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曹氏府上,果然是燈火高懸,然後再度開宴……曹孟德雖然是個樸素之人,但此時曹氏家主乃是曹嵩,所以這方面還真不是他想省就省的。
而且再說了,公孫珣也呆不了多長時間,此番事了,明日再來一頓踐行宴,估計後日一早便可以走人了,也無所謂什麼宴飲過度之類的說話。
「文琪怎麼來的如此之遲啊?」曹操遠遠的便在堂內喊道,其餘眾人也紛紛出迎。「妙才呢,他不是去尋你了嗎,又怎麼沒來?」
「哦,閒來無事去圍上看了個落日。」公孫珣一邊從容答道一邊步入堂內,然後眼睛一轉便看到了一個和曹操類似,同樣身材短小的生面孔。「至於妙才,我請他幫我安頓一事,馬上就該來了……哪位是曹子廉啊?」
「沛國曹洪見過公孫少東!」那個生面孔聞言,卻是直接上前拱手行禮,還用了一個讓周圍人一時反應不及的稱呼。
公孫珣心中一動,然後不由上前握其手笑道:「子廉也知道安利嗎?」
「這是自然!」曹洪嗓音粗豪,直接了當的答道。「之前你家安利號雖然也是天下數得着的大商戶,卻只是在渤海一圈打轉,可這兩年居然隱約有往并州、徐州兩翼齊飛的架勢……別的我不知道,那徐州糜家還有這兗豫的大戶們如今根本是坐臥不安,據說他們也要仿效你家,不再直接經營,而是要聯合起來組建商號對抗,甚至還有人找我入內呢!」
公孫珣啞然失笑:「哪裏就能嚇到這些人?我家安利號能往并州走那是因為我在雁門、代郡有所為,然後我公孫氏姻親也做了一任上谷太守,如此而已。至於徐州那裏,除非我能做一任徐州方伯,否則我家的生意還是過不了琅琊……至於組建商號嘛,只怕是一些有心的大戶想借着我家安利號的名義行自行擴張之舉。」
「這倒是更有些道理啊!」曹洪悚然一驚。「打着共御外敵的名號,擴充自家生意,其實也是老手段了,我居然差點着了他們的道!」
公孫珣不由再度輕笑。
「可是也不盡然如此,」曹洪忽然又低頭言道。「別的不說,只看你們安利號的榜樣,如今這年頭想要做生意賺錢,怎麼看都得正規化、標準化、規模化才行吧?這些詞可是你們安利號傳出來的……不瞞公孫少東,其實我也隱隱覺得組建商號乃是大勢所趨吧?」
「我曉得。」公孫珣無奈連連頷首。「確實是大勢所趨。」
「其實,便真是兗豫大戶們組成了一個大商號,子廉兄也沒多大好處。」就在這時,不待曹洪繼續說話,婁圭卻忽然向前言道。「屆時你所得的,大頭不過是譙縣一地的買賣專營之權,然後外加一些零星紅利而已,而譙縣專營之權此時你便沒有嗎?」
這邊剛一見面就聊得入巷,可曹操卻在一旁聽得糊裏糊塗,他有心想喊停,但四處打量一下後卻陡然發現,似乎只有自己弟弟曹德和自己一樣顯得有些糊塗,其餘人看臉色還都是挺明白的……這就很尷尬了!
「子伯兄的意思,」曹洪略一思索便抽出手來正色朝婁圭問道。「莫不是要我走安利號的商路,做安利號的下線嗎?」
「有何不可呢?」婁圭攤手反問道。「在商言商,兗豫本地有什麼厚利之物嗎?糧食、布帛、陶器固然是萬世不移的大宗買賣,可一旦結成商號,又有你曹子廉幾分收益呢?反倒是我們安利號,駿馬、東珠、人參,哪個來到中原不是一本萬利?」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曹洪也是頗為心動。「只是這事有兩個大大不妥的地方,一個是你們安利號如何能把商路鋪到我們譙縣;另一個,我若是這般和本地大戶不對路,會不會對不住鄉梓,他們又會不會反咬我一口?」
「那就帶着他們一起做安利下線嘛。」婁子伯口若蓮花,看來這廝之前在遼西那段時間裏怕不是只當過會計。「這些年河北的豪傑給面子,讓我們安利號在鄴城立了一個大商鋪和大商棧,雖然只是單線,但以此為根基拓展一下商路也是可行的……」
「有何說法?」曹洪一時心動。
「子廉你想想,鄴城已然臨近大河了,若你能再說動陳留梁國兩處的豪傑和大戶,然後兩家再一起打點一下黃河上的豪傑,這商路豈不是就通了?」婁圭繼續蠱惑道。「至於說反咬……既然你都說動了這兩處的豪傑和大戶了,陳留、梁國、沛國連城一片,那兗州境內誰又能把你如何呢?」
曹洪愈發覺得對頭了!
其實,也由不得曹洪三言兩語便被說動,畢竟這年頭做生意,無外乎就是兩個問題,一個信息,一個安全。
從信息角度來說,大多數時候,很可能談下一條商路只需要一次面談就行了,但反過來說,這年頭一次出行也絕對不容易,若不是公孫珣這安利號少東專門來這譙縣一趟,那曹子廉是萬萬不會有安利號下線這個選項的。
而且,這年頭所謂一言千金,大家都是體面人,一句話就行,也不用簽什麼合同的。
至於說安全問題……就算是他們曹家在中樞暫時失了勢,可往日的交情人脈都在,又是一起發財的好事,陳留、梁國的遊俠與大戶又怎麼會真不會賣曹家面子?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有人敢不賣,兗豫這片地方,曹氏、夏侯氏、丁氏這三族抱團組成的宗族勢力又怕過誰?!
知不知道什麼叫十五歲殺人,剛烈無雙夏侯惇?知不知道朝中不知多少公卿動輒感嘆,若非是大長秋,焉能有我今日?
真要有人不開眼,黑白兩道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當然了,這種話題到此為止便可,曹洪若是真能下定決心,自然可以遣人去鄴城具體談論一下。可眼前嘛,還是喝酒吹牛的為好,不然,正在抓耳撓腮的曹孟德恐怕就要受不了了。
酒宴再開,這一次得益於白日曹操與公孫珣一主一賓心結俱散,外加新來的曹洪此人粗疏不文,而偏偏難得老實的夏侯淵又遲遲不歸,所以宴席上難免比昨日更加隨便和低檔了些……說來說去,眾人一路從豪傑人物說到奇聞異事,最後居然開始講起了黃色笑話!
葷段子嘛……乃是酒席上自古以來的東西,得虧曹仁和曹純兩個熊孩子也不在,倒不至於擔心教壞小孩子。
不過,曹洪等人帶頭講了幾個之後眾人都覺的不行,便讓公孫珣和曹操兩個文化人來講,曹孟德自然是當仁不讓了!
「你們可曾知道釋家?」曹操先正色問道。
「這是自然。」眾人紛紛點頭。
「徐州彭城那邊信的釋家信徒的怕是已經有上萬人了,平原怕也有如此規模。」曹洪更是催促言道。「兄長有什麼段子速速說來。」
「那你們知道釋家正經僧人是要剃度的嗎?」曹操再度問道。
「這倒是少見。」曹德在下手笑道。「如今釋家正經僧人要麼從西域來,到洛陽、五台山便止步,要麼從海上獅子國過來,到青徐便止步,我們這裏還真沒有正經番僧……不過,剃度這種事情人盡皆知,天下人都知道他們腦門是剃的圓溜溜的,也不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正是如此。」曹操得意笑道。「我今日要講的,乃是京兆長安城的一樁事情。須知道,彼處釋家繁茂,信奉釋家的世族卻是不少,便是番僧也有許多……這一日,有一家人嫁女兒做喜事,因主人家信佛,便請了一位正經番僧帶着他們的佛陀大像來做賜福,並做嫁妝。而那番僧因是第一次有世族來請作此大事,便不由誠心以對,又是沐浴又是薰香,還專門讓人拿刀細細的刮乾淨了頭皮,然後當日便着僕役架着大木佛去隨人家送親去了。」
這年頭,實在是沒有人能把和尚和葷段子連在一起,所以曹操這麼一扯,眾人還真就打起精神來了,便是公孫珣也想起某人搶人家新媳婦的舊事,不由跟着忍俊不禁起來。
「可這一日吉期卻定的不好,送親的隊伍走不過幾步便下起雨來了。」曹操以手指天哂笑言道。「那番僧因自己渾身薰香,到新郎家還要擺出架勢賜福,所以便不想濕了衣服。只是這天色是驟然陰沉,又是半路上,眾人也沒帶雨具,所以和尚便想了個怪法子……原來,那大木佛肚子裏是中空的,有暗格相擋,他便吩咐了自己僕役,偷偷打開暗格鑽入木佛肚內躲雨,只讓僕役們依舊架着木佛,宛如抬轎一般繼續去送親。」
話到此處,不少人已經笑了出來。
「不過嘛,這風雨之事實在是說不好的,不過數息,那雨水便越來越大,宛如瓢潑。」曹孟德依舊從容笑言道。「於是眾人路過一處祭祀龍神的大祠處,便順勢進去躲雨,而因為僕婦眾多,便將陪嫁的物什和僕婦都安頓在祠堂後殿屋檐下,男丁們則聚在前院躲雨……」
「如此說來,那番僧豈不是獨自一人陷入到脂粉窩裏了?」曹洪不由淫笑。
「你且聽我說完!」曹操不由拍案斥責。「話說僕婦們多已經成年,又因為是婚事,所以便不由出言調笑,個個指着雨說:『這雨如此之大,莫不是此處龍神撒尿來着?』」
幾人想起對方今日對着井口撒尿一事,也是紛紛失笑。
「而就在這時,那佛肚中的番僧先是覺得佛像被放下,然後又聽聞外面嘰嘰喳喳,偏偏言語不通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便以為到了地方。」話到此處,曹孟德眉飛色舞強忍笑道。「所以他就打開佛肚上的暗格,探出頭來觀察……眾婦女見到如此情形,個個驚慌,紛紛大喊:『不想龍神未曾尿完,這佛陀也要撒尿了!』」
說完此話,曹孟德自己忍俊不禁,率先拍案大笑。而座中其餘人等,各自茫然,都不曉得哪裏該笑。
倒是婁子伯見多識廣,茫茫然端起酒杯後喝了半口,然後陡然反應過來,卻是直接將酒水噴了出來!
這下子,其餘眾人也是猛地一激靈,不論快慢,各自明白過來,然後失笑不止,將整個堂中弄的七倒八歪!
「呸!整日就知道這些花花腸子!」門外廊下,帶着兩個人來到此處,稀里糊塗聽得挺認真的丁夫人也是一時反應了過來,然後忍不住紅着臉低聲啐了一口。「也不曉得害臊!」
此言一出,旁邊作為丁夫人妹夫的夏侯淵更是尷尬無比,直接紅着臉低着頭,飛也似從自己大姨子身旁竄出,逃入堂中了。
然而,眼看着堂內眾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有事過來的丁夫人卻也不好就此入內,反而只能繼續等在外面,眼巴巴的指望着裏面的氣氛不要那麼低俗下去。
不過,堂內一眾爺們等着曹操說完這個笑話後,紛紛說讀書人的笑話就是好聽,卻又死抓着公孫珣不放,非要他也說一個相當的……公孫珣推辭不過,也只好半推半就的從了這些人。
「我這個笑話較短。」公孫珣瞥了一眼剛剛入座不久的夏侯淵,知道對方在門外聽到之前曹操那個故事,然後不由也想起一個故事。「乃是說一戶人家,丈夫常常出門在外,女子不耐寂寞,便與鄰人勾搭起來。」
眾人斂息以聞,而門外的丁夫人有心想走,卻又心中有事,所以終究也是帶着一人駐足在門外廊下側耳偷聽。
「只是這家鄰人男子礙於女子丈夫常常歸期不定,有所疑慮。」公孫珣繼續語調正經、面色嚴肅的講道。「那女子便言道:『如此便在你我兩家牆壁上挖一孔,晚間你將那物伸來,如他不在,我自然有所通信。』」
「你這笑話不行!」曹操當即插話道。「不合常理嘛,笑話也要講規矩才好笑的……既然約定暗號,哪裏要用這種東西?」
公孫珣理都沒理對方,只是自顧自繼續言道:「這日,女子丈夫自外地突歸,便坐在牆壁之側與妻子講自己在外地聽來的笑話,忽然見到牆孔中出一那物來,當即指之詰問!女子喏喏不能答,許久方才應道:『許是來聽笑話的也不成!』」
眾人一時愕然,然後鬨笑,最後紛紛笑罵不止,坐在一旁的曹操更是將一塊餅扔來,落入公孫珣面前湯盆中,濺的後者狼狽不堪!
屋外丁夫人聽到公孫珣與曹操這一群弱冠年輕男人在堂中放浪形骸,嬉笑喝罵,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回頭看到身後那人,更是尷尬不已。
而左思右想之下,她居然掏出一片手絹來遞與對方:「既如此,妹妹就不要杵在這裏了,且去為屋內客人擦拭一二……也讓他們安生一些。」
後面那人,自然就是卞玉了,雖然也是滿臉通紅,但還是不敢違背對方,便微微行禮,然後就接過手絹入內了。
果然,屋內瞬間鴉雀無聲。
卞玉滿臉通紅,上前對着首位屈膝行禮:「丁夫人遣奴婢為貴人擦拭湯水。」
說着,她便直接上前,跪坐在公孫珣身側,然後就要為對方擦拭臉上湯漬。
話說,公孫珣本來就尷尬不已,此時見到這人上前更是大驚……這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吧?丁夫人如何要讓這位來為自己做如此親近的服侍之舉?
而此時,色中惡鬼曹孟德也是一臉驚愕的看了過來,儼然也是糊裏糊塗,一時半會沒有消化過來。
公孫珣被曹操這麼一看,又想着眼前人乃是身旁人日後的正室妻子,頗有幾分佔人家老婆便宜的感覺,然後恍惚間那卞玉已經上前跪坐在自己身側為自己擦臉了,他便趕緊舉杯架起胳膊遮擋曹操的視線。
不過,半口酒咽下去,隨着公孫珣扭頭往那卞玉紅撲撲的臉上一看,卻又忽然反應過來——感情自己說那個『聽笑話』的笑話時,丁夫人和這位居然都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聽笑話』呢!
一個控制不住,公孫珣居然也學着婁子伯那般半口酒直接噴了出去!
這下子,局勢愈發糟糕了!人家婁子伯終究是對空噴的,自己則是對着一個美人噴的!這能一樣嗎?
果然,那卞玉委委屈屈,臉腮愈紅,又絲毫不敢先理會自己臉上的酒水珠,只是繼續跪坐為眼前之人擦拭身上湯漬而已。
可另一邊,色中餓鬼曹孟德則已經憤然起身:「文琪,你自己變成落湯雞便可,如何還要荼毒美人,讓人家也變成落湯雞?!」
公孫珣聽到曹操為卞玉仗義執言,那種當面盜人妻的感覺也是愈發猛烈!而在些許怪異感覺的作用下,他又趕緊朝身側美人道歉:「卞姑娘莫要生氣,我這是落湯雞不錯,可是於姑娘而言,卻是紅玉盛珠,朝花拾露一般……」
卞玉聞言,面上的通紅之意已經延伸到了脖頸上:「不敢當貴人如此盛讚,貴人有所垂青,妾身便已經五內俱感。」
這話聽了更不對勁了,所以,不待公孫珣做出反應,另一邊,早就覬覦此女的曹孟德卻已經直接俯身拍案控訴了:「文琪,我當你是知己,所以今日在渦水中才與直言的!你倒好,昨日未曾與你言時,你也不曾看上人家,今日剛剛與你直言,你反而卻又暗中做了手腳呢?你且與我說,怎麼個『紅玉盛珠,朝花拾露一般』,又怎麼個『垂青』的法子?」
台下眾人一時愕然,但公孫珣此時已經是理清頭緒了,於是他便當眾往大門處一指。
曹操何其聰明,此時也是猛地一驚,然後立即反應了過來——是了,這卞玉一進來便直言,人家是奉自家夫人之命來為公孫珣『服務』的!
一念至此,饒是曹孟德這廝向來貪花好色,此時心中也如被澆了一盆冰水一般,登時就冷靜了下來,然後跌坐於几案之後。
事已至此,丁夫人也不再躲藏,便徑直攏袖昂然入內:「夫君,這卞玉年紀已經十九,又尚未嫁人,我見家中貴客來咱們家盤桓,身旁卻無人伺候,便私自做主買下了她,準備贈與貴客,也好照料一二……省的失了禮數,夫君以為如何?」
曹操目瞪口呆,連眼睛都不帶眯的了,但終究不捨得說出一個『好』字來。
「夫君。」丁夫人見狀不由嘆氣,便又往前行了一步。「我一女流,本不該過問你們男人之間的應酬,但從昨日至今日,也是隱約看出來,咱們家似乎對貴客有所虧欠……既如此,本就該有所表示才對。」
曹操喏喏不知所言。
「夫君!」丁夫人面露不解,只能無奈再向前一步。「我知道此女有殊容,但如今我已經遣她去貴客身邊伺候了,難道你還要再奪回來嗎?若如此,你將我與貴客二人的臉面置於何處?還是說,夫君以為我是善妒之人,刻意行此事嗎?!」
「絕對沒有!」曹操趕緊擺手。
「嫂子說的哪裏話?」一旁曹德也趕緊起身替自己兄長賠罪。「我這兄長向來好色,往日分明是見一個納一個……若是如此還要說嫂子善妒,那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只好勸嫂子早日和離,省的遭此罪了!」
不止如此,便是夏侯淵也上前對曹操賠禮:「此事其實起因於我……剛剛我迎公孫郎中回來路上,恰好遇到這卞姑娘的幼弟被人欺凌,郎中出言勸解了幾句,便帶着她幼帝回來交與我安頓,我又去尋妻姐,妻姐這才招來卞姑娘詢問一二,得了她點頭後方才做主去讓家人找卞姑娘義父將人買了下來!實在不想兄長居然有所思……」
「我……」曹操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兄長!」這下子,連曹洪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把酒杯拍在了案上。「一個侍妾而已!做主人的難道要把送給客人的禮物再討回來嗎?!你要是真缺女人,等安利號的商路鋪成了,我掏錢,從安利號那裏給你買一百個鮮卑女人過來伺候!」
曹操勃然大怒:「我且等着你的一百個鮮卑女人!」
不過,這聲呵斥之後,曹孟德終究是重新坐定下來,然後以目光掃視過堂內眾人……只是,眼見着自己這邊的人個個委屈和不解,而那邊婁子伯也是冷眼打量自己,韓義公更是面有憤然,似乎覺得自己侮辱了公孫珣一般……既如此,便是曹阿瞞向來對女人『真性情』,此時也是不禁心涼起來!
「既如此……」曹操無奈之下連連朝堂上眾人擺手,只能扭頭親口問道。「文琪以為如何?」
一直沒開口的公孫珣聽得此言,也是緩緩捧杯答道:「孟德兄可知道,你在這裏緊咬不放,我身邊的美人卻是全程顫抖無言……我公孫珣雖然於女色之上並無貪戀,但人之常情所在,也有憐花之意。她一個樂戶女子,自少便孤,如今既然已經做到我身側,我又豈能讓她反覆所有,為人所輕呢?」
身旁卞玉當即鬆了口氣。
而曹操也是徹底泄氣:「既如此,且隨你們吧!」
話說,若說剛開始公孫珣還有些盜人妻被抓現行的畏罪感,但隨着曹操那邊的人物一個個出言反過來去懟曹孟德,公孫珣這才恍然大悟……是了,此時這卞玉終究不是為曹操生下繼承人的正室,乃是一介流浪歌伎,身份比一般侍妾還低,而曹孟德的正室夫人乃是丁夫人!
現在夏侯淵有所誤解並促使丁夫人將此女贈與自己,自己理直氣壯嘛!沒看到所有人能都覺的曹孟德這個形狀才是最理虧嗎?
再說了,既然自己此行破除天命之說,然後心思漸長,那如此美人,主動依偎過來,自己又如何取不得呢?!或者說,若連一女子都不取,又何以取他物?!
不過,此番宴飲鬧成這樣恐怕是繼續不下去了,自己也不好繼續再拖延時日,不如明日便辭行走人吧!
當然了,事已至此,當日晚間,卞玉也免不了要親身侍奉,公孫珣也自然把這位卞姑娘變成了公孫氏的卞夫人。
正所謂:豐潤可餐十九餘,
紅花正艷七月初。
春風十里兗州路,
珠玉晨露總不如。
說來也怪,公孫珣這一晚居然沒覺得太熱?!
而等到第二日,公孫珣按照昨日所想,堂而皇之與曹孟德告辭而走。而曹孟德此時終究是理性了不少,也不去看那車內的卞氏姐弟,倒是挽住眼前男人的手,依依不捨了一番……畢竟這一次,再相見時真的是不知何年何月了!一個只見了兩面的歌伎,也着實不該為此生分的。
「孟德兄,且記潭中相語。」一時間,公孫珣也是頗為感慨,只好與對方把臂相別。「金鱗豈是井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曹孟德一時感慨,也只好笑語相對:「文琪先行一步,我自當勤勉自持,他日必將後發而至!」
「希望如此吧!」公孫珣也不再言語,便接過一旁曹仁捧上來的踐行酒,與對方共飲而盡,然後便酒駕打馬而走。
就這樣,公孫珣與韓當、婁圭騎馬在前,卞夫人與她十歲幼弟,還有幾個丁夫人所贈女婢乘幾輛車在中,幾名侍從在後壓陣……至於那些卞姓樂戶,公孫珣早早的與他們一些財物,又說了安利號的名字,來與不來就不是他該管的了……總之,七月流火,天氣漸涼,公孫珣一行人辭別曹操後,便徑直往河北而去了。
然而,一行人緩緩沿原路往北走,才行到梁國不久,就迎面遇到了一隊分外眼熟的白馬騎士。
「少君!」領頭之人在官路上迎面看到公孫珣,便立即滾鞍下馬,就在路邊下拜,然後奉上一封書信。「呂佐吏說有重大消息,遣我等迎面來尋少君!」
公孫珣當即肅容……想都不用想,呂范如此焦急和嚴肅,必然是魏郡交接人質時出了大事!
果然,剛一在馬上撕開信封匆匆瀏覽一番,便看到上面當先寫到魏郡交接一事,而再往下看,公孫珣乾脆麵色蒼白了起來。
「少君,不知魏郡出了何事?」婁圭在旁見狀也是不由焦急詢問。
公孫珣一言不發,只是將手中書信遞了過去。孰料,婁子伯大略一瞅信函,卻只是變得面色古怪起來。
「如何?」韓當識字不多,讀信吃力,便直接開口詢問。「可是魏郡那裏出了事情?」
「確實。」婁圭蹙眉答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吧?或許還是喜事?」
言到此處,這廝還直接回頭看了眼身後車子。
「這是何意?」韓當偷偷打量了下面色依舊陰晴不定的公孫珣,不禁壓低聲音詢問。
「曹漢豐遣人來換人的時候只換走了自己的義子、義女,卻把自己親弟弟和外孫女留了下來。」婁圭收起信函徐徐答道。「說是讓咱們少君替他管教一下二人……還說什麼『只要不死就行』。」
韓當一時有些茫然。
「然後,咱們少夫人見到范少君和呂子衡把人領回去以後,就直接在魏郡朝曹家家人下了聘禮,將那馮氏聘為了少君小妻。」話到此處,婁圭也是幽幽無言。「不過,這也應該是曹漢豐本意吧?」
韓當立即頷首……那曹破石倒也罷了,管教估計是真管教的意思,可將那麼一個剛剛到了十五歲的嬌滴滴小娘留給自家主公這麼一個年輕男人『管教』,不是這個意思還能是什麼意思?
可是這事有什麼關礙嗎?莫非是與權宦結親讓人看不起,所以自家主公才如何嚴肅?但這事也挺私密的吧?全程並未有外人知曉……總之,韓當一介武夫,一時半會也是想不通透。
「少君。」婁圭則是乾脆發問道。「你莫非是擔心曹漢豐那邊會大肆宣揚?」
「非也。」公孫珣連連搖頭。「曹漢豐當權閹尹,我一個區區千石縣令,事情宣揚出去,怕是對他的打擊更大一些,我只是……」
「只是如何?」婁圭好奇問道。「所以我才說此事說不定是好事吧?為何少君反而面色蒼白?」
「我……」公孫珣欲言又止,卻又忽然言道。「子伯、義公。」
「是。」韓當和婁圭趕緊應道。
「你們說一個人,一天到晚一直帶着身邊的……愛犬,走失了一月後再回來,會不認得嗎?」
「旁人可能不認得,本人焉能不認得?」婁圭當即攤手反問。
「正是這個道理。」韓當也跟着笑了。「當日我在軍中做騎卒,有第一匹馬時,也不用整日帶在身邊,那馬的每根毛我也清清楚楚,別說走失一月,半年怕也認得……甚至不用說彼時,便是此時我等胯下白馬,別人看起來都是個個相像,可我們本人難道分辨不出嗎?」
公孫珣看着自己胯下白馬,又回頭看了眼身後車子,也是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
「少君到底在想什麼?」婁子伯愈發好奇。「此事已成定局,而且多半無害,你就純當收個小妻便是!」
公孫珣瞅了自己這些心腹,卻終於是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自己在想什麼,還能想什麼,不就是在想女人嗎?只是,這讓自己坐立不安的女人卻非是那馮芷,也不是身後的卞玉,而是自己的正室夫人趙芸!
這女人本來就有些小性子,之前不過是送一貓便讓自己家宅不安……後來貓回來,她明知道底細卻居然一字不提此貓的緣由,為什麼?無外乎是自己在洛中那半年整天搞事,無瑕夫妻親密相處,有些冷落了她,而自己在失貓後自覺理虧,不由小心翼翼,因為夫妻和諧了不少,她不想壞了這個氣氛而已。
說白了,女人天然求得是獨寵!自家老娘閒時扯淡沒少說那些什麼後宮爭寵的段子,自己當時沒反應過來,如今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既如此,如今趙芸看似大度替自己把馮氏收為小妻,表面無事,鬼又曉得她心裏有沒有炸毛?
甚至根本不用猜了,呂子衡送來書信本身拍就是在暗示這個事情……此番他夫人劉氏也跟在趙芸身旁,對此恐怕一清二楚,再加上有失貓的前車之鑑,所以才鄭重其事的遣人來與自己報信說明!
一念至此,公孫珣不由愈發有些犯慫……一個小妻就已經讓呂子衡驚慌失措來給自己報信,自己又帶來一個呢?
這可是自己正妻!而且還是那位自家老娘也服氣到不行的老太太獨孫,更是遼西太守的獨女,真要是家宅不安的鬧起來,怎麼感覺是自己要吃虧呢?尤其是此番去遼東,若是大隊人馬經過遼西時,這女人見到娘家人也不用作別的,只是一個真情流露委屈不堪的哭出來,怕是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說白了,正妻是一人終生對等伴侶,而且牽扯太多,哪裏是別人能比的?
不過,一念至此,公孫珣恍惚間又在馬上想起了那曹操的夫人丁氏,並回頭望向身後車子……當日晚上,對方真的只是聽了她妹夫夏侯淵的言語而有所誤解?怕不是故意的吧?
可風流肆意如曹孟德又能如何呢?
自己與曹阿瞞各自攤上這種家族勢力極大,卻又性格強勢的正妻,也真真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好像袁紹的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劉表後來也是……
一個個出身越高老婆越厲害,真的是偶然嗎?
「少君到底在想什麼?」就在這時,韓當實在是忍不住喊了一聲。「信已經接到,路途漫漫,我們總得速速趕路吧?」
「哦!」公孫珣忽然反應過來,卻立即做思索狀。「我也是忽然想起一人來……那日遇到的王修王叔治你們還記得嗎?不如咱們去北海見見他,然後從青州走水路去遼東如何?」
「少君不是不信他的德行嗎?」婁圭當即蹙眉。
「也不是不信,只是有所疑慮而已。」公孫珣正色言道。「當日我也只是想回頭讓賈超在南陽那裏驗證一番而已,現在想想,倒不如直接去他家鄉親眼看看……若真是如此一個道德君子,吃苦耐勞卻又不計名利,怕也是個可以託付後方重任的人物!」
婁圭微微捻須頷首。
「那……卞夫人呢?」韓當不由出言詢問。「也要隨我們轉向北海嗎?陡然轉向的話,路途遙遠,車子不免太慢了。」
而聽得此言,便是卞夫人自己也有些慌張的從車內探出頭來。
「你們幾個。」公孫珣指着來送信的幾個護衛言道。「路途之中卻要辛苦一二了!」
幾人趕緊拱手。
「留一人回去找子衡報信,其餘人幫我護送新得的家眷去遼西尋我母親。」公孫珣認真叮囑道。「不要與阿范還有子衡他們的大隊匯合,直接從東面走,避開夫人……我手書一封,你們務必連人帶信親自送到我母親跟前。」
那幾名護衛們趕緊拱手作答,而韓當倒也罷了,婁子伯聽到『避開夫人』四字卻是忽然大悟,然後不由在馬上失笑。
公孫珣狠狠瞪了後者一眼,也是趕緊下馬去安慰身後愛妾,並去寫信尋自家老娘求助去了……實際上,他此時能指望的也就只能是自家那位老娘了,希望後者不是只會整日吹噓那些什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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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皇后性仁孝儉素、溫婉大度,好讀書,常與太祖從容商略古事,因而獻替,裨益弘多。且夫發於潛邸,帝後親近和睦,素無耿介。太祖亦嘗贊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是阿芸最為難。』芸者,趙皇后名也,其無隙如此!」——《舊燕書》.皇后本紀
ps:我發現,周五其實最放鬆,周六反而最忙,周日才算是有些時間……而且一直如此……總之,不欠債了,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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