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 第四章 陌上正相思(鹹魚大佬的白銀盟!)

    「羅敷姑娘!」

    趙平看着對方嚴肅起來,反而愈發忍耐不住,居然就在自己的車上錯開一個身位,然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看我車子華美嗎?」

    「貴人的車子乃是從王上庫房中取出的寶車,」秦氏女羅敷倒是有一說一。「恐怕是邯鄲最漂亮的車子了……」

    「這麼說,你居然認得我嗎?」趙平愈發驚喜。

    「貴人執掌王上宿衛已經有大半年,邯鄲城內外誰人不知?」

    「既然如此,」趙平不禁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然後起身在車上做了一個請的姿態。「那就不廢話了,能否請羅敷姑娘同車而行啊?春夏交匯,人心相昧,我正好帶你入城見識一下王宮的繁華與威儀……如何啊?」

    男女同車,還要去這趙平所居的王宮側近,這就是當場忍耐不住,準備要把人載回去成好事的意思了!

    而且還是當眾相邀,準備白日成事!

    所以說此言一出,不要說田間巷陌正在勞作的邯鄲百姓,和周邊道上停下來看熱鬧的商旅過客,便是趙平自己手下的儀衛、士卒都覺的自己這位上司未免太過於無恥了……急色也不是這麼急的吧?!

    你要是真看上了,下個聘禮什麼的也好,當場邀人同車而歸算什麼?!

    只是話得說回來,除非是此時打南邊魏郡那裏突然來了個州中的貴人,否則誰又能製得住這位郎中令呢?

    國相?

    是,國相向栩聽說是河內朝歌名士,一等一的名士!可自打這位名士到任以來,城內外的士民愣是沒人見過那位國相長什麼樣!

    於是乎,幾乎所有人都為這位邯鄲城南著名的美女而感到擔憂和惋惜,但偏偏又無可奈何……誰讓人家年紀輕輕便是千石郎中令,更有天大的靠山呢?周圍有些年輕的小伙子,此時甚至於感到面紅耳赤,然後羞憤的想要逃離此處!

    「貴人說的哪裏話?」秦氏女一開始聽到此言也是慌亂失色,但旋即就羞憤駁斥。「貴人來我邯鄲大半年,城內外都知道你是早就有妻子的人……」

    「那又如何啊?」立在車上的趙平當然不以為意,甚至振振有詞。「我固然有妻,可大丈夫妻妾成群,本屬平常事。至於羅敷姑娘你,雖然看衣着你家中也不是普通人家,但既然出來採桑,總不可能是邯鄲李氏、魏氏、邯鄲氏這幾家的嫡女吧?哦,你姓秦對否?那不就更對了嗎?我雖然在邯鄲不久,卻也沒聽過什麼秦氏有什麼門第……既如此,你自己說,你為我千石郎中令之妾,豈不是門當戶對?!你要曉得,我同車邀你回去,並不是看不起你,只不過是怕耽誤時間,嫌再往你家中跑一趟費事而已……」

    秦羅敷幾乎要怒極而笑……是,自己家中在邯鄲只是個三流家族,千石郎中令要取自己為妾似乎也是門當戶對。可是眼前這位閹宦子弟,來到邯鄲不過一年,就已經納了七八個妾室,且不說月月做新郎,光是這個喜新厭舊又有哪個未嫁女子願意委身呢?

    自己家世頗好,顏色也是半城知名,尋個好人家做正妻難道不更好嗎?

    然而,眼前這個郎中令雖然讓人厭惡,卻正如他言……真要是去自己家中求娶,讓自己去做妾,自己父母為了家族恐怕也是不敢違逆的吧?!

    一念至此,羅敷心中一邊是憤然不堪,一邊卻又慌亂不止。

    「如何啊?」趙平見狀也是冷笑不止,他立在車上居高臨下,宛如洛中名獸狸貓戲鼠一般。「羅敷姑娘還有何話說?」

    「不瞞貴人,」羅敷放下裝着桑葉的藤筐,咬牙曲身行禮。「羅敷確實有話未曾對貴人言明……小女子已有婚約,如今是約為人婦!」

    「幸虧你沒說你已然嫁為人婦,」趙平依舊戲謔言道。「梳着倭墮髻還說已經為人婦那就是明着騙人了……我只問你,你既然約為人婦,那你所約者是誰啊?說出來,我去尋他毀約!」

    女人嘛,一個謊言出口後自然是接連不斷,羅敷到此時反而放下了包袱準備周旋到底了:

    「回稟貴人,我所約婚姻者,並不在此地,而且還在離家在外,怕是貴人一時尋不到!」

    趙平更加確信對方是胡謅了:「原來他是外地人,還離鄉日久?」

    「是!」

    「是經商還是遊學?」

    「是宦遊!」

    「宦遊?」趙平看着周圍圍攏的人越來越多,原本的戲謔之意卻根本不停……他就不信了,今日居然不能把這個如此漂亮又有味道的秦氏女給載回去?非但要載回去,他還多了一層別的決心,乃是要當眾把這個秦氏女給批駁乾淨,然後借圍觀的邯鄲人把自己的威勢傳出去,讓整個趙國都明白,此地無人能抗衡於他趙平。

    「正是宦遊。」

    「那我問你。」有了想法的趙平更加不急了,只是慢騰騰地繼續問道。「他是如何入的仕啊?如今又是怎樣的履歷?」

    「他……」羅敷自然是微微一怔,不過很快她就想起前幾日父親與族中長輩相談時說起的一人故事,雖然記得不是很全,但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只能直接拿來用了。「他十五歲束髮後便去郡中為吏。」

    「出身本地世族的話,又有心仕途,自然都會束髮後為吏……如此說來,此人出身不錯?然後呢?」

    「然後到了二十歲成年,便是被公車徵辟入朝。」


    「徵辟乃是入仕正途,你倒編得圓滑……接着說,入朝後又如何?」

    「羅敷並未虛言編纂……入朝後,我夫君他便被舉為了郎官,做了尚書郎。」

    「居然沒鬧笑話,你接着講,尚書郎以後又該是何職務?」

    「自然是專城而居,為一地主官!」

    「說的對極了!」問答之間,眼見着周圍無知氓首居然被這女子騙的信以為真,趙平卻也是連連頷首,不急反笑。「若是一人本事、出身、名望都到了一定份上,確實該是如此履歷。只是如此人物,不是一州俊才也是一郡十年難得出一個的人物,更別說朝中尚書郎都是有數的,之前數年我都在洛中侍奉我家伯父,也多能記得這些了不得的俊才……所以羅敷姑娘,你我直言好了,你的這位約了婚姻的夫君姓什麼名什麼,籍貫為何?然後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又是如何約定來娶你的?要真是對的上我腦中某位尚書台走過一遭的才俊,我趙平自然退避三舍!可要是對不上,秦氏女……我倒想看看你今日如何敢不上我這趙國郎中令的車子?!」

    一開始的時候,趙平堪稱笑靨如花,而說到最後的時候,這位趙忠的族人卻已經面色陰冷不定,語氣也是強硬萬分,就等對方謊言拆穿,來個霸王硬上弓了!

    被問的言屈詞窮的秦羅敷先是抿嘴咬唇,然後卻又變得茫然起來:「我的夫君,應該是長得白白的,身材高大,然後留着很漂亮的鬍子……」

    趙平差點沒笑出聲來,懷春少女心中的夫君莫非都長一個樣?

    「有朝一日,他一定會騎着白馬,領着成百上千的騎士,被眾人襯托的格外威風,然後從邯鄲城東那裏,背對着上午最明媚的日光,來城東南的我家樓下迎娶我。」秦羅敷似乎是沒有注意到眼前車上之人的嘲笑,反而越說越投入。「他腰中的寶劍一定是轆轤劍,價值千金的那種;最後,他的白馬尾巴上一定要繫着當日分別時我拿刀子割下的髮絲,馬頭上的籠頭一定要是黃金的,這樣才會跟我的黑髮,還有那匹白馬相配……」

    邯鄲城外的陌上,一時鴉雀無聲,只有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不停的修飾着自己『夫君』的形象,周圍真正有些腦子和閱歷的人此時哪裏還不明白……秦羅敷所言的夫君根本是不存在,根本是為了嚇退對方而胡言亂語。而到了這份上,眼見着再也編不下去,她就只好放肆的幻想自己心目中『夫君』的形象了。

    當然,沒人會打擾這位秦氏女,因為周圍人和這個未出嫁少女一樣,心中非常清楚,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放肆幻想心目中最美好婚姻的機會了。

    然而,就在幾乎所有人都帶着一種哀傷之意,聽這位邯鄲南城公認的美女說着自己懷春時所想的一切時。根本沒人注意到,坐在車上,一直用戲謔的態度對待這個女子的趙平,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變得面色忐忑起來。

    因為,這個女子口中不停出現的一個詞彙,讓趙平升起了莫大的危機感!

    白馬!

    這個女子懷春時心中經常浮現的物件,卻是現實中一個人最大的特徵!更重要的是,趙平非常清楚,那個真的在尚書台有過尚書郎經歷的人,那個當日在洛陽拖着王甫屍首橫行在銅駝大街上的人,那個孤身一人進入尚書台和曹節對峙反而取勝的人,那個跑到遼東一年就滅了一國的人……如果所料不差,再過一段時間,就應該會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

    而且還真是專城而居!專自己身後的邯鄲城而居!

    如此局面下,自己居然不懂得收斂一二,反而依舊肆無忌憚嗎?!

    自己之前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會被那些吏員吹捧着以為人家會給自己這個親戚面子,甚至於剛才還想着要當眾立威,震一震邯鄲人……然而,等過一陣子那個騎白馬的真從遼東趕來,並得知這種事情以後,真會如那些吏員所言給自己面子嗎?

    王甫那個滴着汁水的『屍體』,自己當年可是專門偷偷去看過的!也不曾見他給王甫和曹節面子吧?!

    「你夫君居然是如此人物嗎?」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平才一個激靈從昔日洛陽的回憶中脫離了出來。

    而此時,眼前的女子居然已經說完了,正低頭神傷,儼然是要任由自己宰割。

    「是。」春夏之間,陽光溫暖,羅敷卻在對方視線下瑟瑟發抖,也只能曲身抱起放在腳下的藤筐,然後昂起頭來,妄圖來保持最後一瞬的尊嚴。「這就是我秦羅敷的夫君了!」

    「我曉得了。」趙平看了眼車前這個難得身材曼妙,顏色殊麗的青澀美女,居然又凜然坐了回去了。「居然是如此人物嗎?!是我冒昧了,告辭!」

    眾人目瞪口呆,不要說渾身發抖的秦氏女,便是趙平手下的這些隨侍吏員、郡卒,也是一時不知所措。

    「沒聽到嗎?」趙平強壓着心中的不安催促道。「調轉車頭,回城!」

    吏員和侍從們慌亂不堪,趕緊在狹窄的陌上調轉儀仗,周圍的鄉人們則是用一種神奇的目光看着羅敷,好像這姑娘真有一個做過尚書郎、還專城居的白馬郎君一般。而秦羅敷本人,更是抱着桑葉不知所措……自己居然嚇跑了這位邯鄲城聞名的色中餓鬼?!

    就在眾人恍惚疑慮之時,忽然間,十餘騎白馬自東方疾馳而來,讓眾人愈發驚疑不定。

    「我家君候讓我來問,何人敢擅自鋪設儀仗在田陌之上,不知道這會踩踏青苗嗎?」為首一名騎士年紀輕輕卻長着一臉絡腮鬍子,面對趙平身上的黑綬銅印也是凜然不懼,居然就當眾拔出了刀來。「問你話呢?你是何人,現居何職?!」

    趙平和其餘人一樣,怔了半響,然後卻忽然間從車上跳下來,並連跑幾步來到對方跟前,就在陌上拱手行禮:「趙國郎中令趙平在此,敢問可是無慮亭侯使者當面?!」

    對方如此態度,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牽招此時反而和身後幾個義從面面想覷起來……自家主公居然有如此威勢嗎?這郎中令趙平不是之前一路上議論的國中頭號對手嗎?此時居然因為自家君候的名頭對着自己幾個侍從納頭便拜?!

    真是跟對了人!

    但是,讓趙平和牽招都沒想到的是,那位人未到就已經威震了邯鄲的『君候』,那位聽說郎中令在城南卻只是派了幾個義從來找茬的『專城居』,此時此刻,卻在城中的國相官寺處結結實實的栽了個大跟頭!

    是真栽了個大跟頭!

    ——————我是王甫掛城頭,此物最相思的分割線——————

    「本朝太祖美姿容,雄儀態,復以左右乘白馬為令,風調開爽,器彩韶澈,故少以風流知名左右。其十五於遼西為吏,則太守以女妻之,即趙皇后也;其二十在洛中為郎,則尚書令以外女妾之,即馮夫人也;又常與曹操共飲,操喜聞一歌伎,喚而上前,反偎太祖,即卞夫人也;待弱冠封侯加位,流轉河北,其每赴任,女子皆躡其影而觀之!至今,締結婚姻,河南風俗,喚曰『乘龍快婿』;河北風俗,則稱『白馬郎君』!」——《士林雜記》.風俗篇.燕無名氏

    ps:居然是白銀盟……宛如夢中……然而我摸遍全身,發現除了自己這百八十斤之外也沒什麼能報答守梨鹹魚坤大佬……當然,開個玩笑……眾所周知,我是兼職寫手,從上本書開始就整天嚷嚷着你們再盟我也不加更,不是傲嬌,而是沒有任何存稿,整日現碼,做不了任何承諾!不過,白銀盟還真是頭一回見,我只能說趁着周末,努力碼字,儘量多些字數來報答了……畢竟,這確實是對一個寫手極大的認可和褒獎。

    原本想晚些放大章,但終究決定先發一章表態,大家看完就和老婆開房,不要耽誤大好時光……然後最好忘了加更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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