小舅媽。」童言無盡,我侄兒這話一說出來,我倆個姐夫哈哈大笑,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樣子。
而我一頭冷汗,我知道這句話是點炸藥包了。
果然,我媽就開始說開了:「三娃兒,我覺得這縣城xx家的姑娘……」
「我們醫院有個女醫生……」
「我們學校有個女老師」
「就是,兒子,爸覺得先成家,後立業也是可以的,我和你媽想抱孫子呢。」
我:「……」
在家呆了十天,終於我踏上了回那個小山村的路,同行的是我的家人。
村子裏的變化不算大,可也不小,至少以前常見的草房,瓦房幾乎絕跡,換上的是一棟棟整齊的二層小樓。
我聽爸媽說他們也會常回來走走,這人老了,總有想回到那個小山村養老的心思,可是習慣了城市的生活,又覺得回不去了,矛盾中就只有這樣常回來走走了。
我抱着小侄兒,一路給他講些我小時候的趣事兒,路過我讀過的學校,才發現小時候簡陋的學校已經修葺的非常好了,還有氣派的教學大樓,看着這一切我一點都不唏噓,在我心裏,注重孩子的教育,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值得人高興才是。
一路走着,一家人一路興奮的聊着,山村鄉野的空氣總是特別新鮮,在HB就算入冬了,到處都還是可以看見一片綠意,特別讓人放鬆。
走在鄉場那條熟悉又陌生的路上,一路上都有老熟人給我們打招呼,只是大多數人都只認得我爸媽了,這倒讓我和姐姐們感慨,這人長大了,樣子變得那麼快嗎?
可沒走幾步,卻有一個人率先把我認了出來,我也一眼也認出了他——郭強!
當年他備受餓鬼蟲折磨的時候,可是我和三胖去救了他,郭強看見我就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就說到:「小師父,這多少年沒看見你了。」
我看着這個往昔鄉場裏第一能幹的人,總覺得比起當年,他憔悴了不少,這也是,餓鬼蟲吸了他的精血,他是比常人衰老的快。
「我去外地了,你身體還行吧?」我還是很熱情的寒暄着,人回到故鄉總是這樣,看見誰都親切,都會放下一些防備,我個性有些封閉,越長大越與人說不了兩句話,可現在卻還能和郭強寒暄。
郭強和我說着鄉場這些年的事兒,說是以前那個古墓早就發掘完畢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墓室卻被國家毀了,說是年久失修,怕有人誤入,現在那片兒已經變成一個鄉鎮小工廠了。
還有件新鮮事就是,有個台灣人來鄉里投資了竹器加工廠,還把鄉里埋人的那片墓地修葺了一番,跟個公園似的,特別是有一個合墓,修的那叫一個漂亮。
我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卻不便點明,只是靜靜的聽着郭強跟我訴說,我在想,我要留在這裏住幾天,去看看當年的餓鬼墓,去看看李鳳仙和於小紅的墓,也算是了卻一樁當年匆匆離別的心事。
一家人拒絕了郭強挽留吃午飯的熱情,繼續前行,說着一些這些年的變化,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那個小山村,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小山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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