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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那個老先生才拱手道:「朋友,這家跟我也算是有些淵源,你氣也出了,就麻煩你出手給人家消災解難吧!」
我爺望着天沒說話,老先生冷着臉問那家:「你們還有什麼禮數沒做到?」
那家老娘們兒趕緊跑過來,跪在地上,兩隻手把五百塊錢舉過頭頂,連話都不敢說。
我爺伸手抻出三張錢來,領着我往外走,走到大門口,抬腳把他家門垛子上的磚頭給踹下一塊來:「這事兒這麼着了。」
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讓我爺拽走了。等我回頭看時,卻看見那老先生一直對着我爺這邊躬着身子,我連續看了幾回都是這樣,好像我爺不走,他就不敢抬頭。
我爺從始至終也沒把那家人當回事兒,老張頭卻興奮得不行,一路上那嘴就沒停着,一會兒說這,一會兒說那,都快把我爺捧上天了。我爺卻陰着臉一句話不說。
我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來了,老張頭說我爺是「大先生」。
「先生」這個詞在東北有很多含義。
舊時候,識文斷字,或者在當地有威望、有本事的人叫先生;能掐會算、尋龍點穴、送鬼驅邪的人也叫先生。
叫「大先生」的,要麼是黑白道兒上手眼通天的人物,要麼就是在陰陽行里立地稱王的高手。放以前,光憑「大先生」這三個字,土匪見了都得抱拳行禮,沒人敢惹。
直到快要走到鄰村的時候,我爺才來了一句:「老張,你不是想讓子孫後代大富大貴嗎?我給你尋個好墳地,保你家三代不愁錢。你這個車得給我,三天之內,也不許跟任何人說我是幹什麼的!」
「行,行……」老張頭樂得合不攏嘴兒。我爺讓把車趕到山邊兒上,給他指了一塊墳地。老張頭像做賊似的溜回了家,我爺卻連夜套了車,把家裏的棺材搬到車上,隨便收拾了點東西,趁着天黑出了村子。
我問他這是要去哪兒,我爺說:「這地方不能住了,咱們得挪窩兒。老張那嘴不把準兒,他把事情嘞嘞出去,就不好走了。」
我不知道我爺為啥會怕人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但是,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敢問別的。
老張頭那車板子不算大,我爺搬上來的那口棺材卻有些窄,我正好正躺在棺材邊上。我爺這邊說着話,我就躺在棺材邊上聽着,可是,我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我聽見棺材裏的大錢嘩啦嘩啦直響,那動靜就像是在棺材裏面往我這邊來回亂碰,撞得棺材板啪啪亂顫。要不是我知道棺材裏面沒人,肯定覺得有人躺在棺材裏推着半棺材大錢兒往我這邊撞。
「爺……」我剛喊了一聲,棺材縫裏就掉出來一個大錢兒。我也沒多想,伸手就把大錢兒給抓了過來。
那枚大錢不僅比普通的銅板厚了不少,也大出來兩圈,還在月亮底下直反金光,晃得我都睜不開眼睛。沒等我看清那枚大錢兒究竟是什麼模樣兒,我爺就一把將大錢兒給搶了過去。
「爺?」我抬頭看向我爺的時候,他那臉都已經扭得走了形,看着就讓人心裏發毛。
我爺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趕緊睡覺!」
我讓我爺嚇的夠嗆,趕緊躺在棺材邊上,用衣服蒙上腦袋睡了。
我們離開村子那會兒還是夏天,晚上不算冷,我沒一會兒的工夫就睡着了。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見拉車的馬叫喚了一聲。
我雖然沒養過牲口,但也知道那是馬嚇着了。
我睜開眼睛一看,我爺不知道哪兒去了,車上就剩下一口棺材,車轅子上還挑着一盞白布燈籠。從燈籠里透出來的黃光把馬車附近給照得半明半暗,再往遠處就是黑漆漆的高粱地。
剛才我爺趕着車走的時候,哪有這白布燈籠啊?再說,這玩意兒是死人的時候才用的東西,誰能放着手電不用,往車上挑這東西?這玩意兒半夜挑出來,那不是招邪性嗎?
我嚇得一個激靈從車上坐了起來,顫着聲音喊了一聲:「爺——」
我爺沒答應,遠處高粱地里卻傳出來一陣沙拉沙拉的動靜。我轉過頭一看,高粱地邊上露出來一個紅布白花的頭巾,看着就像是有個老太太摔在那兒爬不起來,也說不出話,顫着身子等人救她。
狼!那不是人,那是狼!我剛一起身子就打了個哆嗦。
我聽老輩人說過,早年前,東北有三凶:山里土匪天上鷹,吃人惡狼能成精。
狼,這東西本來就凶,成了氣候的老狼就更厲害了。老狼會穿衣戴帽,勾着人吃。就有人說,狼吃了老太太之後,把老太太的花頭巾頂在腦袋上,蹲在苞米地、高粱地里等人,要是有人半夜不注意,覺着那是個老太太摔在地里了,走過去低頭一看,老狼蹦起來就能把人喉嚨給掏了。
地邊上那不能是「狼頂帽子」吧?
我嚇得伸手把白布燈籠給拔了下來,挑着燈籠想要往那邊看。可燈籠沒挑過去,我就把手收回來了——狼不能驚着,驚着了,不得撲過來吃人啊!
我還不敢跑,又不敢使勁喊我爺,只能舉着燈籠蹲在車上,盼着我爺趕緊回來。
可是,我爺去哪兒了?
我沒動,那老狼也沒動,它應該是也怕附近有人。可我們這麼僵着也不是辦法。等老狼看清附近沒有人,還不得上來把我吃了?
我想了半天,覺得還是趕緊把車趕出去一段,說不定能把老狼甩了。我手裏有燈籠,大道又是筆直一條線,不怕我爺找不着我。
我乍着膽子,學着我爺趕車的樣子,抓着韁繩使勁甩了兩下,可是拉車那馬卻動都沒動一下。
我心裏一着急,從車上站了起來,側着往前面一看,卻差點嚇掉了魂兒。
我看見,從前面的黑天地兒里伸出來一雙手,一左一右地捂在馬的眼睛上,可我卻偏偏看不見馬車前面有人,只有那麼一雙雪白雪白的手。
我嚇得差點哭出來:那是鬼蒙眼啊!
老張頭常年趕車,那張嘴還愛吹,以前給我講過好多車把式的事兒。他說,半夜趕車最怕遇上鬼蒙眼,就是有鬼擋在馬車前面,把手伸出來蒙上馬的眼睛。
馬看不着路了,要麼是站着不動彈,要麼就是轉着圈地往死路上走,說不準就連人帶車都給你帶河裏去。所以,晚上趕車,可得加倍小心,千萬不能睡了,要是有鬼趁着你睡覺的工夫把牲口蒙了,車把式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我還特意問過他,要是遇上鬼蒙眼該怎麼辦?他跟我說:那得抽響鞭,趕車的鞭子抽得越響越好。鬼怕鞭子,鞭子聲一響,鬼就嚇跑了。
我以前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可現在鬼都把牲口蒙了,我還能不信嗎?
我嚇得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可是拉車的牲口卻在這會兒動了,拉着車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我沒趕車,牲口卻往前去,那不是被鬼引的嗎?
前面有鬼,後面有狼,車上除了我就是那麼一口棺材。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中生智,伸手把燈籠往車後面一插,自己趴在車上找鞭子。
那時候,我就一個想法:狼不是怕火嗎?我先拿燈籠照着後面,讓狼不敢過來,等我甩出兩鞭子,把鬼嚇跑了再說。
我在車裏翻騰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摸着鞭子在哪兒。
東北趕車那大鞭子,杆子少說也有一米多長,前頭是牛皮鞭梢子。這麼長的鞭子不光是為了趕牲口,遇上什麼事兒還能應個急,所以,沒點手勁兒根本就掄不起來。
到了這會兒,我哪還能顧上自己能不能把鞭子掄開,手裏先有個東西,也算是心裏有底兒啊!
可我剛摸着鞭子,就覺得鞭杆子被棺材別住了,怎麼都拿出來。我趕緊低下腦袋去弄那鞭子。誰知道,我剛往下一低身子,就覺得肩膀頭子上一沉。
等我側着腦袋一看,才看見自己肩膀上搭着一隻毛茸茸的狼爪子,一股帶着腥味的熱氣兒一下下地往我脖子上面噴。
完了!讓狼搭着肩膀頭兒了!我腦袋頓時「嗡」的一聲。
老輩人說,走夜路的時候,要是有人在背後拍你肩膀,千萬不能回頭,那不是人,是要吃人的老狼。
老狼上了歲數,不見得能打過大活人,但是老狼會使詐。它在後面拍人肩膀,只要那人一回頭,正好把脖子遞到狼嘴下面,老狼一口就把人喉嚨斷了!
要是讓狼搭了肩兒,就得趕緊抓着狼爪子往前拽,把狼拽得貼在身上,自己拿腦袋頂着狼的下巴殼子不讓它張嘴,卯足了勁兒往村里跑,跑回去就有救,中間頂不住了就得餵狼。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抓着兩隻狼爪子使勁兒往前一拽,腦袋拼了命地往上頂,腦瓜頂好不容易碰着狼下巴,就一下站起身來,踮着腳地往起頂。
我不這麼幹不行啊!我那時候才有多高?狼站起來有一人多高!我要是讓狼後爪抓着地,我能弄過它嗎?手機用戶請瀏覽m.biyange.co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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