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陳雷遞了根煙,後者點上以後狠狠吸了兩口才說道:「幾個月之前,老總找到我,跟我說要開發宗教旅遊的項目,還讓我設計出一座有輪迴色彩的建築圖紙。」
「我當時就懵了,還特意問了老總,想搞宗教旅遊首先得有宗教底蘊啊,那座山上連座像樣的大廟都沒有,就這樣硬性開發,能有人來嗎?」
「可是老總說了,賺不賺錢是他的事兒,讓我趕緊把活兒幹了。我不敢多說什麼,就開始着手設計圖紙了。」
我聽陳雷說到這裏才恍然大悟。難怪我一開始就覺得這筆生意有哪裏不對,原來不對的地方,就出在項目開放本身上。
宗教旅遊的項目,是以宗教為主體,只有名山大川、千年古剎才能吸引遊客。我一開始沒打聽過那座荒山的情況,還以為那裏原先就有廟宇,沒想到,關氏是打算憑空建築一座大廟出來。這樣的投資能賺錢,說出來連我這個外行都不信。
我沉聲道:「後來呢?」
陳雷說道:「等我着手設計圖紙的時候,老總又給我來了電話,說是建築物的封頂部分不架大梁,而且不能用鋼筋,甚至不許有釘子,只能用木料。」
史和尚驚訝道:「你說什麼?你確定自己沒說錯?你能設計出那樣的屋頂?」
史和尚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卻不能怪史和尚大驚小怪。不起大梁、不用鐵釘還能封頂的建築是古代匠人登峰造極之作,還能留下的古建築屈指可數,沒有相應的傳承,很難仿造出類似的建築。
陳雷道:「我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復原出古代建築的巔峰技藝。我平時沒有別的愛好,只要有空閒,就會在家研究這方面的東西。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地裏說我精神有問題,可是我不在乎,他們不懂我的追求、我的夢想。」
陳雷狠狠吸了一口煙道:「一年多以前我就已經大體上完成了工藝上的復原,只不過我沒有機會實踐。那時候,我還專程找過老總,希望說服他能投資……結果,被老總狠狠訓斥了一頓。」
「這次老總給了我這個任務,我自然是欣喜若狂,開始沒日沒夜地設計圖紙。就在我把圖紙完成的時候,姬麗萍那個賤人竟然和公司另外一個設計師宋海潮勾搭在了一起,還誣陷我是精神病人,強行把我送進了醫院。」
陳雷眼中泛起了恨意:「我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整個關氏,不,應該說整個東北,對古建築技藝有所研究的,除了我,就只有他還算有些研究。只要我瘋了,我的一切成果都會被宋海潮據為己有,他們就能雙宿雙飛了。」
「他們就算把我關進來又能怎麼樣?技藝掌握在我手裏,就算我讓他們拿着圖紙,他們也看不懂。姬麗萍着急了,讓人想方設法地折磨我,想要逼我交出圖紙。嘿嘿……我死也沒鬆口。」
我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如果陳雷說的是真話,那麼關傾妍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她一再隱瞞工地上的真相,是為了不讓我看出山里隱藏的秘密?
我左右踱了兩步之後,才問道:「你知不知道關氏為什麼非要在山裏開發這樣一個項目?」
陳雷搖頭道:「不清楚。我也一直在奇怪,關氏為什麼要在資金緊張的情況下弄出這麼一個不可能賺錢的項目。」
我一下抓住對方話里的信息:「你說關氏資金吃緊是什麼回事兒?」
陳雷道:「關氏企業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就陷入了困境,幾次投資都以失敗告終。就在前一段時間,從來沒有拖欠過工人工資的關氏公司破天荒地壓了我們兩個月的薪水。後來聽說,還是大小姐出面弄來的資金堵上了這個窟窿。」
陳雷說道:「我還聽說,老總曾經抱怨說關家風水出了問題,才讓生意一落千丈。」
一年多之前,不就是我憤然離開關家的時候?
我走之後,關氏風水就出了問題?我爺連這個都算到了?
應該沒錯。我爺既然能算到我會遇上關傾妍,還逼我發誓非她不娶,就不可能算不到關氏可能逼我毀約。他肯定留了後手。
我爺二十幾年不去關家,唯一能拿捏到關家命脈的就是關氏的風水,他應該是在風水上做過什麼手腳。如果我娶了關傾妍,肯定會不遺餘力地幫關家重新佈置風水;如果我被關家逼走,那麼,就沒有一個風水先生能挽救關家的敗局。這應該就是我爺給我留下的依仗。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該說我爺什麼才好。
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對我的愛護,可是這種逼人嫁女的事情,太過霸道了。這和過去強搶民女的惡霸有什麼區別?
關傾妍不願意跟我,自然有她的道理,又何必非要強人所難?
我和關傾妍再見,不是什麼命運的安排,而是一種必然。一旦關氏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解決不掉風水的問題,總會過來找我。
那時的再見,只怕會更加尷尬。
我忍不住嘆息一聲,才轉身說道:「我進房間之前,你看見了什麼?」
陳雷臉色一白:「我……我看見了一顆人頭,一顆掛在牆上的人頭。你們進來之前,那顆腦袋就被掛在門框上面,你一刀從門外刺進來,那顆人頭就動了……後來的事情,我什麼都沒看清。我當時嚇得不敢睜眼,就聽見自己身邊有東西在亂響、亂撞,後來你們就把我給拽起來了。」
陳雷的話倒是可以相信。普通人在遭遇鬼怪時,不敢睜眼是正常的反應。況且,就算讓他睜眼,陳雷又能看清楚什麼?
史和尚卻在這時補了一句:「你看到的是什麼樣的人頭?」
陳雷顫聲道:「那顆人頭好像是個和尚,腦袋上一根頭髮都沒有。我沒敢多看,就看到了這麼多。」
「和尚?」我跟史和尚對視一眼之後才問道:「你看清楚了?真是和尚?」
陳雷點頭道:「應該是。我看見他頭上帶着戒疤……」
「好!你們先等我一會兒!」我跟史和尚打了個招呼就出了倉庫,走到醫院角落裏拿出電話給沈風吟撥了過去。
豆婆讓我找沈風吟要情報,我覺得對方應該是個靠譜的人,可那邊剛把電話接起來,我就心就涼了半截——沈風吟竟然帶着還沒睡醒似的聲音問了我一句:「你是誰呀?不知道打擾別人睡覺很不禮貌嗎?」
我咬着牙根道:「我是吳召,豆婆讓我聯繫你……」
「哦,是你啊!你有什麼事兒?」沈風吟的聲音還是像沒睡醒。
這趟生意,我不想碰的人碰上了,我不想碰的事兒也碰上了,再碰上一個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戰友又能怎麼樣,總比沒有的好。
我心裏這麼安慰着自己,嘴上繼續說道:「我需要你幫我查幾件事兒。第一個是,關氏從去年開始,是不是生意在直線下滑。」
「第二,我想知道,關氏最近有沒有連續尋找風水先生?他們都做了什麼?」
「第三,給我查一下我在的這個地方往年有沒有警方一直破不了的懸案,尤其是斬首人頭和死者眉心被利器貫穿的案子。」
我想了想之後,又補充道:「你幫我查一查關氏公司設計師陳雷這個人,尤其是他最近的行蹤。」
沈風吟在電話那頭慢悠悠地說道:「你等會兒,我拿筆記一下。」
「我……」我被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等到沈風吟記完,我才轉身往倉庫那邊走了過去。我剛剛走到倉庫的拐角上,就看見兩個保安說着話走了過來,我趕緊一閃身躲進了牆角。
一個保安說道:「你說,今天上午那倆人想幹什麼?怎麼跑到醫院來綁架了一個瘋子?」
「誰知道呢?」另外一人道,「你多看看新聞不就得了。警方都下通緝令了,那兩個人肯定跑不了。你看,新聞上不是說那倆人一個叫吳召,還有一個叫史不從嗎?照片都掛出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抓着他……」
我側眼看了一眼拿着手機從邊上走過的保安,心裏忍不住「咯噔」一聲——警方這麼快就對我下了通緝令?
應該不會。病房裏面沒有監控,我和史和尚又一直避着攝像頭走,更沒有帶着人遠離醫院,街上的攝像頭不可能拍到我們兩個人的長相。
有人把我們的消息透露給了警方,還提供了我和史和尚的照片。那人是關傾妍還是段雲飛?
不論是誰,我敢肯定,現在只要我一露頭,馬上就會被警方追捕。就算我沒被逮捕,也會疲於奔命,甚至被逼得到處逃亡。只要我沒在規定的時間內出現,我就輸了擂台,段雲飛不戰而勝。
我快步趕回了倉庫,第一句話就是:「我們被警方通緝了,趕緊想辦法離開這兒……」
警察只要稍稍調查一下,就會發現我們根本沒離開過醫院,被他們堵在倉庫里,還不等於瓮中捉鱉?就算是冒險,也得趕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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