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 第二章 不取

    「王叔治是吧,上來說話!」公孫珣放緩表情的催促了一下對方,他對這個名字是真沒有任何印象。「你這個身板再淋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王修猶豫片刻,卻依舊不願上前。

    「為何如此呢?」公孫珣看着對方頭上崩落的雨滴,也是無奈。

    「恕在下有不得已之處。」王修狼狽不堪,但依舊不願意直言。

    公孫珣嘆了口氣,卻是揮手讓對方自去了。

    這王修似乎也挺稀罕公孫珣的,可雷雨如注,他也實在是淋得受不了,便趕緊躬身行禮,然後狼狽逃去馬廊中了。

    而公孫珣眼見着對方轉身逃走,卻居然只是回頭擺了下手,便昂然直入雨中,尾隨而去。

    韓當、婁圭相顧無言,但既然已經示意他們不要跟過去,那他們也不好擅動。

    「叔治從何處來啊?」外面雖然大雨,但馬棚中悶騷之氣卻顯得依舊讓人難以忍受,公孫珣立在馬棚這頭,廢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不去捂鼻子。

    「啊,公孫郎中!」那頭的王修原本正蹲在地上檢視自己那浸水的包裹,聞言趕緊又起身行禮。「學生見……」

    「哪來那麼多禮節?」公孫珣不以為然道。「都淋成那樣了……我問你從何處來?」

    「南陽。」

    「往何處去?」

    「北海老家。」

    「為何不願與人靠近?」

    「我……」

    「莫不是以為自己從張奉家中沾染了病氣,所以怕連累他人?」公孫珣忽然出言問道。

    王修登時默然。

    「張奉乃朝中權宦,你為何要與他有所沾染?」公孫珣負手直立,突然往前一步問道。

    王修不驚不慌,也不問對方如何得知自己與張奉有牽扯,便坦然答道:「學生從北海一路往南陽遊學,囊中羞澀,恰好彼處義舍蔚然成風,而且其中一家非但可以免費食宿,還能給學子提供紙墨,我初來乍到,便忍不住入進住了此處,後來才知道居然中常侍張奉家中所設,便也想離開。卻不料……」

    「卻不料如何?」

    「卻不料剛剛離去不到旬日,便聽聞張奉為郎中等人所驅,歸宛城閒居,然後閉門思過,誰也不敢多見,義舍什麼的自然也是關了。」王修渾身濕噠噠的滴着水,但語氣卻依然斯條慢理。「若只如此倒也罷了,說不定還是好事一樁。但不過數日,又聽人說他舉家染病,儼然是時疫作祟,再加上他剛剛失勢,也無人上門照看,學生受人之恩,不敢不報……」

    「故此,等張奉家人有所恢復,再加上朝中曹節復起,他家中也恢復了交通,你便主動辭行了?」公孫珣饒有興致的問道。

    「非也。」王修低頭答道。「學生當日是不告而別……」

    「終究還是怕和宦官扯上關係?」公孫珣似笑非笑。「所以見到對方有些起色便匆忙而走?」

    王修低頭不語。

    「而離開張奉家中以後,不知道是天氣悶熱外加身體勞累的緣故還是之前真的在張奉家中染了病,反正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想着歸鄉……總不是想着落葉歸根吧?」

    王修愈發黯然:「總得以防萬一。」

    「路上規避行人也是此意了?」公孫珣不由嗤笑。「可自南陽到此處,你騎着那麼一匹駑馬怕是也有十餘日了,哪有這麼長時間還未發作的時疫?依我看來,倒是暑氣太盛,整日又灌涼水,所以鬧肚子的緣故多些。」

    「總得以防萬一。」王叔治還是那句話。

    公孫珣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只是輕輕頷首,然後便轉身離去了。而王修望着對方步入雨幕中的背影,雖然是欲言又止,但終究是沉默了下來。

    翌日,雖然有大半夜的暴雨在某種程度上止住了旱情,空氣也清新不少,但還是迅速恢復了烈日當頭的舊況。不過,從這日起,早有準備的公孫珣等人選擇了天色微亮便即刻動身,每日早間和傍晚趕路,然後晌午歇息的方法,卻是比之前幾日悶頭趕路舒坦多了。

    而這樣不過三日,公孫珣等人便已經走了大半路線,來到了陳留郡己吾城……這裏其實已經挨着梁國邊界了,距離曹操家中的沛國譙縣也不過只有一百五十來里,兩日路程罷了。

    但公孫珣卻忽然停下行程,並轉道去了己吾城外一處地方。

    「少君。」沿着城外大道騎馬而行之時,韓當終於是沒有按捺的住。「我有一事不解。」

    「且說。」當先的公孫珣在馬上左顧右盼,絲毫不以為意道。

    「之前那個王修若是真如說的那樣,只怕是一個難得的道德君子。」韓噹噹即言道。「這年頭讀書之人本身就少之又少,又有如此德行,而少君將來註定是要有所成就之人,又怎麼能將這種人才棄之不顧呢?再說了,看他那樣子,不僅年輕,而且還頗顯窮困,少君又將出任千石縣令,也不缺吏職,想要收攏着實容易……」

    「天底下哪裏就缺一個書生?」不等公孫珣回復,婁圭便不以為然道。「而且義公你說他是道德君子,也只是靠着猜測和他的一面之詞而已。便是真的,那也說不定是為了刻意邀名……這年頭為了名聲,這些書生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此言一出,韓當倒是一時無言,畢竟,說起這些士子來,他哪裏有宛洛世族出身的婁圭那麼清楚?

    「而且依我說,與其把心思放在這些什麼『道德君子』上面,倒不如儘快在塞外掌握一隻雄健私兵的好!」韓當是閉嘴了,但婁圭卻接着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了起來。「等此番見過曹孟德,然後那邊和曹節做了了斷,咱們就即刻去遼東。那地方地廣人稀,又處塞外,天高皇帝遠,還有安利號作掩護,到時候就用襄平令的權責,打着商隊護衛的旗號,打造出一隻千人銳士來……」

    話說,公孫珣原本正在貪看中原風景,根本懶得理會婁子伯的『高見』,但是有些話越聽越不對頭……且不說再往前就是城外一處市場旗亭所在,人煙密集;只說身後的幾名侍從雖然同生共死,也不能就如此放縱吧?

    所以,公孫珣當即回頭瞪了對方一眼。

    婁子伯也立即閉嘴不言。

    「少君。」韓當見狀趕緊又來打圓場。「天色尚早,咱們為何要在己吾城外盤桓?」

    「我聽人說此地有一個熊虎之士。」公孫珣倒也沒有遮掩,便直接說出了目的。「乃是一等一的武力卓絕之人。若是不從此處走倒也罷了,可若是路過此處還不去見一面的話,那就實在是有些遺憾了。」

    此言一出,韓當倒也罷了,婁圭和那幾名護衛紛紛變色……婁圭是立即來了興趣,而那幾名護衛則是不免有些憤然。

    武力卓絕這四個字,對於武士而言實在是太礙眼了!更別說,公孫珣為了趕路,這幾日也是辛苦透頂,卻又專門為這麼一個武士停下路程,也是更顯看重。

    「少君,不知此人姓名,又有何事跡啊?」婁圭果然是第一個忍不住追問,他最喜歡這種武士了,而幾名護衛也是紛紛豎耳傾聽,倒是韓當一言不發,不置可否。

    「陳留典韋,你們聽過嗎?」公孫珣當即反問。

    「原來是他!」婁子伯眼睛瞬間就發亮了起來……想想也是,這廝最喜歡結交亡命之徒,而且這大半年他也一直呆在緱氏的義舍那邊,那裏是交通要道,知道典韋似乎也不是什麼很難以理解的事情。

    其實,公孫珣也是今年在尚書台才知道了典韋的具體信息……然後立即就把案卷上的那人和自家老娘口中那個『古之惡來』給重合了起來。

    要知道,無論是婁圭還是公孫珣都能曉得典韋,絕不僅僅是他們本身在什麼地方能接觸什麼信息的緣故,主要還是這位『古之惡來』上半年乾的一件事情太過於出名了,說是名震中原也差不離,所以無論是市井還是署理天下政務的尚書台都能知道。

    具體來說,典韋是殺了一個人。

    這年頭秩序一日比一日崩壞,殺人自然正常,但是典韋殺人卻殺的格外霸氣,霸氣到所有人都生出無奈的念頭來。


    話說,典韋之前雖然身材雄壯,勇力過人,大家都知道他有本事,但卻並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直到今年上半年,陳留襄邑一個姓劉的人家找到了他,希望典韋能夠替他們家報仇,仇人叫李永,是梁國睢陽人。

    嗯,襄邑就在己吾西北面,公孫珣等人前一天剛剛路過,那劉家人自然就算是典韋的鄉人了。而鄉人找他辦事,以報仇的名義去殺別郡的人,那以這年頭的價值觀來說,毫無意問是很『高端上檔次』的,更別說人家還『卑禮厚幣』,將姿態做的極佳,所以典韋自然一口就應下了!

    可是,既然麻煩到需要找外人來幫忙,那就說明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難度。實際上,梁國睢陽李永這個人,本身是做過一任縣君的……沒錯,就是公孫珣這個職務,雖然只是個小縣縣長,但人家畢竟是做過一任貨真價實縣君的。所以,他家中勢力挺大,人也不少,防衛也很嚴密。

    但是,所以說但是……若非如此,又怎麼能襯托出典韋的能耐呢?

    話說,那一日典韋收到請託以後,就駕着一個車子,載着雞酒,直接來到睢陽李永家門外……那裏是個市場,他就把車子停到人家家門口旁邊,裝作是等人的樣子,也沒什麼人懷疑。

    然後,等到李永夫婦一出門,典韋立即拎着匕首上前,直截了當在門口宰了對方二人,然後又從容回到車上,取出自己慣用的雙戟架在車子上,方才揚長而去。

    當時李永門市場上前數百人,哪裏能放過他,於是一時間追上去的青壯不下數百,但卻沒有一個人敢真正靠近車子的。

    而等他離開對方家中四五里路以後,遇到了接應的夥伴,又回頭一衝,數百人當即散開,典韋也從容歸家。

    講真,這個過程中,這『古之惡來』殺的人其實也就只有報仇對象李永夫婦而已,不要說和公孫珣身後的邊郡精銳相比,便是和尋常遊俠相比似乎也不是很厲害的的樣子!但是,架不住這廝殺人如殺雞,直入別郡,當市殺人,然後又從容而退……這過程真好像是去趕集一樣!

    而那幾百號追兵也是從頭到尾做了個經典反襯……幾百個人不敢去跟一個人動手,至於嗎?但真的就發生了。

    總之,經此一事,典韋立即名揚中原……不名揚也不行啊!這案子遮攔不住的,一個退休縣君在家門口被人宰了,數百人全程圍觀件送行,怎麼可能攔的住?!

    而且,礙於這年頭的社會風氣和郡國制度,還真就沒法好好治他罪,事情鬧了一兩個月都沒結果,反而只是把典韋名氣鬧出去了!

    「且不說為人報仇一事算是入了中原豪傑法眼,」那婁圭對着韓當還有幾名侍衛依舊侃侃而談道。「光是事情牽扯到兩郡就極為麻煩……陳留郡自然要護着典韋,而梁國那邊卻又氣急敗壞,可越是氣急敗壞,越反過來觸怒陳留郡府,所以陳留郡拖拖扯扯,就是不願意拿人,最後乾脆鬧到了中樞!我估計,咱們少君就是在尚書台看到的典韋卷宗,這才能知道此人家中大致地址。」

    「那最後到底可曾拿人了嗎?」幾名護衛早已經聽得入神,有人登時就忍不住追問。

    「沒有。」婁圭不由苦笑道。「你們莫忘了改元大赦……這年頭,就是天子想殺人都得在獄中儘快處決,不然就得在大赦時加個什麼什麼不赦,然後徒惹人笑!那典韋如今也已經是罪減三等,而本地吏員自然就更懶得再為區區城旦、髡刑之類的刑責過來捉人了,此時這典韋怕是在家中閒居……」

    「不管如何。」韓當在旁輕聲言道。「數百人追趕卻又不敢近身,此人確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熊虎之士……不知較當日那呂布又如何?」

    「一馬戰,一步戰?」公孫珣眉頭一怔,倒是隨口而言。「且見一見好了。」

    「少君。」韓當突然勸道。「當日呂布是一虎,今日典韋又何嘗不是一虎,你是官身,他是剛剛被赦免的殺人犯,萬一有所不諧又如何呢?」

    公孫珣先是微微頷首,然後又微微搖頭,似乎早就料到對方會有此一言:「義公心意是好的,但這虎是不一樣的……當日呂布曾於夜中以箭對我,那我自然會有些顧忌;可這典韋在門前市中殺人,卻只是為人報仇,卻並未仗着自己武力卓絕與那百餘人相爭太急,儼然是心存忠厚不願傷及無辜。」

    韓噹噹即頷首認可,而婁圭卻又不禁又起興趣,反過來又追問呂布是何人。

    三言兩語說服了身後眾人,公孫珣已然是來到那處極為繁華的市集旗亭下,他也沒做遮掩,便直接下馬詢問起了此地的旗亭亭長:

    「這位亭長,不知道當日睢陽殺李永的典韋家在何處?」

    「典韋嗎?」專門從旗樓中出迎的中年亭長聽聞此言後趕緊躬身作答。「不瞞貴人,典韋家中在東面無誤,貴人若要見他,可要我着人把他喚過來?」

    「哪裏需要你喚,我親自去拜會一下才對!」公孫珣不以為意道。「不如遣一個本地亭卒給我帶路?」

    「呃……理所當然。」這中年亭長打量了一下對面一行人,雖然稍微有些遲疑,卻還是趕緊低頭答應。「而且,哪裏要什麼亭卒,下吏自當陪貴人前往!」

    是不是官員,哪個層級的官員,這些基層吏員自然是一眼就能明白。

    公孫珣自然無話,而那亭長也不牽亭中馬匹,只是步行在前緩緩引路,而且此人正在中年,閱歷豐富卻又言語謙卑隨和,倒是讓一路上疾馳而來的一行人不免輕鬆下來。

    「不知道貴人從何處來?」亭長言笑晏晏。「為何口音如此不尋常?」

    「我家少君本是遼西人士,近來卻是在洛中為官。」牽着馬的婁子伯仗着口音相近笑答道。「故此我們是剛出滎陽(虎牢關在滎陽境內),往此處來的。」

    「下吏冒昧。」那亭長略顯好奇的繼續問道。「不知道貴人在洛中居何職務啊……實在是下吏長居鄉野,未曾見過洛中貴人。」

    「我家少君在尚書台中都官曹任尚書郎,協助中都官曹尚書劉公署理天下治安、災害等事物。」婁圭倒是張口就來,儼然他在緱氏那裏就是經常對那些亡命之徒如此吹噓的……當然了,這也不算是吹噓。

    不過,聽到婁圭和那亭長一個大言不慚,一個連連驚嘆,牽着馬漫步向前的公孫珣卻是顯得有些嚴肅了起來……因為此時想來,不管如何,緱氏的義舍交給賈超這個粗人打理,怕是要廢掉的。

    但這也實在是沒轍了,當日出洛太過於倉促,而且說到底,正如婁圭之前所言,此番拜訪完曹孟德以後,那自己的心思無論如何都該……或者說也只能放到遼東一地了。別的東西,也就只能放一放了。

    而就在公孫珣面色不渝,胡思亂想之際,眾人已然是慢悠悠的來到了目的地所在。

    「回稟貴人,這裏便是典韋家中了。」亭長指着一處大門緊閉的宅院言道。

    「大白天居然關着門嗎?」韓當不由皺眉。

    「還請……」

    「這典韋家中頗為富裕?」公孫珣忽然打斷了婁圭的話,然後直接出言詢問。「這宅院倒也闊氣,是他家中本就富還是劉氏給他的錢多?」

    「貴人猜的不錯。」這亭長正色解釋道。「典韋在此處的家宅是剛剛買下的,用的便是那襄邑劉氏為報他恩德所贈的財貨……須知道,典韋雖然是個豪爽性子,卻要顧忌家中父母俱在,所以有了錢後便買了此處宅院奉養家中老人!」

    「原來如此。」公孫珣恍然之後卻又有些感嘆。「父母俱在嗎?那為何又白日大門緊閉呢?」

    「回稟貴人。」這亭長繼續言道。「典韋為人豪爽而又忠厚,有武力卻不濫用,所以很得鄉民的擁護,此地平日裏也是常常大門洞開,然後往來人流如織的……」

    婁圭和韓當愈發茫然,但公孫珣卻不由失笑:「所以,只因為今日有我這個惡客上門,方才大門緊閉嗎?」

    「貴人!」這個亭長忽然免去頭上所戴木冠,從容下跪請罪道。「下吏有罪。」

    「你有何罪啊?」公孫珣一時嘆氣。「不就是以為我是來捉拿典韋之人,然後便親自拖延於我,復又讓人暗中前來報信,讓他躲避嗎?」

    韓當和婁圭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下吏願受責罰。」這亭長面色漲紅言道。「然而下吏有一言不吐不快,還請尚書郎許我陳述一二!」

    「說吧!」不知為何,公孫珣忽然間只覺得牙疼的厲害。「此事一出,怕是你也要郡中聞名了,屆時莫說我只是一個尚書郎,便是你最頂頭上司中都官尚書劉公來了,又哪裏管得住你說話呢?」

    「請貴人明鑑,下吏雖然只是一個升斗小吏,卻絕非是邀名之輩!」那亭長聞言面色愈發漲紅。

    「你且說,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公孫珣趕緊勸道。

    「是。」亭長昂首咬牙言道。「那典韋殺人有罪,我自然知道,後來雖然有改元大赦,卻也活罪難免,此事下吏也比誰都清楚!之所以不抓,乃至於今日開縱於他,乃是因為下吏慚愧!」

    「慚愧?」

    「然也。」亭長面色激憤道。「我出任亭長數年,眼見着世道一日日敗壞,盜匪一日日增多,此地也越來越凋敝,卻束手無策,而典韋雖然是個罪犯,可是因為他的緣故,此地卻愈發繁盛……說起震懾盜匪,我一個吏員不如一個罪犯,難道不該慚愧嗎?」

    公孫珣一眼不發,轉身就走。

    「太祖過陳留,道逢北海王修。修以病故,不與人交,太祖嘆其德而不取。韓義公、婁子伯在側,義公不解,以子伯智問。子伯曬言:『明公以己度人,不敢信其德,且不取也!』」——《新燕書》.卷七十.列傳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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